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巷 第69章

作者:千野渡 标签: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轻松 现代言情

  他也总不能说服自己,这世上还有人比自己更糟糕的人和事,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不过是各有各的难,各有各的苦,他还是会很难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长鹤有些倦了,迷迷糊糊地,抽出些许理智想起来要回去,顺手在口袋里掏了几张红钞,默不作声塞进外卖餐盒,递到流浪汉手里。

  走之前还叮嘱他:“全部吃完,别浪费了。”

  其实就算他不说,流浪汉也不会浪费一点的。

  “请你吃了顿好的,一会儿记得收拾一下这里。”他抬手拍拍流浪汉的肩,醉话一句接一句,“三好市民,从你我做起。”

  之后很久陆长鹤都会记得今天,闷热夏季里,一口烈酒烧肠过,灼得人胃疼。

  流浪汉也会记得,他偶遇良人,饱餐一顿,今后好些日子都不用饿肚子。

  时间总会恍恍惚惚过去,关于今天,关于昨天,也都会在记忆里渐渐模糊。

  小暑左右的日子,陆长鹤被带去见过了父亲介绍来带他的老师,是位金融学领域非常棒的从业者,关于金融管理,投资学,金融监管体制等那人会有很全面的见解,带着他一点点进步。

  偶尔陆砚安也会加以辅佐,带他走览各个公司产业,进行基础讲解,虽然最后他只能了解皮毛。

  在父亲面前,他开始有个公子样了,沉稳矜贵,越来越向他的大哥靠。

  他的领悟能力很强,也下了心思,各种经济学、财政学、服务业管理等用心了解学习,可他起点太低,尽管有上等的教育渠道,学起来也不是一般的费劲。

  但他仍是机械的,一股脑地去往那方面进步。

  他和陆丰的话也越来越少了,两人不会再吵闹,也不会再交流,关于他的情况,都由陆砚安代为转达。

  他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甚至到周围人人一听都可以开始张口夸赞。

  家里这边几个人也都觉得他没事,总之,比较小年轻嘛,又没经历什么风风雨雨,哪里有那么多伤心事。

  就算有个什么感情,不也都是过个两天就抛之脑后,容易释怀得很。

  但谁都不知道,他早就无法自主入眠,开始不断地依赖安眠药。

  谁都不知道,他在某个无人的晚上,走进过那个房间。

  那个沈离走后,一片空荡的房间。

  紧绷的心灵,在感受到与她有关的痕迹时,才稍有缓松。

  沈离带走了不少东西,不对,她来时也没有多少东西,贵重的她也都当卖了。

  他坐在她曾经常常奋斗的书桌前,望着寂无的窗户出神 。

  想象着……

  想象着……

  那里会窜出一道身影,小兔子会受惊。

  陆长鹤注意到桌子正中央摆放的一个日记本,看上去有些熟悉的卡通封面。

  日记本旁边,是安静躺着的串串手链。

  对应着现在他手上那条,当初仔细拾起来重新串好的手链。

  他随手翻开日记,发觉笔记内容大多他都比较眼熟,他看见最早的时候,他争过她的日记本,当众无意念出的苦话,看见她总在字里行间的倾诉。

  翻至最后,是较新的笔迹——

  「十八生日,你问我有没有真心想要的东西。

  陆长鹤,我怎么敢奢望呢。

  我想要个家。

  想有个依靠。

  想堂堂正正的活着。

  2016.3.20」

  「愿夕阳,愿微风,愿你我。

  2016.6.9」

  「陆长鹤,我不会再对你抱有期待了。

  2016.6.23」

  最后一条,在高考出成绩那天,也是她离开的那天。

  她把日记本留在了这里,与他有关的一切都没带走。

  “……”

  陆长鹤捏着纸页的手在颤抖,呼吸逐渐加重。

  “我不会再对你抱有期待了”

  一字字,如刀刃划过心脏。

  以为过了这么久,可以不那么触动了。

  至少可以平静的面对她的离开,和她的恨意。

  后来发现一切都是在自欺欺人。

  任何一点和她有关的东西,都在他记忆里疯狂窜涌。

  被自己喜欢的人讨厌,是这种感觉吗?

