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因为是自主内容,所以时间就卡得不紧。
三点上下, 就是你三点播也可以, 三点半播也可以。
你要是四点才播, 陆站长大概会放下茶缸子和报纸,推推眼镜看你一眼。但终究你还是播了的,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陆站长的主要工作就是坐在办公室里看一天的报纸,喝一天的酽茶。
“有事的时候, 也需要你写写稿子。”
“没事的时候, 你也可以挖掘挖掘,咱们镇上有什么值得报道的时事, 于平凡中挖掘闪光的金子,这都是咱们广播站该做的事,咱们都是属于宣传科的毕竟。”
乔薇表示虚心受教。
上午的广播时间不长,十点零五分转播二十分钟的中央广播电台的新闻,然后是十五分钟的永明县新闻时事。
乔薇出去转了一圈办关系转移接收, 又回来听陆站长训话, 话没讲完呢, 喇叭里已经响起了陆曼曼的声音:“下河口镇人民公社广播站, 本次播音结束。再会。”
乔薇看了一眼办公室墙上挂钟,十点四十分。
陆曼曼很快就过来, 手指上转着一个钥匙圈,很开心地招呼:“乔薇,你来,我教你怎么用机器。”
乔薇没有立刻就站起来,而是先看向陆站长。
陆站长今天对这个新来的女同志满意极了,闻言呵斥陆曼曼:“你火烧屁股啊!今天人家是来报道的。明天再学。”
陆曼曼其实也没有恶意,她撒娇说:“赶紧学会,这个礼拜天我一定要休息!前天我爸去省城,耽误得我没能跟着去。我不管,这个礼拜天我一定要休息。”
广播员每天的坐班时间很短。现在是上午还不到十一点,陆曼曼上午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在下午的工作开始之前,她都可以随意安排时间了,回家也行,待在办公室里慢悠悠喝茶也行。
那窗台上一排花盆的花都养得很好,看得出来大家都很悠闲。
但广播在礼拜天是不能停的,甚至因为礼拜天别的人都休息,就更得好好广播。
所以不管名义上在编有几个广播员,广播站都需要至少两个真正干活的广播员。这俩广播员轮流休礼拜天。
上周因为怀孕的那个人回家躺着去了,陆曼曼本来该轮休了,被迫周末加班,错过了跟自己爸爸去省城的机会,好气!
“你放心,乔一看就是学习能力强的同志,保管一教就会。”陆站长打包票。
可以说,乔薇是军区塞过来的人里综合素质最高的一个了。他一点也不担心。
“好吧……”陆曼曼嘿嘿笑,对乔薇说,“那今天就没事了,你可以回家了。”
乔薇笑吟吟地又看向陆站长。
陆站长喜欢她这么有眼色,唯他的马首是瞻,他点头:“今天就没事了,乔回去吧。明天啊,记得至少提前十分钟到。”
那就是说每天上午上班的最晚卡点时间是九点五十五。
乔薇现在起床起得早了,不像刚来的时候起得晚,买菜回来路上供销社都开门上班了,还可以逛逛。
她自从晨跑以后,都能早早地去买菜,回来路上供销社都还没开门。
这个上班时间可太宽裕了。
陆站长点头了,乔薇也不虚伪,笑着起身,今天报道结束,就算下班了。
她和陆曼曼一起走了。
陆曼曼瞧着她跟胡穗就不是一挂的,看着是真能上手干活的,很高兴,还主动告诉她:“镇委院里有食堂,不想回家做饭也可以在这边吃。吃完了再回去,省事。我回家吃是因为我奶奶每天做饭,我不回去吃她不高兴。”
“那可太方便了。”乔薇心花怒放。
盘算了一下,要考虑严湘的走路速度,以后九点二十出门,走个二十来分钟就到。步行上班又没有交通堵塞,绝不会迟到。
中午带严湘在食堂吃个饭,省了家里烧火受累,吃完再回家午睡,一觉醒来正好来上下午班。
这上的是什么神仙班啊。
到大门口要分开的时候,陆曼曼说:“明天稍微早点来,我教你用机器。”
乔薇欢快答应:“好。”
看着就是个爽利人,陆曼曼也很高兴,哼着歌走了。
乔薇美滋滋离开镇委大院,去拿自己托人做的鞋子。
巷子里第三家,都不用拍门,院门敞开着,老太太就坐在门槛上做针线呢。
“大娘,我来看你来了。”乔薇也不说是来取鞋的,省得被人听到。
“来啦,快进屋喝水。”老太太笑眯眯领她进屋,还掩上了院门。
乔薇拿到了自己的布艺凉鞋,你别说,这针线手艺是真的好。
“是这样不?”老太太说,“要不行,我拆了给你重新缝。”
“就是这样式的。”乔薇很满意。从军挎包里掏出干一个干荷叶包给老太太。
老太太打开荷叶,里面是个白面馒头,她也很满意:“以后有针线活,尽管找我。”
乔薇想起来这老太太也姓陆,她本来叫她陆大娘,老太太却让她喊她八儿大娘。
她心中一动,问:“大娘,咱们这儿姓陆的人挺多的啊。”
八儿大娘骄傲地说:“当然了,咱下河口,一半的人姓陆,一半的人姓徐,一半的人姓谢,剩下的才是其他姓。”
乔薇也不跟她去计较三个“一半”加起来已经是一点五倍这个问题,赞叹:“怪不得,原来是大姓啊。”
“可不。”
“大娘,你娘家姓什么呀?”
