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开夜合
她眼下不敢跟他客气推拒,直接接过了。
孟弗渊看她一眼,又说:“后面过程中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跟安姐微信沟通。”
陈清雾笑说“好”。
确实麻烦孟弗渊太多,不好继续叫他在中间传话了。
陈清雾伸手拉开车门,“那我进去了,渊哥哥回去注意安全。”
孟弗渊点了点头。
听见车门阖上,孟弗渊方才转头看去。
她将长柄的透明雨伞在地面上一撑,轻快地迈上门口台阶。
启动车子,于前方掉头,返回时再度经过工作室大门,陈清雾正踏进门中。
下一瞬,便消失于门扇后方。
他总在暗处目送,是以回忆里的大多数篇章都是背影。
单手搭住方向盘,伸手摸过排档储物盒里的烟。
抖出一只,凑近点烟器点燃。
车窗没关,带雾气的风灌入,一截烟灰散落,他懒得去掸。
诚如常语所说,有些事跟咳嗽一样无法掩饰。
即便捂住嘴,在黑暗里蒙住三层被,也会从微颤的肩膀泄露。
他以为掩饰得极好,没想到叫裴卲一眼看出。
今日倒是蒙混过去,往后呢。
不属于自己的,到底一开始就不该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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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周过去,步入初夏的东城绿意葳蕤。
孟弗渊从实验室出来,收到安姐的微信,说是人在科技园门口,给他送点东西。
孟弗渊请安姐稍等,步行去往门口。
安姐提着一篮点心,说是感谢他联系到了人脉给她的小孩写推荐信,“过一阵请你吃饭。”
孟弗渊说:“不客气。”
安姐笑说:“你那位小朋友,给我做的茶具怎么样了?她微信上也没问过我,不会跑单了吧。”
“那不会。她性格比较内向慢热,不找您应该就是进展顺利。”
安姐点头:“也是,艺术家都有点社恐。”
安姐将点心递给他,“自己烤的,拿去尝尝吧。”
“点心不收了,您知道我跟裴卲都不爱吃这个。”
“那你帮忙送去给清雾小朋友尝尝吧,上回在我那儿喝茶,我看她还挺喜欢吃的。当是慰问,也顺便帮我看看进度。”
孟弗渊踌躇片刻,还是接过。
在园区随意将午餐对付过去,下午开过会,四点左右,孟弗渊离开公司,开车去往南郊文创园。
到时,却见工作室门口停着一辆中型皮卡。
车后方放了个小推车,陈清雾正在卸车斗里的东西。
白色尿素口袋,装得满满当当。
陈清雾一把扛在肩上,稳稳当当将其往小推车上一扔。
孟弗渊赶紧停了车,下车疾步走过去。
陈清雾看见他了,动作稍停,笑着打声招呼:“渊哥哥。好久不见。”
平常的语句,却叫他心口微震。
好久不见。
孟弗渊两步走近,挽起衣袖,“这么重的东西,怎么不找人帮忙。”
“没事,我扛得动。”陈清雾笑笑,“我力气还是挺大的。”
上初中时候,陈清雾基本不再生病。
那时候她开始有意增强体质,肉蛋奶一顿不落,规律运动,跑步游泳……甚至还报了一个拳击班。
虽然清瘦,但体脂低,并不虚弱。
工作以后锻炼时间减少,但也在努力维持一周两次五公里以上长跑的习惯。
孟弗渊往车斗里看去,还剩一只瓦楞纸箱,便径直伸臂抱了出来,摞在推车上。
陈清雾正欲伸手,孟弗渊却先一步掌住了扶手,“我来。”
陈清雾由他了。
“新买的车?”孟弗渊瞥了皮卡一眼,那车子的轮胎毛都还未完全脱落,显然是新车。
陈清雾笑说:“研究生毕业的时候我爸妈就打算送我一辆车,后来在瓷都工作不怎么用得上,一直没买。现在要拉东西,实在不方便,就开口叫他们接济了一下。”
皮卡是黑色的吉普角斗士,非常硬派。
陈清雾开这样的车,他竟不觉得意外,反而觉得这就该是她的风格。
柔弱只是她的表象。
小推车推进工作室里,陈清雾指示孟弗渊将上面的东西一一卸了下来,放置在规划的位置。
她几次想要自己来,都被孟弗渊拒绝。
他穿的是衬衫西裤的正装,龙章凤彩,风姿卓绝的一个人,来帮她搬重物……总有种焚琴煮鹤之感。
但孟弗渊自己仿佛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是做瓷器的原材料?”孟弗渊问。
“是天然釉料,石英石、草木灰之类的。”
“草木灰也能做釉料?”
“嗯。”陈清雾点头,“釉料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氧化铝和助熔剂,这些在草木灰里都能找到。比如稻壳灰就富含二氧化硅,我们常吃的海带,烧成灰也会含有水溶性盐,也就是氯化钠。钠就是助熔剂的一种。”
陈清雾平常不是善谈的人,唯独说到自己的专业。
她声音有种珠玉落瓷盘的清灵,非常悦耳。
说完,她忽地朝着他看了一眼,似乎是陡然意识到自己这番话跟上化学课似的,担心他觉得无聊
孟弗渊敛目说道:“听懂了。还好我化学不算差。”
谦虚了。
陈清雾知道他高中时理综基本次次都是满分。
这也是两家聚餐时,祁琳阿姨经久不衰的谈资,比什么稀有皮爱马仕,更能拿得出手夸耀。
轻松卸完东西,孟弗渊去工作台旁边的水槽处洗了洗手,随后折返去车里拿来安姐送给陈清雾的点心。
陈清雾接过点心,有点惶恐:“安姐是不是催进度了?”
“不是。她说送来慰问你的。”
“那就好……我是做得有点慢,因为一直在尝试釉色。”
孟弗渊注意到工作台一旁的地上铺了张毡布,上面整齐地摆放着许多圆形的瓷片。
陈清雾注意到他的目光,“这些都是试片。”
她蹲下身,从左上角捡起两块,“正好。这两个颜色我有点拿不准,渊哥哥你觉得哪个更好看?”
“我的意见或许不权威。”
陈清雾笑着摇摇头,“好看这件事,有权威的标准才完蛋了。”
孟弗渊接过那两块试片,稍稍往窗户那儿走了两步。
都是灰白色,放在一起对比才能看出细微差异。
陈清雾也走了过来,“这两个分别是谷物秸秆灰和鸢尾灰烧出来的。”
孟弗渊屏了一下呼吸,因为她靠近时那一霎拂面的冷调香气。
他敛下目光,借由自然光,仔细端详。
片刻,他抬了抬右手。
陈清雾:“你更喜欢这个?”
孟弗渊点头:“似乎颜色层次更丰富,而且不显脏。”
陈清雾笑起来:“我的第一感觉也是觉得这个更好看!看来还是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孟弗渊“嗯”了一声,不叫心底泛起波澜。
陈清雾从他手里接过试片,放回原处。
孟弗渊看向那些试片,问:“都是准备用在给安姐的作品上?”
“嗯。我觉得比起成品釉,她应该会更喜欢天然釉。”
孟弗渊问二者的区别。
“成品釉配方固定,釉色效果也更稳定,但就会缺少一些烧制过程中产生的随机性。”
孟弗渊点了点头。
很难克制自己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在谈及自己喜欢的东西时,她有种闪闪发光的明亮。
他一路上都在计划,送完东西就走,眼下却像是被沼泽绊住一样。
那种绝望又眼睁睁看着自己清醒陷落的心情,和饮鸩止渴没有两样。
陈清雾突然“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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