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的小周
淑文皇后挣扎着从凤榻上爬起来?,她?伸手抓紧丽嫔的手腕,用尽一身力气质问:
“你...你对本宫的父亲做了什么?”
丽嫔脸上的笑容狰狞且阴冷,她?瞥了眼桌案上的药碗,挑起细眉:“姐姐碗里加的东西,卓大将军昨夜就服下了,是?我兄长亲手奉上的...”
“啪”
丽嫔右脸一歪,脸上火辣辣的疼意却?不让她?觉得恼火,她?抚摸着脸颊,忽而咯咯笑起来?,笑声像个森然的厉鬼。
“姐姐这一巴掌,早在我爬上陛下的龙榻的时候,就想赏给我了吧?”
明黄色锦褥上的血色越来?越多,淑文皇后的脸色愈发苍白,她?强撑着一口气,气息弱弱道:
“锦嫣,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如若你尚有?一丝人性,求你放过邺儿,我愿留下书信,恳请陛下册封劭炎为太子。”
丽嫔冷冷一笑:“姐姐当我傻吗?陛下看到姐姐留下的书信,岂不会对我生?疑心。姐姐安心,太子的储君之位,我不会去动,亦不会伤害他的性命。”
言罢,她?看向?窗外明亮的天色,眸光如毒蛇般阴测,散发出恶毒与冰冷。
“姐姐这一世活得无忧无虑,殊不知有?些人活着,却?比死了还要?痛苦!”
她?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凑到淑文皇后面前,唇角噙着残忍的笑意,细细打量着女子眼里流露出的惊恐和绝望,一字一顿道:
“我会让太子活得生?不如死,姐姐可会瞑目?”
女子已经没有?力气去回丽妃的话,她?睁大双眼,眼角滑下两行泪,明亮的瞳仁渐渐失去光彩,变得灰暗,最?终重?重?栽倒在血红的凤榻上。
屏风后,琬含瑟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迫使自?己不发出一点动静。
直到丽嫔走出寝殿,惊惶失色地大喊起太医,她?才?颤抖着身子,手脚并用从屏风后爬出来?,趁乱溜出坤宁宫。
当夜匆匆归来?的耀灵帝得知皇后的死讯,愤怒之下处死坤宁宫里所有?的人,这其中就有?琬含的姐姐。
“当年,端嫔欲带我去皇上面前揭发丽嫔残害皇后的真相,可羯族人攻破雍州城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京城,紧接着南方闹起水灾,皇上根本无暇面见后宫嫔妃。等端嫔再见到皇上时,丽嫔的兄长已经成百姓口中的大英雄,而丽嫔亦被皇上册封为妃。 ”
“端妃清楚仅凭我的一面之词,根本不可能?给皇贵妃定?罪,十有?八九还会引火上身,担心被皇贵妃发现我曾去过翊坤宫,我只得自?毁容颜,隐姓埋名苟活...”
端妃和皇后素来?交好,故而皇贵妃得势以后,一直在留意颐和轩的动静。
端妃装做什么知道,终日饮酒缅怀先皇后,对后宫之事漠不关?心,这才?让皇贵妃渐渐打消了疑心。
端妃虽然人在宫里,她?却?始终心系北凉的太子,得知太子要?归京的消息,她?便猜测皇贵妃恐怕要?对太子下手了。
端妃命人潜入工部营缮司,果然发现翻修过的东宫有?问题,原本用于地基的砖石全换成了易燃的松木。
端妃马上将这个消息告知了宝华寺的一位故人,好在太子入京前送去提醒。
听完琬含讲述完二十年前的真相,詹灼邺黯淡的眸色像是?泼上了一层墨,黑如点漆的深色之中,淬满了寒冰。
姜玉竹感到手中一空,她?看到太子快步走至桌案后,抬臂摘下挂在墙上的龙源剑,遂转身离去。
她?心生?不安,急忙追了上去:“夜已经深了,殿下要?去哪里?”
