零诺 第76章

　　打着电话，施谨没意识到自己堵在楼梯口。她将手机塞进口袋，回头，发现彭甬聪在她身后，这出笑话让他白白听了去。

　　男人看着她：“有什么困难吗？”

　　这种客套话讲起来，没什么实际意义。施谨不发一字地踏上楼梯。到了包间门口，她也送他客套话：“彭总回程路上注意安全。下次开会再见。”

　　彭甬聪不道再见，却说：“如果你需要我帮忙，我可以开车送你的小朋友回上海。”他打量她的脸色，“顺路的事。”

　　如果施谨需要他的帮忙。

　　这半句话让施谨重新看向他，“不麻烦么？”

　　彭甬聪说：“重要客户，不麻烦。”再小的小朋友，也是零诺的员工。

　　彭甬聪拉开车门，请宋零诺上车。年轻女孩踟躇不前，“彭总，让你送我回上海会不会不方便？我其实可以自己坐车去高铁站。”

　　彭甬聪说：“你老板都没觉得不方便。”

　　坐彭甬聪的车，副驾不妥，后座更不妥，宋零诺的情商在这种场合很不够用。她纠结半天，最终还是决定不能把彭甬聪当成司机用，坐进副驾。系好安全带，宋零诺道谢：“真的非常谢谢您。”

　　“不必客气。”彭甬聪左手打方向盘，右手递给宋零诺一包小零食，“我要回上海，顺路捎你一程很正常。”

　　宋零诺接过零食。好像所有人都习惯性把她当小孩，她也没办法，只好说：“谢谢。”为了控脂，她吃不了零食，但为了不让彭甬聪认为她嫌弃，她只能勉为其难地拆开吃起来。

　　路上不堵，车很快开上高速。彭甬聪问：“你晕车吗？”

　　“不晕的。”宋零诺回答，尽量找话题和帮叶叶免费做小程序的前辈聊天，“您的车和我老板的车是一个牌子的。”她不知道这两辆车的价格差了几十万。

　　彭甬聪“嗯”了一声。这车开高速提不起速，当初要不是为了pitch这家新能源车企客户，他不会买这车。

　　他问：“你老板平常开车上下班？”

　　宋零诺答：“是的。”

　　彭甬聪问：“你是北方人？喜欢吃大闸蟹吗？”

　　宋零诺答：“喜欢的。”

　　彭甬聪问：“你老板喜欢吃什么？”

　　宋零诺答：“黄鱼面，还有奶茶。”

　　彭甬聪没再问下去。像施谨这样的女人，既能当好老板搞内部人事斗争的工具，又能聪明地提升专业领域的know-how借机快速补位，却能接受一个被一包零食轻易套话的下属？

　　他看向前方高速路面，笑了。

　　晚上九点多，施谨从父母家出来。赵莹再不高兴，也给她准备了两大纸袋吃的。施谨将东西放进后座，然后开车上路。

　　进入上海市区，却遇高架封路，施谨到家已过半夜。

　　停好车，施谨打开手机。七点多的时候，宋零诺和彭甬聪分别给她发了微信，一人汇报自己已安全到家，另一人说已将人安全送达。当时她只回复了宋零诺。

　　现在，施谨看了眼时间，回复彭甬聪：“多谢。”

　　几秒后，彭甬聪：“客气。”

　　次周上班，王晔来问陈其睿的所有直接下级收第二轮G2G方案。上个月底，大家交了第一轮，老板没反馈。没有什么比陈其睿的不反馈更能显示他的不满。这一回，大家的作业交上去，王晔会统统放进总裁办的公盘文件夹，再开个权限发给大家，让所有人都能看到所有人的作业。这种管理作业，好的对比不出来更好的，只有差的才能对比出更差的。

　　王晔打电话找施谨：“你改过的方案就一页？”

　　施谨说：“是。”

　　王晔尽责提醒：“你确定？”

　　施谨说：“我确定。”

　　王晔的邮件发出后一天，陈其睿给出了他的首个反馈。施谨的方案被陈其睿单独圈出来，附以“Good idea”的简单评价，并且让刘书棋进一步评估实施可行性。

　　老板既然觉得是“Good idea”，HR当然认为“Worth trying”。

　　周中，一封新的人事通知发到全公司员工的邮箱中。

　　继上个月推出HIPO人才计划，公司进一步推出“Z世代总裁特别奖”，旨在奖励最具突出贡献的年轻人才。该奖项每个财务年度只有一个名额，面向零诺时尚全球Gen-Z员工，不分部门、职能、职级。

