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千秋 第56章

作者:木秋池 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近水楼台 现代言情

  总觉得哪里说?不通。再?联想起祁令瞻前几日的态度,更觉怪异。

  不知不觉间,一碗酥酪见了底,她脑海中仍是缭乱理?不清思绪,索性搁下?碗,不想了。

  至少这个结果,她是乐意见到的,于公如此?,于私亦如此?。

  武炎元年八月底,永平侯世子祁令瞻袭爵,承永平侯之位,与礼部的仪服一同到永平侯府的,还有?加任他为太傅的圣旨。

  张知前来传旨,宣读毕圣旨后,将拂尘往臂上一挂,笑眯眯将黄绢轴旨交予祁令瞻。

  “恭喜侯爷加官进爵,天恩厚信,周公、伊尹之功可待。”

  祁令瞻面上云淡风轻,接过圣旨后问他:“太后还说?了什么?”

  张知道:“词头是太后教皇上写的,递到中书门下?草诏审议,娘娘只叫仆领了旨来宣,没交代别的话。想是姚党未反对此?事,所以娘娘便没有?多留心,没有?轻慢大人的意思。”

  “是吗。”

  祁令瞻指腹摩挲着绢面,看着其上敷衍的程制化公文,不由得在心中想,倘今日加封太傅的人是薛序邻,她也?会这般漠不关?心么?

  这样想,又觉得自寻烦恼,索然无味。

  他向张知还礼道:“有?劳你跑这一趟,明日朝会后我?再?入宫谢恩。”

  张知告辞出府,一只脚迈出门去,突然拍了下?脑袋,想起件事,忙又甩着拂尘折身回去。

  “娘娘确实交代了件事,险些给忘了。”

  祁令瞻脚步顿住,回身望向他。

  张知说?:“娘娘说?,陛下?的功课不能再?耽搁,请大人与礼部商议好?,早日入宫教导陛下?。另外,为促陛下?勤学,娘娘从世家子弟中选了几个适龄的孩子,与盏姑娘一同伴天子读书。”

  祁令瞻点?头,“知道了。”

  果然不该有?什么期待。

  九月初二,祁令瞻正式以太傅的身份往紫宸殿,为李遂以及诸位伴读授课传道。

  殿中宽阔森严,内侍垂立,东向置一张香案,案边蹑席上铺着氍毹软毯,案上放着一本《孟子》,书上压着一柄黑沉沉的戒尺。

  李遂为西向坐之首,他一走进来,先看见那柄戒尺,不由得浑身一颤,偷偷抬眼觑祁令瞻,只觉他像一尊索命的玉面罗刹。

  一看就不如薛录事好?说?话。

  巳时正,君臣师生互相见过礼,祁令瞻让他们?翻开书,开始为他们?讲解《孟子》中的《离娄》篇。

  此?篇是四书入门的篇章,也?是孟子王政之道的通论。姜赟为太傅时,曾反复提点?此?篇,祁令瞻近日选了这篇,并?非为了教李遂往更深层次释论作解,而是为了考察他的心性和学识。

  释到“徒法不足以自行,徒善不足以为政”一句时,忽见西向旁侧小案高举起一条细孱孱的胳膊。

  见太傅望向她,阿盏直接站起来道:“太傅大人,我?听不明白。”

  岂止是听不明白,她不过两?岁多些,字还未识得几个。

  闻言,殿中几位小儿郎皆以书掩嘴,窃窃低笑。这笑并?不带有?恶意,众人打量她,仿佛是打量一只误闯进学舍的春百灵。

  李遂也?笑,哄她道:“盏妹妹,你乖一些,这里不是你玩的地方,过晌朕请你吃桂花糖。”

  阿盏不高兴,噘嘴看向祁令瞻,“表姐说?,让我?听不懂就问太傅。”

  她眼睛亮若辰星,声音也?清灵如落泉,祁令瞻望着她,想象照微两?岁时的模样,不由得牵了牵嘴角,目光也?变得柔和。

  他知道,照微让阿盏同来听讲,并?非是打发她来玩耍的意思。

  祁令瞻看向李遂,说?:“请陛下?为盏姑娘释义,务求简洁明了。”

  李遂捏着书角说?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国家只有?法令就很难施行,君王只心地善良也?不能处理?好?政事。”

  祁令瞻问阿盏:“你明白了么?”