太子走得很快,姜玉竹需要?小跑才?能?追得上。
月色下,男子剑眉淬冰,薄唇微抿,漆色眼底翻滚着浓烈的杀意。
“孤要?去杀了她?。”
东宫夜会
二十年来?, 詹灼邺对自己天煞孤星的名声不?以为意,不?惜用手中利刃做实了他的恶名,用冷血凝结出一副铠甲, 任何流言蜚语都伤害不了他。
唯有?足够狠戾嗜血的手段, 才会让敌人怕他,惧他,最?终臣服于他。
甚至有?时候,他觉得世人说得没有错,正?是因他的出生, 母亲才会命丧黄泉。
他的母亲,在每个人口中都是如此完美。
女?子?在冯少师眼?中聪明洒脱,在耀灵帝心中贤惠大度,在百官心中有?母仪之德。
这样美好的女?子?, 却被他这个怪物害死了。
詹灼邺不?止一次去想, 如若母亲没有?生下他就好了, 女?子?能?继续绚烂多彩的人生, 而他亦不?必出生就面对世人的恶意。
怀揣这种愧疚, 詹灼邺活了二十载, 他从不?敢奢望父爱, 因为他是害死父亲发妻的凶手, 他习惯了世人异样的目光,因为他生来?就是一个罪人。
可今夜琬含披露的真相, 颠覆了他的世界。
无边无际的恨意在他心中不?断积聚,如同滔天的巨浪,一波高过一波, 几欲将他吞噬,庞大的恨意彷佛一座沉重的大山, 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理智已然崩塌殆尽。
真正?杀害他母亲的凶手,原来?一直在宫中过着顺风顺水的日子?。
浓烈的仇恨在心底滋生,随着流淌的血液不?断蔓延开来?,将男子?一对狭长凤眸染成赤红色,此时此刻,詹灼邺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字:
杀!
姜玉竹根本追不?上步履如飞的太子?,只得高声喊道:“周鹏,余管事,你们快拦住殿下!”
周鹏听到姜少傅的喊话,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仍硬着头皮拦在太子?面前。
“殿下,请留步!”
平日里,周鹏的剑法就远不?及太子?,只见太子?手中的龙渊剑都未出鞘,三招两式就将周鹏手里的长虹剑挑飞出去。
“还请殿下听姜少傅一言!”
余管事手持红缨枪挡在太子?面前,神色严肃,郑声道。
“让开。”太子?薄唇微启,声音比月色还要冰冷。
余管事未再多言,他双手紧握长枪,摆出迎战的姿势。
“叮当?” 剑枪相击,巨大的气浪掀翻了长廊上的琉璃瓦片,哗啦啦落了一地。
姜玉竹趁着这会子?功夫,总算是追上了太子?,她?一把扯住男子?的手臂,气喘吁吁劝道:
“殿下,臣知?你现?在恨不?得入宫杀掉皇贵妃泄愤,可宫中重兵镇守,戒备森严,殿下这样孤身杀进去,会被扣上逼宫的罪名!”
詹灼邺双眸绯红:“禁卫军都是孤的人,他们不?会拦孤。”
姜玉竹气得直跺脚:“那皇城司呢?皇城司归大皇子?掌控,殿下是要带着禁卫军和皇城司打起来?,好做实谋逆的罪名吗?”
詹灼邺的目光冷冽,仿若剥离了所有?情感,只剩下无尽的恨意,他冷笑一声:“谋逆又如何?他利用卓家军谋得江山,姑息那毒妇杀了孤的母亲,他不?配坐在那个位子?上!”
姜玉竹没有?被太子?大不?敬的话吓到,她?条理清晰分析道:
“殿下就算要谋逆,也要从长计议,端妃为何没有?将真相在四年前殿下归京时说出来?,是因时机还不?够成熟。端妃苦苦守着这个秘密二十年,她?和殿下一样希望手刃仇人,可端妃亦清楚,先皇后定不?希望你们为了给她?复仇,而丢掉自己性命!”
“最?近的玄月驻军在六百里之外,可紧邻京城的潩州却有?羽林驻军,这些兵马朝夕间就能?抵达皇城下,殿下杀了皇贵妃,又要如何全身而退?”
姜玉竹紧紧揽住太子?的手臂,说这些话时,整个人都快挂在了他身上。
詹灼邺停下脚步,他垂眸看向仰着小脸的小少傅,淡声道:“下来?。”
姜玉竹坚定地摇了摇头:“臣不?下来?,殿下今夜若非要去送死,就带着臣一起去。”
男子?有?力的手掌扣在腰际,轻而易举将她?摘了下来?,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姜玉竹气得胸口跌宕起伏,她?干脆不?追了,双手叉腰,冲着男子?挺拔的背影喊起来?:
“好啊,殿下去罢,等到殿下报完仇,丢了性命,臣也要为自己未来?的出路做谋划。”
“臣归于谋逆一党,死罪是难免了,看来?只能?放弃太子?少傅的身份。”
“唯盼萧世子?不?介意小女?这副残花败柳之身,给臣一个容身之地。若是不?成,臣还有?十殿下可以去投奔,再不?成,赵世子?还给姜府送过十几封信笺,想要亲手教臣插花...”
