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痕 第6章

　　“……”

　　对比起他们一行人随性简约的打扮，她这一身，的确有种用力过猛的浮夸。

　　在这种清吧里格格不入，倒是适合去夜店蹦迪，或者在棋牌麻将桌上极尽可能地炫耀满手高奢饰品。

　　“你这组在撒哈拉沙漠拍摄的照片不错。”

　　柯承宣滑动屏幕，翻看一张张图片。

　　周雨晚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关注点并不在她的美照上，而是为了组合拼图好看，特地附上的几张风景照上。

　　他两指一划，把风景照放大，观察图片细节。

　　周雨晚：“我有附上摄影师的ID。”

　　“Smithereens团队的Sander，我知道他。”柯承宣说。

　　Smithereens是一个海内外粉丝量上亿的摄影团队，以生产高清高质量的图片和视频出名，平时也接商业广告、宣传片拍摄。

　　团队于两年前，由创始人Sander组建。成员共10人，涉及不同年龄、肤色、种族和地区。

　　“他挺神秘的。”

　　聊起他，柯承宣的话明显变多了。

　　“私信评论基本不看不回，偶尔上线一次，也只是发布作品而已。没想到你竟然能和他合作，是现实里认识的朋友么？”

　　“嗯。”周雨晚轻声，“你想跟他认识一下？”

　　柯承宣嘴角微弯，熄灭屏幕的动作，也意味着他开始认真和她交谈，转头，整晚下来，第一次拿正眼看她，“如果有这个机会的话……现实中，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啊……”

　　周雨晚斟酌着用词。

　　余光晃过一抹打眼的红色车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超跑特有的轰鸣声浪隐隐震进来，鼓动敏感的耳膜。

　　在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豪车。

　　买的、租的、借的，为了装逼，为了泡妞，偶尔也会碰到真的富家公子哥过来找乐子。

　　周雨晚没那么重的好奇心。

　　然而，那时却鬼迷心窍地，透过落地窗，分神瞥去一眼。

　　宽敞整洁的街道静静伏在夜幕下，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闪烁，染亮一排排漆光锃亮的豪车。

　　往来人车川流不息，三四个十八岁模样的少年或站，或蹲，或插兜，或抽烟玩手机，松松散散地聚在路边闲聊，火光被夜风吹得明灭不定。

　　红色法拉利靠边停车。

　　蹲在路边的一个少年弃了烟蒂，起身，仿佛久等不耐的躁意，终于在这一刻得到安抚。

　　蝴蝶门斜向扬起，副驾位处另一侧，周雨晚看不清，但她分明看到，从主驾下来的那个人，是赵丞。

　　他撩开紫色卫衣兜帽，绕过车头往路肩那边走。

　　街边几个少年像是找到了领袖，不约而同向车边靠拢。

　　标有“FEELING CLUB”花体字样的广告牌闪动红蓝.灯光，像某种致命警告。

　　车门落下去，清吧落地窗外的游人散开。

　　从副驾下来的那人，轮廓在一晃而过的车灯里，有过一瞬明晰。

　　“Cause like, damn, move out my way

　　Got new money comin＇, bitch, stack my pape

　　……”

　　清吧里，《Step Back!》的鼓点劲爆，抓耳，压迫感十足。

　　街对面，他反扣鸭舌帽，随手把黑白配色的棒球外套搭肩上，身上是一件宽松的白色无袖T恤，肩膀宽阔平直，手臂肌肉紧实遒劲。

　　旁人拥上前，递给他一支烟。

　　他伸手接过，香烟在指尖一转，抵进唇间，懒懒地叼着。

　　“嚓！”猩红火光乍亮。

　　旁人拢着火机，打着火，小心翼翼送到他跟前。

　　他低头，颈间叠戴的古巴链荡下来，长睫轻垂，在眼下投出阴影。挺鼻，薄唇，典型的西方骨相浓颜脸。

　　烟草燃烧，火机暗灭，他吸一口，凸起的喉结耸动，拿开烟，呼出的烟气在风中缭绕消散。

　　无名指根那枚标志性的银素戒，反射一抹寓意危险的红光。

　　这是她熟悉，却不曾见过的，他的模样——痞坏，浪荡，招摇，带感。

　　简单几个动作，就撩得人口干舌燥，心痒难耐。

　　太多人的眼球被他抓住，脚步都放慢，像是一瞬间世界被按下慢速键。

　　有人实在按耐不住，拿着手机上前搭讪。

　　周雨晚的沉默被这桌另几人所察觉，纷纷偏头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这么巧的吗？！”柯思萌讶然地瞪大了眼睛，“居然在这儿都能碰见商渡他们。”