  阿盏缓缓摇头。

  李遂说?:“太傅,阿盏她还小,是不会明白这些治国理?政的道理?的。”

  祁令瞻问他何以为国。

  李遂想了想,说?:“君王统御群臣,朝廷管束百姓,是以为国。”

  “若如此?,民之不存,君将焉附,孟圣说?‘仁’,正是告诫君主要爱民如子。”

  祁令瞻声音温和,却并?不赞同李遂的态度,他说?:“既然爱民如子,更要教民如子。上至士人,下?至妇孺,皆为大周子民,君王的执政理?念既要为士人支持,也?要为妇孺理?解,如此?才能不失人。陛下?尚不能令妇孺同心,此?陛下?之失。”

  李遂讶然,捏着书角不说?话了,耳朵悄悄泛红。

  祁令瞻的目光越过李遂,看向端坐在他身后的少年,“你是沈云章的儿子?”

  少年起身一礼,“回太傅,家父为礼部尚书沈云章,臣名沈怀书,家中行七。”

  祁令瞻点?点?头,让他为阿盏解释“徒法不足以自行,徒善不足以为政”这句话。

  沈怀书转向阿盏,略一思索后回答道:“譬如钱塘发了水灾,许多百姓没有?饭吃,朝廷要发放救济粮食,以免百姓饿死,这就是善。但?是不能把?粮食堆在街上,任由百姓哄抢,这样达不到救灾的目的,甚至会造成新的矛盾,因此?只有?善意是不够的,还需要立下?规矩。譬如按照家中人口数或者田地受灾数目来发放粮食,这便是‘法’。‘法’和‘善’缺了哪一个,受灾的百姓都吃不上饭。”

  他说?完,祁令瞻问阿盏:“这样解释,你明白了么?”

  阿盏举一反三?道:“祖父经常将纹路有?残次的布匹送给伙计们?带回家,这是善,但?是能领到布匹的伙计都是从不偷懒的人,若有?人未经祖父允许就将布匹偷走,祖父就会打他板子,这是法。”

  闻言,众人皆笑,李遂也?忍不住以书遮面,夸她聪明。

  祁令瞻颔首,说?:“这是最浅显的一层,圣人之言,有?更深的道理?,你会慢慢明白的。”

  授课结束后,祁令瞻给他们?布置了抄写和背诵的课业,众学生揖礼而退,出了紫宸殿。

  沈怀书等伴读的儿郎住在外宫,他刚走下?台阶,听到身后一声脆生生的呼喊,“沈家哥哥!你等等!”

  沈怀书转身,见那位盏姑娘甩开了女官的手,提着裙子朝他跑来,云纱罗裙飞舞,像一只翩跹而来的蝴蝶。

  在她身后,慢慢跟着当朝皇帝李遂。

  沈怀书朝李遂行礼,“臣参加陛下?,陛下?万岁。”

  李遂指了指阿盏:“不是朕找你,是阿盏找你。”

  阿盏让沈怀书伸出手,在他手心里放了一颗油纸包裹的桂花糖。

  她说?:“刚才谢谢你为我?解惑,这是请你吃的桂花糖,是锦秋姑姑的手艺,可甜了!”

  沈怀书躬身说?是太傅点?名,推辞不肯受,李遂见阿盏有?些不高兴,命令沈怀书道:“让你收你就收着。”

  沈怀书只好?握住掌心,油纸的棱角让他微感刺痒。

  他恭敬说?道:“臣遵命。”

  见他收了,李遂拉起阿盏的手说?:“好?了,现在可以走了,我?说?他不喜欢桂花糖,下?回别给他了。”

  他牵着阿盏的手离开,祁令瞻负手站在紫宸殿玉墀上,远远看着这一幕。

  张知来为太傅赐酒宴,见他盯着那沈怀书,说?道:“这位沈七郎出身不好?,生母是家婢,他在家中一向名声不显,没想到这次为皇上选侍读,沈家那几个小子里,只有?他中了选。”

  “此?人聪敏,是良佐之材,”祁令瞻说?,“只要将来别像他爹沈云章那样油滑。”

  沈怀书出宫归府,刚一进家门,尚未喝口水,便被请去前院,当着家中老爷夫人的面,将今日授课时的情形复述一遍。

  随身侍从不与他同心,因此?沈怀书不敢隐瞒,将太傅点?他解惑、太后表妹赠糖一事和盘托出。

  “你这个混账东西!这风头也?是你能出的?”

  沈云章气?极,扬手给了他一耳光,沈怀书脸上火辣辣疼,不敢自辩,撩衣跪地领罚。

  “那盏姑娘是什么人?太后的表妹,未来的皇后!皇上说?她年幼无知,那就是年幼无知,你同她解释治国之道,踩着皇上的面子向她卖好?,是打算将我?沈家揉成皇上眼里的一颗沙子吗?!”