“姓谢。”
乔薇笑眯眯点点头,许诺了以后还有这种针线活就找她,把新凉鞋揣进挎包里回家了。
先去赵团长家接严湘。
杨大姐上来就问:“考过啦?”
对她真的很有信心。
乔薇嘿嘿笑:“考过啦。”
终于有点事做了。自从修完路刷完墙没事干了之后真的感觉连走路的速度都变得慢吞吞了。
每天做饭成了精神寄托,偏这时候各种食材和调料和炊具又没后世那么丰富。
以后就有神仙班上了。
杨大姐把她拉到屋里,避开了林夕夕,问:“工资给开多少?”
乔薇说:“我新上岗,按勤杂人员开,一个月14元。三个月后就是正式科员,一个月23块钱。”
把杨大姐喜得直拍巴掌:“好好好!”
她是懂门道的人,接着问:“那津贴呢?伙食?过年过节发什么?”
乔薇微汗。
这时候是没有什么“隐私”概念的,跟你关系好的话,除了夫妻房事不能问,挣多少钱都是可以刨根问底的。
昨天妇女茶话会的时候大姐们说起别人家的经济情况,那真是连过节发的一斤肉半斤油都不会漏掉。
门清。
你想像后世那样婉拒被打听保护自己的隐私是不可能的,她们是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收入不能告人,并会坚持不懈地追问一直到你招供为止。
乔薇说:“我还没弄清楚呢,第一天去也不好意思追着问,就知道吃饭是大灶。”
“确实。以后可得弄清楚,别让他们短了你的。咱是外来户,他们本地人抱团,对咱说瞎话掉鬼的,你得长个心眼。”杨大姐说,“镇委肯定还有别的军属,你也记得跟大家伙走近点。记住咱们是干部家属,有事别怕,军区给咱撑腰。”
乔薇做个鞋都差点被八儿大娘坑一把,深有所感。
地方保护主义几乎是每个地方的原住民与生俱来的意识。部队家属们虽然工作都安排在本地,但对原住民来说就是外来户。
晚上严磊回来问她:“报道了吗?”
直接都不问考试通过没。
乔薇告诉他:“粮食关系已经转过去了。”
“都见着什么人了?感觉怎么样?”严磊见她脸色很好,知道今天一切都顺利,笑着问。
乔薇把今天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然后说:“广播站算上我一共就七个人就有三个姓陆的。”
严磊却从另一个角度看:“七个人里有三个是部队家属。”
乔薇顿了顿:“那倒是。”
虽然广播站陆姓人比例过高,但军区的力量也不小。可以说其实所有人都有背景。乔薇不是靠姓氏但靠的是部队。
其实一样一样的。
“我听说镇子这边陆、谢、徐三个姓就占了整个镇子的四分之三的人口了?”她说。
严磊知道的更清楚:“镇长姓谢,姓陆的主要还是在供销社,武装部长姓徐。”
乔薇盘算了一下:“站长姓陆,宣传科长姓谢,广播员、线务员,啊想起来了,供销社那个大哥姓徐啊。帮我做鞋的八儿大娘娘家姓谢,夫家姓陆。”
“主打一个盘根错节是吧。”乔薇咋舌,“宗族力量在大城市以外的地方还是这么厉害呀。”
后世北方略好些,南方就厉害了,遍地祠堂,同姓抱团。无论在商还是在官,都拧成一股绳。
网上能看到很多东西,很有种死灰复燃卷土重来的意思。
严磊以前没和乔薇讨论过这么具体、落地的问题。
“书记是外调的,转业军人。”他告诉她。
党领导国家,“长”都是二把手,“书记”才是一把手。
“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封建余孽时刻准备复辟。不用怕,主席会带领我们彻底打破封建思想,解放妇女,消灭所有封建余孽。”
“主席教导我们要时刻执行教育自己和改造自己的任务。这段时间以来,你一直做的都很好。”
“乔薇,你一定要好好学习,时刻警醒,保持下去!”
呃……
被这么一个眉端目正一脸正气的人用这种热情的、饱含期待的目光炯炯注视,这压力扑面而来。
乔薇:“我,呃,我努力……嗯,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