　　“还真是……”桌对面的蓝T男生说，“那几个都是你们学校足球队的吧？”

　　“你竟然知道！”柯思萌再次震惊。

　　“你们校足球队不是夺冠了么？那场总决赛，我们学校挺多人逃课去看的，网上也有直播和剪辑。那个商渡……”蓝T男拿下巴指向街对面，“不就因为这场球赛火的？”

　　“他一直很火的好吗？只是之前比较低调，没出圈而已。”

　　出于迷妹心态，柯思萌是一定要帮商渡说话的。

　　“对他来说，这种校级、国家级奖项都不算什么了，他可是拿过不少国际大奖的。以他的水平，国内外名校简直随便挑，也就是无聊想再玩玩，才跟着升高三。否则，他早提前上大学去了。”

　　“真这么牛掰？”

　　对面那俩男生将信将疑。

　　柯思萌撇撇嘴，都懒得跟他们说话了。

　　“他是个混蛋。”周雨晚说。

　　声音一旦低缓下来，便显出几分轻柔旖旎，被鼓噪的乐音一压，听不真切。

　　他们没注意听，柯承宣离得近，听清楚了，又好像不太明白，“你说的是Sander？”

　　“不然还有谁？”周雨晚反问。

　　柯承宣斜一眼，示意街对面的那群人，“那里某一位。”

　　周雨晚语气挺淡：“没差。”

　　商渡他们在夜店门口逗留了半根烟的功夫，一辆的士靠近，停下，四个女生从车上下来。

　　其中两个是周雨晚没见过的面孔。

　　另两个，一个是顾紫琼，也就是那个跟殷璇形影不离的齐肩发女生；一个，正是殷璇本人。

　　她梳着半扎鸡毛头，穿一袭富有设计感的金属吊带白裙。

　　腰背挺得笔直，蝴蝶骨纤弱瘦薄，比起出来夜蒲的，更像是要上台表演一曲芭蕾舞。

　　的士驶离，车灯打她身上一带而过，陡然生出一股纸醉金迷白月光的迷离氛围。

　　“他们是来庆祝足球联赛夺冠的吧？”柯思萌猜测。

　　周雨晚看着殷璇走到商渡身侧，垫脚凑向他，说了些什么。

　　商渡姿态始终懒散，一手抄兜里，一手捏着烟，没半点弯身侧耳迁就她的意思。

　　抽完最后一口，掷了烟蒂，越过她，同赵丞说了句什么，一行人动身进“FEELING CLUB”。

　　赵丞抛车钥匙给门口的保安，让人帮忙泊车。

　　顾紫琼走快两步，挽住殷璇的手臂，笑闹间，故意拿肩膀撞了她一下。

　　殷璇不设防，往商渡的方向踉跄两步，好在平衡力不错，很快就站好，没真倒他身上。

　　“那个白裙子女生跟商渡是一对？”蓝T男问。

　　“暂时……应该……还不是。”柯思萌不确定道，“但看样子估计快了。”

　　说着，她碰了下周雨晚的手，这种八卦还是跟同校的人聊起来，才比较有意思。

　　“商渡的十八岁生日不是快到了吗？我猜，他们会在那时候在一起。”

　　周雨晚：“……”

　　那她是不是还得恭喜商渡，给她找了个挺漂亮的……嫂子？

　　“他们去的那个，是夜店吧？”柯思萌问柯承宣。

　　柯承宣凉凉地瞟她一眼，“你未成年。”

　　“他们也有人未成年呀。”柯思萌不服地噘起嘴，“凭什么他们就能进？”

　　周雨晚摩挲着右手中指的珍珠戒指，“你想进？”

　　柯思萌眼睛发亮：“你有办法？”

　　柯承宣眉头微蹙，狐疑瞥向她，“你也未成年？”

　　周雨晚的沉默，就是最简单直白的回答。

　　柯承宣挑眉，眼内划过一抹诧异，大概是没想到她看着这么成熟，竟然还未成年。

　　不过，他很快就缓过来，试图打消她们的好奇心：“那家夜店采用会员制，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进的。”

　　“哦。”

　　周雨晚答得漫不经意，显然没听进去，拿起手机，找到那个黄昏剪影的头像，噼里啪啦地输入：

　　【出来】

　　微信消息发出去，她起身出卡座。

　　“你去哪？”柯思萌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