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千秋 第19章

作者:木秋池 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近水楼台 现代言情

  他转而言道:“我来是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有心理准备,临华宫姚贵妃有身孕了?。”

  照微霍然站起身来,脸色十分难看。

  “李继胤疯了?吗,他还嫌姚家……”

  “恐怕不是陛下?的孩子。”

  照微蹙眉,“那就?是姚贵妃疯了?。”

  但她很?快将其中关窍想?明白,得出?了?与祁令瞻同样的答案:“肃王欲不臣东宫。”

  祁令瞻闻言竟然笑了?,“做了?皇后果然不同,一时不见变聪明了?。”

  照微叹气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聪明又不能当?饭吃,姚家若是出?了?皇子——不,一定会是皇子,他们既然敢做,一定会做到底……外有北金,内有皇嗣,掌着中朝,打压武将,岂不是反了?天了??”

  她头一回做皇后,尚未修得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心态,兀自在原地转了?两圈,见祁令瞻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恨不能过?去扯他袖子。

  “你倒是想?想?办法呀!”

  看她这般,祁令瞻心中反倒平静下?来,他已隐约有了?想?法,只是没想?好要不要告诉她。

  正此时,宫人进来通禀,说是太子殿下?前来拜见。

  太子李遂牵着锦春和锦秋的手走进来。照微上次见他时襄仪皇后仍在世,那时他养得金尊玉贵,像是粉堆玉砌的菩萨童子,如今却瘦得像玉米秆,脸色也是玉米秆似的蜡黄颜色。

  祁令瞻进宫次数多,常去看他,李遂先走到他面前给舅舅请安,又怯怯地朝照微喊了?一句“姨母”。

  锦春纠正他道:“殿下?如今该喊母后了?。”

  李遂不说话,照微蹲下?,轻轻拉着他的手将他带进怀里?,努力作出?窈宁姐姐那般温柔可亲的态度,同他说道:“那就?先喊姨母吧,告诉姨母,枣子尝过?了?吗?”

  李遂点点头。

  “甜不甜?”

  又点了?点头。

  “那你同我说声谢谢。”

  李遂便说道:“谢谢姨母。”

  照微又搂着他说了?几句话,观察着他紧绷的后背渐渐放松,这才放开他,让锦春和锦夏带他到庭中晒晒太阳。

  照微望着他的背影叹息道:“上次我见他时,他还能哄我开心,如今却变成了?这番模样,姐姐的事,只怕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祁令瞻安慰她道:“至少已经养好了?病,偶尔也敢出?门见人了?,你不必急着调教?他,先照顾好你自己。”

  照微轻叹:“我好得很?。”

  说完了?正事,祁令瞻告辞离开,走到屏风处时忽又记起一事,折身同她要发间的簪子。

  照微拔下?给他,听他说道:“以后在阿遂面前,尽量少戴这个,尤其是金质的。”

  襄仪皇后当?着李遂的面,以金簪刺颈自尽,自那以后,李遂很?怕看到这些东西。

  照微恍然了?悟,感慨祁令瞻心细,待他拿走发簪后又后知后觉地奇怪到:不戴就?不戴,给他做什么?纯金的发簪能买一竹筐铜弹丸呢!

  邓文远对着那封弹劾浔阳郡守的折子琢磨了?一整天,半夜灵光忽至,突然从床上弹起,拍着床板道:“我明白了?!”

  他当?即掀被下?床,点灯研墨,挥就?一封折子,弹劾肃王失察,致使浔阳官员贪肆无忌,奏请朝廷派钦差随肃王一同就?藩,整治浔阳官场。

  今天一早,他将这封折子拿给祁令瞻过?目,祁令瞻果然点头表示满意?,让御史?台的秦御史?誊抄一遍,准备明日朝会时当?众弹劾肃王。

  送走了?秦御史?,祁令瞻起身走到窗边的铜鎏金瑞兽香炉前,见龙脑香片已经销尽,又从冰盒中取出?一片投进香炉。戴着手衣的掌心里?握着照微的金钗,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炉中香片,直至袖间襟上都沾满异香,又将金钗一同搁回存放香片的冰盒中。

  香蕴悠悠,他心里?细细琢磨一件事,香燃尽时,也拿定了?主意?,遂铺纸研墨,缓缓写下?两个字。

  诛肃。

  写完后蜡封,请张知转交给长宁帝。

  昨天祁令瞻同照微说心里?大?致有了?主意?,并非是随口安慰她,若要解眼下?之局,姚贵妃与肃王必须死一个。

  姚贵妃深居内宫,她若是死了?,或多或少都会牵扯照微,所以死的只能是肃王,而最好的时机,就?是他回浔阳就?藩的路上。

  但是长宁帝并不认同他的做法,反为此大?发雷霆,将祁令瞻召去痛斥了?一通。

  “你只剩照微一个妹妹,朕何?尝不是也只剩肃王一个弟弟?他确实犯了?错,可毕竟罪不至死!”