  沈夫人慢悠悠捧着茶碗,冷笑道:“他才六岁,就懂得在家里藏拙,关?键时候露锋芒。当初他踩着三?郎中选侍读的时候我?就提醒过老爷,这是个心思不老实的,将来必会给家中惹祸,果然,第一天就敢得罪皇上。咱们?且看着吧,更大的祸事还在后头呢。”

  冷言冷语如刀锋一般,刮在他火辣辣的侧脸上,沈怀书垂目望着青石板的缝隙,见一只蚂蚁正竭力搬着一粒茶糕屑攀爬,被父亲一脚碾成了齑粉。

第61章

  照微调薛序邻去钱塘治水, 是为了给工部的赵孝缇作掩护。他到了钱塘后?敢于任事?,处置了几?个救灾不力的官员,让本就看他不顺眼的姚党更?加气愤, 连夜写了弹劾他的折子递往永京。

  折子先进了政事?堂,祁令瞻看完后?,带着折子去见了照微。

  他对照微说:“你若想护着他, 趁机调他回来,仍入翰苑居清要之职,否则姚党那批人不会放过他。”

  照微不解, “他的用处不就是给赵孝缇挡刀么?把他调回来,那还有什么用?”

  祁令瞻问?:“你就不心疼?”

  “好刀不用,与废铁无异, ”照微说, “我只心疼刀刃没用在要紧处。”

  听了此话?, 祁令瞻心中既喜且忧。喜的是她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在乎薛序邻,忧的是她待薛序邻尚如此,待旁人只怕更?不放在心上?。

  思来想去,祁令瞻还是让邓文远写了封批驳的折子, 为薛序邻在朝堂上?说话?。

  邓文远虽然照做了, 心里却有些不明白,问?祁令瞻:“钱塘知?府与马后?禄等都是姚丞相的人,他们弹劾薛序邻,必然是事?先与丞相通过气。您公然批驳他们的折子, 是在打姚丞相的脸,难道就不怕他不高兴么?”

  祁令瞻说:“他们有他们的考量, 但薛录事?去钱塘治水,这是国事?, 又关系太后?声誉,不能真叫他们搅乱了。”

  但心里想的却是,怕薛序邻真在钱塘出了事?,照微心里会不好过。

  九月初九,重?阳节后?是秋猎,依照旧例,天子将率宗亲与文武重?臣,前往西郊皇室猎场举行秋猎仪式。

  秋猎包含祭天、演兵和田猎这三件事?。

  因为天子年幼,由?明熹太后?陪同祭天,为了这件事?,礼部与中书省争执了许久。太后?宁可取消今年的田猎也不肯退让,她远比姚党固执,又有祁令瞻暗中相助,此事?最终是姚党妥协,请她与天子一同登台祭天。

  祭天结束后?是西郊演兵,由?杜思逐率领的殿前司与枢密使赵垂的部下相抗,演练阵法。

  双方事?前都经?过排练,但赵垂轻视杜思逐是从地方调任中朝不满不满一年的年轻将领,觉得他是钻了拥戴新帝继位的空子才得以掌控殿前司,十分看不起他。

  又因为自仁帝时起,大周逐渐轻视武人,连秋猎前的演兵仪式也沦为了绣花枕头,没有封赏,不受重?视,自然也没人爱在此事?上?吃苦头。

  所以赵垂的部下在正式演兵前只随意布置好位置、交代一些琐碎事?宜,并未下苦心磨练。

  杜思逐与他相反,自钱塘归来后?,领了这西郊演兵的任务,除了日?常拱卫宫廷,他将大把的时间都泡在殿前司营中,与殿前司的禁军一起演练阵法。

  今日?两军相对,殿前司虽然人少?,却势如破竹,遥遥只见黄沙尘起、听见喊声震天,杜思逐带着人如一支利剑冲入赵垂指挥的方队中,将其搅成了一盘散沙。

  不过半个时辰,赵垂的阵被冲破,“阵亡”七百人,被俘一千三百人。

  皇上?和太后?坐在演武台上?高高俯视,身旁侍立的诸位大臣们也都抻长了脖子,观看这戏剧化的局势。

  杜思逐砍断对方旗杆的那一刻,李遂兴致勃勃地起身叫好。

  “杜指挥使果?然有能耐,看来朕得听他的话?,每天多扎一刻钟马步了!”

  照微问?他:“这是杜指挥使同陛下定的赌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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