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故得
“不是。”周雨晚讷讷,“阿姨,您怎么不是跟叔叔一起来的?”
“哦,”嫌光线刺眼,她又把墨镜戴上,“他回来比我早些,我凌晨刚到港城那边,不小心睡过头,只能这么来了。”
“来晚了吧?”余曼挨到护栏边,探头俯瞰,“都到他讲话了,这里太远,差点看不到人。”
周雨晚把望远镜递给她,她不客气地接过,朝操场那边眺去,轻“啧”一声:
“怎么感觉越长越像他爸了?”
“像吗?”
“像啊,一板一眼,跟标准答案似的。”余曼吐槽,再一看其他学生的穿着打扮,“还真是清一色的标准答案,没半点惊喜。”
“毕竟今天是个重要日子。”
周雨晚刚说完,那边商渡的发言也步入结尾。
端坐台下的王建义刚要送一口气,感恩商家大少这次颇给颜面,不像上回的广播检讨,净是胡来。
随即就听他声线清朗:
“最后,祝所有考生,金榜题名,旗开得胜,如愿考上心仪的学校。也祝我记挂着那个人,青春无悔,坦途长安。”
“Wow!~”
都知道他和周雨晚那点事,一旦有人带头,便似一点火星炸燃漂浮在空气中的粉尘,轰一下,所有藏在暗处的骚动变成明目张胆的喧哗。
“那边好像挺热闹。”余曼评价,嘴角翘起的弧度很好看。
仿佛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觉得这场大会有点意思了。
“商渡,你这是公然表白吗?”
有人在台下高喊一声。
很快就被淹没在其他喧声中。
装模作样这么久,商渡食指扣进领带里,稍微扯松了些,那股玩世不恭公子哥的气质藏不住,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暴晒在太阳底下:
“这是十八岁的愿望。”
十八岁的年纪,有十八岁的愿望。
往后,还有十九岁,二十岁……和她的年年岁岁。
“走吧。”余曼揽着周雨晚的臂膀,“我们该归队了。”
“可是……”
余曼没给她可是的时间和机会,直接带着人,搭乘观光电梯下楼,问她班级在哪儿,然后随她进了16班的方阵队伍。
周雨晚生得漂亮打眼,余曼更是风姿绰约,有着少女没有的成熟风韵,非凡气度。
两人没往前走,缀在队伍末尾。
余曼落座,周雨晚和其他学生一样站着。
柯思萌排在她前面,回头同她说话:“晚晚,这是你妈妈吗?阿姨长得好年轻漂亮啊。”
“你是晚晚的朋友吗?”余曼莞尔,拿下墨镜看她,“你也长得很可爱呀。”
“她——”
周雨晚想说不是她妈。
话却被余曼女士下一句噎住:“晚晚是不是跟我长得很像?”
柯思萌还真认真对比了起来,不太确定道:
“有点?不过,听说女儿一般都生得比较像爸爸?但我感觉晚晚跟您的气质特别像。”
很快,一直在维持本班秩序的施颖,也注意到她们这边,走过来,主动找余曼搭话:
“您好,请问您就是周雨晚的家长吗?”
“我是。”余曼坦然应下。
大概是忙晕了,施颖没听出她声音和电话里的不同,笑说:
“感谢您此次前来,关于晚晚的情况,我先前在电话里简单同您说过,这段时间,她进步特别大。”
“是吗?”余曼粲然一笑,转眸看向身旁的周雨晚,“这孩子一向挺聪明。”
“对。”施颖把一个信封交给她,“这个是晚晚的成绩单,以及她写的给家长的一封信。我听晚晚说她去接您,刚刚见你们都不在,就擅自拿到这边来,想着你们什么时候到了,可以直接交给您。”
“谢谢,麻烦你了。”余曼说。
施颖离开。
台上又换了一个人发言。
余曼拆开信封,先是拿出她的成绩单细看。
周雨晚偷偷拿余光观察她表情。
有商渡那样一个堪称神童的儿子在,估计她不太看得上她这点分数吧?
但她表情还算管理得当,喃喃自语似的:“进步确实挺大。”
再展开那封写给家长的一封信,望着满纸空白,愣了一下,眉头轻拧,“怎么是空白的?”