　　奖项对应的奖励毫不花里胡哨：折合三十万人民币的当地货币现金奖励，以及为期一年的总裁导师机制。

　　施谨和赵悦聊完适应性时尚项目相关的内容，没机会再多说几句，就被何亚天“请”进了他办公室。

　　商品中心这几层施谨近期来得少，她确实疏于“关心”何亚天。

　　“Chris.”施谨放下电脑，熟稔地从他桌上的糖盒里拿糖吃。

　　何亚天说：“要投老板所好，还得是你啊，Vivian.”以前他只知道姜阑喜欢卷人，现在连施谨都开始卷，这日子要怎么往下过？必要的抱怨他一定要做。

　　施谨微笑，再拿一颗糖，“还好吧。”

　　HIPO最终名单管理层投票那天的场面何亚天记忆犹新。会议桌上，陈其睿只靠一句“宁缺毋滥”，就一票否决了战略与数字化中心提上来的人才名单。

　　何亚天感叹：“你这也太拉仇恨了。你的小朋友进不了HIPO，别人也跟着进不了，你现在还高调地让老板推新的奖项，简直就是司马懿之心。你们部门的人不得恨死你？”

　　施谨还是微笑，“我不拉仇恨，就没人恨我了吗。你不拉仇恨，就没人恨你了吗。”

　　何亚天耸耸肩，抓起一把糖丢给她。

　　隔周的周一，施谨有会议冲突，放宋零诺一个人去和禹力的工作团队开旗舰店项目的周例会。一个上午过去，宋零诺拎着四杯奶茶回到位子上，“Vivian，这是agency送的。”

　　“今天来开会的都有谁？”施谨瞥一眼奶茶，问。

　　宋零诺说：“PM和她带来的几个年轻同事，我们一起脑暴了一些好玩的新想法。”

　　都是女生，来客户这里开会顺便带几杯奶茶可太正常了。

　　施谨看向奶茶杯上的标签。标签上印着口味，糖度，冷热，加料等信息。看清后，她点头，“我知道了。”

　　等宋零诺去吃午饭时，施谨握着半冷的奶茶走去茶水间。

　　站在茶水台水槽边上，她将杯盖打开，又将内膜戳开一个小洞，握着杯身的右手微斜。

　　浅咖色的茶液流出几滴。

　　然后她的动作停下。

　　几秒后，施谨重新合上杯盖，将吸管插入杯中。她靠在茶水台边，一口接一口地喝完了这杯奶茶。

第70章 . 敢想敢做梦

　　喝完的奶茶杯施谨没扔，她拍了张空杯照片发给彭甬聪：“多谢。”

　　这次彭甬聪没回复“客气”。

　　奶茶是他的团队带来给客户的，他没必要接这句道谢。施谨丢掉杯子和吸管，捏着手机走回座位。

　　过了会儿，手机振了振。

　　彭甬聪：“下周三下午的会，我带董总过去介绍给你和梁杰认识。”他的交接期过得很快，下周三该是他最后一趟来零诺时尚开会。

　　施谨：“好。”

　　彭甬聪：“开完会有空一起吃晚饭吗？”

　　董浩这个级别特地来请客户吃饭，施谨没有拒绝的理由，想必梁杰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施谨：“我看看。晚点回复你。”

　　施谨只拿了一杯奶茶，剩下三杯被宋零诺带去给刘辛辰。两人坐在楼下食堂，刘辛辰一边吃午饭一边给公司新上的员工APP挑bug，“你们怎么不把健身房线上预约功能也做进去？还有我一点击员工服装津贴查询就闪退。”

　　宋零诺解释：“不可能所有功能都一次性开发完成，有些会留到phase 2和phase 3再上线。我老板又不是超人，你不知道她手上有多少项目。”

　　“是是是，你老板做什么都对，”刘辛辰指尖捏着奶茶吸管，越说越不满，“‘Z世代总裁特别奖’是你老板的主意你知道吗？凭什么只有Gen-Z才能得奖啊？”

　　宋零诺觉得好笑，怎么刘辛辰也有不淡定不从容的时候了？上次聊HIPO时的凡尔赛精神去哪里了呢？她问：“你缺三十万吗？”

　　刘辛辰恼火，“我当然不缺三十万，我缺的是我自己赚的三十万。”话出口，她就意识到被带偏了，这根本不是重点，“什么三十万？我缺的是总裁导师。”

　　宋零诺扒拉着没放任何酱汁的牛肉色拉，“哦。”

　　对她而言，总裁导师的吸引力远不如三十万人民币现金奖励。她要是能有三十万现金，就能大幅提升奶奶的生活质量和医疗条件。

　　刘辛辰就看不上宋零诺的没出息，“你有点格局和抱负行不行？你知道那些大博主和大up主接一次商务合作能赚多少吗？三十万也就是两三条软广的报价。你要是真想赚大钱，就把你的账号用心做做好。”

　　宋零诺说：“我用心了。”

　　刘辛辰不认可，“你最近在糊弄谁呢？每次拍一条视频，剪剪凑凑发好几个平台，复制黏贴你倒是得心应手。Petro让你提供的全英文vlog也拖拖拉拉的，你究竟想红还是不想红？”