  祁令瞻劝他:“如今只是私通后妃,待姚贵妃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他要谋的将会是诛九族的大?罪,等他把刀架在皇后和太子颈间,陛下?再要处置他就?晚了?。”

  长宁帝气笑了?,“你要诛朕李家的九族?”

  闻此言,祁令瞻撩袍跪地,沉声道:“臣并无此意?。”

  不幸此事触及了?长宁帝的底线,引起了?他极深的猜忌,自襄仪皇后病逝后所积攒的种种矛盾,终在此刻破鞘而出?。

  长宁帝冷笑连连,忽然指着祁令瞻骂道:“朕看在阿宁的面子上,数番容忍永平侯府,你们要霸占后位,做铁打的外戚,朕忍了?;祁照微居后位而不承其责,携情势以迫君,朕也忍了?。姚家人祸国殃民,视皇权为己物,他们该死,焉知永平侯府不会是下?一个姚家?祁子望,你扪心自问,你如今所思所谋,有七分是为皇后,有三分是为太子,可有一分一毫是为了?朕?有吗?”

  字字句句,仿佛蓄谋已久,皆是诛心之言。祁令瞻听在耳朵里?,先是心惊,继而感到一阵齿冷。

  他深知帝心如玉瓷之瓶,屈指从外敲击,总也敲不破,然一旦瓶身自生裂痕,即使细微如发丝,整个瓶身也会一碰即碎。

  窈宁性?子温婉,无论在家中还是宫里?,从来不争不抢,她因此能被姚氏逼到当?众自尽,也是因此温柔不争的性?格,得长宁帝的长情眷恋,所以她在世时,永平侯府才能与长宁帝一条心。

  但照微与窈宁不同,她有所争抢,有所坚守,他们兄妹似乎让长宁帝感受到了?无法掌控的强势。

  君臣所求不同,缝隙铿然而裂。

  祁令瞻跪在地上,叩首请罪道:“臣不该诋毁宗亲,枉顾圣意?,以致有操纵乾纲、揽政独断之嫌,今蒙诫斥,如灌醍醐,方知此前之失。请陛下?降罪于臣,以正帝心。”

  他的双手撑于青石地板,终年?不为阳光照彻的森然凉意?透过?薄薄的手衣,传至他的皮肉与血脉。

  如今才后悔自己的大?意?,他曾在心里?反复揣度肃王,揣度姚贵妃、姚丞相,却独独忘了?警惕所有旋涡的中心,一切冲突中最关键的人——长宁帝。

  史?书渺渺,数十载君臣如鱼得水,一朝失足不得善终的例子还少吗?他怎么敢仅凭十几年?的交情,就?放松对长宁帝的警惕?

  如今只能一边陈罪,一边在心里?打算之后的事。

  长宁帝许久不语,似真?的在考虑如何?处置他,殿中一时唯闻滴漏声。

  直到太子太傅姜赟求见,才打断了?这微妙僵持的氛围。

  姜赟是为了?军饷的事而来。拱卫永京的京西路与荆湖路两路驻军的军饷仍有欠缺,听闻军中牢骚,恐怕要引起哗变。姜赟请长宁帝派宣抚使前往抚镇人心。

  长宁帝问姜赟:“要派有胆识且地位高的人去,姜太傅觉得,谁可堪此任?”

  姜赟尚未说话,立在一旁的祁令瞻上前一步道:“臣愿往。”

  长宁帝思忖半晌,觉得他确实是合适的人选,遂将方才纠结的事暂时按下?。

  他对祁令瞻道:“那此事便交由子望去做,你暂离永京,冷静冷静,也是好事。此番做得好,便能戴罪立功,做不好,等你回来,朕再数罪并罚。”

  祁令瞻领命:“臣遵旨。”

第22章

  “如此生死危及的时候, 陛下竟要调你?离京?”

  祁令瞻借入宫送螃蟹的机会将离京做宣抚使?的事告诉照微,一时间?,照微手里的螃蟹也不香了。

  她拾起帕子一边拭手一边冷笑道:“真是好一个‘携情势以要君, 欲效王莽之戚畹’。只因我?不肯奉承他,连累你?和太子也成了外人,难道他只忌惮咱们?, 反能?容忍肃王的狼子野心么?”