不?远处,太子?的身影停下脚步。
“等到渔翁得利的大皇子?继位,臣就劝萧世子?辞官离开京城,我们一起前往江陵,臣在乡下当?个教书的女?夫子?,萧世子?可以和兄长学着做生意,十殿下偶尔还能?去江陵看望我们。臣以后有?了孩子?,希望是个女?孩子?,男孩的脾气太倔了,不?过若性子?像萧世...”
姜玉竹侃侃而谈未来?的好日子?,话还未说尽,男子?巍峨的身影就压了过来?,抬手扣上她?的后颈,俯下身,堵上她?喋喋不?休的唇瓣。
廊下的余管事和周鹏见状,二人默默捡起地上的长虹剑和红缨枪,悄悄退了下去。
啧,不?怪他们无用,而是姜少傅所用的这一套美人计和激将法,他们实在是施展不?出来?。
夜色下的这一吻,带着宣示主权的意味,没有?多浓烈,却透着刻骨的爱意。
一吻终止,姜玉竹眨了眨乌眸,轻声问道:“殿下还走吗?”
詹灼邺眼?底的血腥色渐渐退去,眸如玄玉,挺拔的鼻梁抵着女?子?额头,平静道:“不?走了。”
方才,他被仇恨冲昏了理智,只想宣泄满腔怒火。
小少傅故意说的那些话,倒是换了另一种妒火来?烧他,两股子?火焰一争高下,倒是让他心里的戾气渐渐化去了。
毕竟,她?是他新?长出来?的软肋。
“今夜,少傅留下来?陪孤可好?”
姜玉竹伸手抚摸男子?冰凉的面颊,语气坚定:“好,臣会一直陪着殿下。”
这一夜,姜玉竹留在了蘅芜院。
二人相拥而眠,睡梦中的太子?双臂紧紧搂着她?的腰肢,担心太子?会一时想不?开,再提着龙渊剑杀进宫里,姜玉竹睡得很不?踏实,直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入睡。
再苏醒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她?隐约听到一阵喧哗声,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一侧空落落的床榻,惊得直挺起身子?。
“孤在这。”
詹灼邺撩开纱幔,侧身在床榻边上,伸手将女?子?耳畔的碎发别至耳后,温声道:“少傅再睡一会。”
姜玉竹握住太子?的手,男子?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觉得心里踏实了些。
“臣睡足了,刚刚可是宫里来?人了,臣好像听到了王公公的声音。”
詹灼邺眉眼?平静,淡声道:“王公公前来?宣读圣上口谕,下个月就是皇贵妃生辰,父皇决定在登华宫举办一场宫宴庆贺。”
昨夜入睡前,姜玉竹认真与太子?分析当?前的局势,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仅凭琬含的一面之词,根本不?可能?给皇贵妃定罪。
太子?顺利在北凉兴建起马场,靖西侯从此不?能?再用战马来?掣肘朝廷,相当?于实力被太子?削减大半,不?过大皇子?却趁着耀灵帝生病期间大献孝心,从而得到春闱监考官的职位,趁机收拢不?少新?贵势力。
这一场较量下来?,太子?和大皇子?可谓是各有?得失。
得知?二十年前的真相后,姜玉竹觉得太子?真正?可怕的对手并非是笑里藏刀的大皇子?,而是隐藏极深的皇贵妃。
“下个月皇贵妃的寿宴,殿下就不?要去了。”
明知?杀母仇人近在眼?前,对方身居高位,尽享荣华,受世人仰慕尊崇,换做是姜玉竹,恐怕都难以压抑下心中熊熊燃烧的恨意。
詹灼邺倒上一盏温茶,看着小少傅一点点饮下。
女?子?昨夜没有?睡安稳,如瀑长发披散在肩头,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她?双眼?微肿,眼?尾还残留着倦意,却无法掩盖她?精致的五官,反而增添几分脆弱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