周雨晚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手指绞着手指,轻声嗫嚅:“因为……我知道他们不会来的。”
就算她写得再好,也没用,没意义。
“也没想到我会来?”余曼伸手解开她缠在一起的手指,把她一只手牵在手里。
周雨晚不作声。
余曼又不是她家长,她怎么能鸠占鹊巢,奢望她会以家长的身份,来参加她的家长会?
高考百日动员会结束,接下来进入成人礼仪式。
台上主持人把话说得煽情,让所有学子转身面朝家长的方向,牵起家长的手,用一分钟的时间,看看家长斑白的鬓角、操劳的双手,和家长好好说说话。
周雨晚不喜欢这种氛围。
但是余曼还在,她还是得转过身,面对她。
像很多人那样,有些忐忑,有些不知所措地,牵起她的双手。
两人一高一低,四目相接。
谁都没说话。
“叫我声‘妈妈’吧。”余曼突然说。
周雨晚没跟上她脑回路。
她眼睛在她身上慢慢游移着,把她从头到脚认真细致地打量一遍,再抬起眼眸,对上她的脸:
“虽然你不是我生的,但是,从小到大,我也没少带你吃喝玩乐,给你买漂亮衣服鞋子,教育你性知识和一些有的没的……今天,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还出席了你的家长会,你叫我声‘妈妈’,不过分吧?”
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音节,上下两片唇一碰,送出气流,轻而易举就能把这个音叫出来。
不烫嘴,也不废舌头。
可这对于周雨晚而言,却像比登天还难。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再也没对陆卿晚叫过一声“妈”了。
她觉得这是一个很沉重的字,意味着责任与义务,意味着亲子间永远斩不断的关系纽带。
余曼不骄不躁地等着,拇指指腹在她手背温柔摩挲,像在给予她力量。
一股没来由的酸胀感,倏地从五脏六腑,涌向她喉咙,再慢慢逼上鼻尖眼眶,周雨晚垂着眼,别扭地憋出声音:
“妈……妈。”
“乖孩子。”余曼站起身,轻轻抚摸她发顶,眼波如水,安安静静地凝望她。
这种感觉太过温柔温馨,像一场随时会破灭的美妙梦境。
那股酸胀感愈发强烈,周雨晚没忍住,猛然一把抱住她,脸埋在她肩窝,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战栗,却极力忍着,没敢真哭出来。
余曼抬手回抱她,手在她后背轻轻拍抚,温声哄着:
“一下进步这么多,付出这么多努力,一定很辛苦吧?”
她没回应,唇肉被用力咬至破皮出血的边缘,抽鼻子的声音很轻。
活动进行到后面,由家长陪同孩子,走过成人门,到PVC材质的签名墙签字。
周雨晚挽着余曼的胳膊,随众人穿过成人门,到签名墙边等着拿笔签字。
已经结束这一流程的人,都在闲聊和拍照合影。
说不清是众车让道劳斯莱斯比较霸道,还是直升机突降学校天台比较拉风。
在这个各位家长形形色色,齐聚一堂的大日子里,免不了有人抱着拓展人脉的想法,到处找人搭讪攀关系。
余曼忙着跟人周旋,周雨晚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
影影绰绰中,不经意和不远处的商渡对上一眼。
他偏头同商瑾周耳语一句,正和人聊着的商瑾周微顿,也越过茫茫人海朝这儿眺来一眼。
然后,撂下结束语,两人抬脚往这边走。
“果然,美女的妈妈也是一个大美女。”
赵丞突然窜出来,和余曼搭话,看得出他今儿心情挺好,呲着一口大白牙,笑得挺开心。
“是吗?”余曼也在笑,“我刚好像没在班里见过你,你跟我女儿是朋友?”
“当然啊!”赵丞朗声道,“我叫赵丞,1班的,跟周雨晚不在一个班,但我跟她——”
停顿的这一瞬,许是想到她砸向他的那一水瓶了,他伺机报复回来:“跟她未来对象一个班。”
听到奇怪的字眼,周雨晚吊高了眉梢,眼神危险地警告他。
余曼:“她未来对象?”
“啊,就是——”赵丞无视她的威胁,回头,正要指明商渡所在的方位。
哪知手指刚转过去,就见商渡径直过来,对着余曼,老神在在地叫了一声:
“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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