　　宋零诺并不是想故意糊弄谁，她只是真的太忙了。转岗之后她想要尽快证明自己，比当初刚去CMI的时候还拼命。施谨没给她多少压力，压力都是她自己给自己的。一天就二十四个小时，她能怎么办呢？至于Petro要的全英文vlog，她上周就已经拍好了，只是她的英文口音不够地道，自尊心作祟，她一直不想拿给刘辛辰看。

　　闷声半天，宋零诺打开手机，将全英文vlog的网盘链接发给刘辛辰，“我没有故意拖拖拉拉。”

　　刘辛辰立刻点开视频看，三分钟后，她满意地点头：“不错。很自然，很清澈，很透亮。”

　　这都是什么奇怪的形容？宋零诺问：“……你觉得Petro会嫌弃我的英文口音吗？”

　　刘辛辰皮笑肉不笑，“宋零诺你是不是没听过法国人日本人印度人俄罗斯人讲英文？语言是为了沟通而不是为了炫耀。你的自卑能不能用在工作以外的地方？”

　　宋零诺得到了刘辛辰的变相认可，“哦。”

　　只要宋零诺肯配合交付，刘辛辰就没什么好多要求的，“你最近情绪还好吗？我让你别看后台的评论、留言和弹幕，你能做到吗？”

　　宋零诺现在只是小小地红了，豆瓣某个专骂各平台网红的小组就已经盖起有关宋零诺的黑楼，吐槽辱骂她的各式角度层出不穷。这事刘辛辰并没告诉宋零诺，她让Ken和奔明持续关注宋零诺在全平台的黑粉情况。

　　奔明的小窦见惯了大世面，轻松扫了一遍就和刘辛辰说，黑子多同行。简简单单五个字，立刻让刘辛辰放下心来。小窦又问，需要我们帮忙反黑吗？刘辛辰暂时没有这部分预算，宋零诺粉丝量最大的小红书账号也还不到十万粉，她准备等过一阵再去找老板要钱。

　　宋零诺没说实话：“我只看私信。”看私信是为了不错过商务机会，但私信里面也有不少难听的话，她做不到完全无视。除了私信之外，她还是会每天看看评论区里粉丝们对内容的反馈。如果完全不看反馈，那要怎么优化内容？

　　刘辛辰再一次强调：“看到任何偏激言论，你只需要沉浸在‘我红了’的喜悦之中，记住了吗？”

　　这种主观真理式的建议，通常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宋零诺被迫点头，“好。”之前刘辛辰问她究竟想红还是不想红，她实在难以回答。

　　若非逼宋零诺说，那她现在的心态大概是“不是很想红，但又不想不红”。红了之后的商业价值能达到什么高度，并不是宋零诺的首要考虑因素。她近来最耿耿于怀的是她个人的流量和影响力到底该如何发挥出最大的价值，前两周她试着在个别的图文和视频笔记里夹带私货，讲国内女性特殊障碍人群的生存困境，然而结果毫不意外，这些内容对应的互动数据出奇之低。

　　没有温度的现实让宋零诺意识到，如果她想要影响到更多人关注她希望大家能够关注的事情，那么她就必须继续扩大拉高自己的粉丝基数。只要基数足够大，那么再小的阅读比例也是不可忽视的绝对数量。

　　如果只有“红”才能达到这个目标，那么宋零诺的目标就只能是“红”。

　　刘辛辰不知道宋零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她一直等到宋零诺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启这顿工作午餐的最后一个话题：“月底‘无畏’新一季大片的拍摄，我昨晚发了曾老师做的方案到你邮箱。”

　　经过多方考虑、斡旋与协商，姜阑最终与曾雾商定这一季的拍摄做A/B平行计划，同步实施。A计划是Petro此前提过的，由曾雾出完整的brief，创意以模特自拍为核心，交由宋零诺自行完成拍摄；B计划是梁梁远程casting伦敦当地的模特，由曾雾在伦敦完成另一套拍摄。

　　虽说A计划的创意是由宋零诺完成自拍，但这种规格的商业大片拍摄不可能是百分百的“自拍”。摄影棚内将按照曾雾的要求完成创意置景、布灯与器材准备，并且加装多机位的高清摄像头，由他本人在拍摄日远程实时指导拍摄过程并管理成片质量。

　　考虑到宋零诺的私人情绪，刘辛辰需要有技巧地处理这个工作任务。她的语气听上去很轻松，“自拍创意蛮好玩的，你看过了吗，有什么问题吗？”

　　宋零诺不吭声。

　　刘辛辰看她反复用手里的叉子扒拉那份没有一点酱汁的牛肉色拉，并不催她回答。宋零诺要是不愿意完成拍摄，就不会这么苛刻地控制自己的体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