  祁令瞻说:“人心幽微,君心更难测,本就不能?以常理揣度。”

  他净过手, 将照微剥开一半的螃蟹接过来,拾起铜锤和小匙剜出其中蟹肉,堆在蟹壳中, 缓缓推到她面前。

  “这螃蟹中秋时已?养在池子里, 母亲天天去看?, 说养肥了要送来给你?尝尝,你?多吃一些,别辜负她的心意,我?也好?回去交差。”

  照微重又将螃蟹拾起来, 慢慢品这鲜嫩的蟹肉, 问道:“母亲还说什么了?”

  “没什么,一些寻常叮嘱罢了。”

  “是教我?效姐姐之贤,相夫教子,挽回帝心?”

  祁令瞻不置可否。

  宫墙并非密不透风, 新婚夜皇上?甩袖而去,姚贵妃又似有身孕, 这些风言风语传出去,容氏难免担忧照微的处境。

  祁令瞻却难得纵容她的任性, 说道:“母亲虽有她的道理,但我?知你?做不来阿谀奉承的事,不管之后如何,至少?眼下皇上?仍顾及与窈宁的情意,不会?为难你?,在这件事上?,你?能?随心时且随心。”

  “这还差不多。”

  照微得意,另取金匙舀了一勺蟹黄,递到祁令瞻面前,示意他也尝尝。

  望着她含笑似嗔的神情,面未敷而粉、唇不点而珠,祁令瞻心头?轻轻一动,继而又微微一紧。

  只是让她自视心意,少?受委屈,也值得她这么高兴么?

  他垂目淡声道:“不必了,我?在家中吃过了。”

  “少?骗人,我?尚未享用,母亲会?让你?先吃?”勺子又往他嘴边送了一寸,“快尝尝。”

  水好?天气好?,螃蟹养得鲜且肥,蟹黄在舌尖缓缓化开,香而不腻。

  他对照微说:“我?不在永京这段时间?,你?只须顾好?自己和阿遂,谁也不要招惹,急事传信给我?,其他事等我?年底回来再说。”

  照微漫不经心地点头?,“我?知道。”

  然而他前脚刚走,照微就派锦春去福宁宫打听,知道了那日长宁帝召见训斥兄长前不久,肃王刚从福宁宫中离开。

  秋意渐深,层翠染金,像今日这般宜人的午后阳光一天比一天难得。照微卧在庭中藤椅上?轻摇,听完锦春的话,眯着眼懒洋洋冷笑。

  “他心里定然想,肃王虽然浑,但能?主?动认错,便是心里还有他这个哥哥,算不得大罪,而我?们?兄妹一心,必然拿他当外人,实乃亲疏有别,亲疏有别啊。”

  锦春只当她是寻常唠叨,照微翻了个身,心里却默默打起了别的主?意。

  十月底,祁令瞻从京西驻军处递来请罪折子,说是为了肃清军中贪墨、弹压闹事的将领,他先斩后奏了几?个朝廷官员,抄其贪墨的家财纾解军饷之困,此举未经中书?门下,不合规矩。

  对长宁帝而言,能?解军饷之困才是大事,加之照微近来规矩收敛,大有遵襄仪皇后遗愿而相夫教子的架势,长宁帝心中十分熨帖,为这对兄妹积攒的郁气也逐渐消散。

  他去坤明宫闲坐时,照微正教李遂玩弹弓,那虎头?金弹弓是当年他为了与窈宁独处而贿赂照微的,见之不免想起窈宁,唏嘘流光容易把?人抛。

  他对照微说:“良臣易有,情谊难得,朕与永平侯府这么多年交情,实不忍伤了和气。朕想着,等子望回京,就调他去御史台,做个有清望的闲官,别再汲汲于朝廷琐事,恐失了本心。”

  照微心中嗤然。

  御史台仅有弹劾监察之权,与宰执如何相比,何况御史大夫官大于职,就连这点弹劾权也都攥在郑必和这个御史中丞手里。皇上?这是打算架空他们?兄妹,先挪副相之位给肃王,再谋皇后之位给贵妃啊。

  行啊,他们?三人是一家,她与兄长和太子是一家,两家人不说一家话。

  长宁帝走后,照微借口头?疼,宣召太医署杨叙时。

  她高坐红木圈椅里,对杨叙时说道:“杨家以医术传家,你?的祖父因给先帝治疗心疾时借医讽国,被活生生杖毙。本宫知道你?一直衔恨此事,无论是帮兄长医手,还是帮襄仪皇后谋事,都是为了能?给他正名,为此,你?不惜暗中与姚氏为敌,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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