  那种强大的无力与不甘,如冲不破牢笼的困兽,沉积那么那么久的痛苦与想念终在此刻,在望见这一笔笔的字迹时,那么清晰地开始具象化。

  我也想控制自己。

  可思念它如洪水猛兽。

  一句失望透顶的留言,将他这些日子所封闭内心筑起的高墙瞬间击破。

  被控制的无奈,被迫的无情,他眼睁睁接受着自己成为一个自己讨厌的样子,那些种种忍受着的巨大痛苦瞬间扑涌而来,将他淹没进无尽的深渊里。

  他本可以冷静沉默,一直当个不生不死的机器过活下去,如果不曾那么清晰地感受到她对他的失望。

  后来陆长鹤记不得夜晚,也记不得时间,断开的意识前,他只看见了不近不远处向他笑得开怀的小身影。

  ……

  那夜,陆长鹤服用了大量安眠药。

  他只是如平常一般吃药入眠,他实在太累了,可他怎么也睡不着。

  什么也记不清楚,不知道那瓶安眠药摇晃的声音往复几回,也不知道掌心里的药片被喂进几次。

  只是后来咽得很难受,几乎要咽不下去,可不咽又真的睡不着……

  被佣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人事不省,倒在地上痛苦地痉挛。

  陆家彻夜明亮,惊动了上下所有人。

  连夜把他送去抢救。

  当晚柳雁坐在抢救室外,泣不成声,一晚上睡不着,得到脱离危险的消息才松口气。

  好消息是幸好洗胃及时。

  坏消息是病不在此。

  翌日主治医生来过病房,对柳雁叙述了一系列缘故,“初步判断,不是有意识的自杀倾向,而是应激性创伤心理导致的过激行为,也就是说患者精神状态不大稳定,后续可能会因此并发适应障碍及精神分裂,或躁郁症。”

  “但并发可能及病症程度都无法确定,所以这段时间需要极其注意患者的心情调节,不要过渡刺激。”

  柳雁也终于崩溃了,在病床边,她不停地推搡捶打迟迟赶来的陆丰。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逼他!不要逼他!”

  “你一定要把他逼死才罢休是吗?!他是你的儿子,陆丰,他不是工具!”

  彻夜未眠的憔悴,加之泪流满面的狼狈,她端不下任何理智,句句吼声穿过了病房紧闭的门扉。

  她一直尝试理解,选择放任,她以为那始终是好的,可是到头来换到了什么,她差点失去了一个儿子,她知道会有代价的,可代价不能那么大。

  陆长鹤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半生半死,他没有一点生气,不会哭,不会笑,只是麻木地看着他们。

  后来柳雁开始安抚他,漂亮话说了个全,“长鹤,你爸爸答应你,他答应你让你去碰赛车,他不阻止你跟谁在一起了,他不会逼你了。”

  “你把病养好来行不行?咱们健健康康的好不好?”

  “……”他好一阵没有说话,看着她一个人情绪激动,张口,干哑的嗓子发出孱弱的声音,“养好了,然后呢?”

  柳雁一下愣住:“什么?”

  “养好之后……”陆长鹤强撑着抬起眼皮,看着她的眼里情绪不明,“然后呢?再继续逼我吗?”

  “不……”柳雁猛然摇头,“不会的,我们不要再做傻事了好不好?一切应你的来。”

  陆长鹤再了解他们不过了,都是漂亮话。

  他也不能跟个懦夫一样,以这种极端的方式来逃避,虽然这场闹剧他并不是出于清醒的自主行动。

  他明白,他应该像个男子汉,他得面对。

  “没事。”陆长鹤微微挪动视线,将脸也偏了偏,“我会听话的。”

  陆砚安也来看过,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各种要他好好照顾自己,这时候谁都知道了,他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若无其事。

  他病了,病的不轻。

  等病房里其他人离开,只剩下他们兄弟两个,陆长鹤才缓慢地张了口,问了这些日子以来最想问的话:“哥,她……去了哪里?”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陆砚安不用他解释就猜到,“洛杉矶,到时候也会申请那个区域的大学。”

  “嗯。”其他的,他只字没再问。

  他看见陆砚安眼里的心疼,最后化作了握在他手上的力道,祝福到嘴边,是句在寻常不过的关心:“立秋了,记得加衣。”

  过了中秋,陆长鹤洗胃之后总会厌食恶心的感觉渐好,柳雁吩咐人做了好些菜,他吃下不多。

  罗森之后好些日子才知道陆长鹤喜提一身怪病的事情,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圈着他的脖子带他去喝酒吃饭。

  生意上,他已经可以开始跟着陆砚安走一些基础的投资项目,一切都在稳定向前走着。

  已经在并发其他症状的事情,除了罗森,陆长鹤没有告诉任何人,早早搬离了陆家,在外买了栋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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