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弱水千流
费疑舟目光从头到尾落在她身上,注意到什?么,眉心蹙起个漂亮的结,忽问:“你的腿不舒服?”
“呃。”殷酥酥愣了下,困惑:“我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吗?”她伤口?已经不太痛了,不至于影响走姿才对。
费疑舟摇头:“不奇怪。”
殷酥酥:“那你怎么会说?我腿不舒服?”
费疑舟:“你的步速,比你以?往的稍微慢一些。”
殷酥酥惊叹他明察秋毫的观察力,失笑?,旋即不甚在意地回?答:“没?什?么。今天拍杂志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膝盖擦破了点皮,不碍事的。”
费疑舟低眸,视线看向她的左膝:“方不方便让我看看?”
“小伤口?而已,没?什?么好看。”
“我担心。”
“那你别这么大惊小怪行吗。”她顿都没?顿便脱口?接道?。
费疑舟:“。”
被如此直白地一怼,费疑舟默了默,脸色微凝,迫使视线从她腿上移开,如旧的温和有礼:“抱歉,我以?后尽量控制。”
见大少爷表情变得有点微妙,又有点小尴尬,殷酥酥后知后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好像冲了点,窘迫之余,忙忙找补:“那个,呃。我是说?,就一点小擦伤而已,过两天就好了。没?什?么好看的,不影响日?常生活。”
说?着,她举起手里?的玻璃杯,轻轻一晃,转移话题道?:“你想喝什?么?有纯净水,咖啡,还有娃哈哈。”
听见最后三个字,费疑舟的眼神?里?浮现出得体的疑惑,询问:“‘娃哈哈’是什?么。”
殷酥酥:“……”
殷酥酥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正好冰箱就在旁边,她拉开冰箱门,顺手从饮料架上取出一瓶娃哈哈,走过去给他,说?:“就是这个啊,娃哈哈AD钙奶。你小时候没?喝过?”
费疑舟端详着手里?的饮品,认真仔细地回?忆数秒,继而摇头:“没?有。”
殷酥酥诧异:“娃哈哈是全中国大部分?小朋友的最爱,我长这么大了都还经常买来喝。你小时候就算没?喝过,应该也听说?过吧?”
费疑舟静了静,还是摇头。
殷酥酥这下明白了。
想想也是,娃哈哈是平民百姓家小孩的最爱,而费疑舟从来不是平民。一个坐着劳斯莱斯、住着庄园别墅长大的孩子,随便出个门都前拥后簇,又是管家随从,又是雇佣兵保镖,怎么可能喝几块一瓶的廉价饮料?
再次直观感受到他和她们普通人之间的天壤差距,殷酥酥感叹之余,生出了几丝不甚明显的自卑。她从柜子里?取出一盒没?开过的西湖龙井,边取茶叶,边眼也不抬地说?:“费先生还是喝茶吧。”
殷酥酥之前给大学舍友介绍了一个网剧资源,舍友对她感激不尽,这盒龙井便是当时送来的谢礼。价值不菲。
她平时没?有喝茶的习惯,这盒茶叶被扔在柜子里?落灰,已经放了四个多月。
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茶叶洒进杯底,再以?沸水冲泡。清香四溢。
殷酥酥凑近茶杯深吸一口?气,满意地弯起唇,又把泡好的茶端到贵宾面前。
费疑舟略微颔首:“谢谢。”
大公子不愧是是品茶的行家,不用入口?,只轻轻一嗅,便道?:“雨前龙井?”
殷酥酥对茶一窍不通,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雨前龙井是西湖龙井的一种吗?”
费疑舟侧目。
姑娘明眸晶亮,像缀满了浩瀚星河。
他不禁莞尔,淡淡地回?答:“龙井根据采摘茶叶的时间不同,可分?为?两类,即雨前龙井和明前龙井。‘雨前’指谷雨之前,‘明前’指清明之前。”
被科普到知识盲区的内容,殷酥酥受教,若有所思地问:“那雨前龙井和明前龙井,哪种更好?”
费疑舟:“说?不上哪种更好,各有千秋。”
“原来是这样……”殷酥酥点头,忽然想起在莱格赛750上喝过的“岩茶之王”,不禁又问:“之前在你飞机上喝过的那种茶,空姐说?是你的珍藏。那又叫什?么茶?”
费疑舟回?答:“武夷山母树大红袍。”
殷酥酥以?前看过一部自然遗产纪录片,其中一集便专门介绍了武夷山的大红袍母树。据说?,大红袍母树存世的仅有六株,三株古时就有,三株是无性繁殖而来,早在清代时便已名扬天下,是无价贡品。
“可是我记得,母树2007年就已经禁止采摘,你那罐是……”
“是我父亲在一场拍卖会上拍到的珍品。”
“……”
……你个壕无人性的男人为?什?么不早说?!
殷酥酥想哭。
那可是母树大红袍啊,康熙爷雍正爷同款,一克就要几十万,有钱都买不到的稀世珍宝,她居然一口?就给喝了个精光,不仅没?拍照没?留念,甚至都没?有细细品味!
就在殷酥酥黯然神?伤、悔得肠子发青之际,壕无人性的费家太子爷放下了手中的龙井,冷不丁问:“有没?有吸管?”
殷酥酥沉浸在没?能跟稀世珍宝合影打卡的遗憾里?,没?听清楚,茫然地抬头:“什?么?”
“吸管。”费疑舟拿起娃哈哈AD钙奶,淡淡地说?,“我想喝这个。”
“……你给我吧。”
半分?钟后,殷酥酥从冰箱里?取出一根细吸管,往娃哈哈顶部的密封铝箔纸一插,递回?给费疑舟,自己也取出一瓶喝。
呲溜吸一口?。
嗯,酸酸甜甜。记忆中的味道?,非常好喝。
殷酥酥咕咚吞下嘴里?的AD钙奶,定?定?盯着费疑舟看。眼瞧这位主儿也慢条斯理吸了一口?,优雅咽下,莫名便生出几分?紧张。
她小声试探地问:“怎么样?你觉得好喝吗?”
费疑舟点头:“还不错。”
微紧的神?经归于松弛,殷酥酥悄然鼓起腮帮,呼出一口?气,囧囧地想:还好还好,也不是多挑剔难伺候。
窗外雨声渐渐小了。
殷酥酥一瓶娃哈哈喝完,又陪大少爷在客厅里?坐了会儿。东拉西扯地闲聊,蓦地,一阵微弱却怪异的声响从洗漱间方向传来,飘进她耳朵。
滴答,滴答,绵延规律。
像是水龙头没?拧紧,在往下淌水。
“不好意思,麻烦你稍等我片刻。”留下这句话,殷酥酥从沙发上起身,循着声响传出的方向寻觅一圈,发现是洗手间。
客厅灯光明亮,倾泻进磨砂门内,一缕光线虽然微弱,视物已经足够。
懒得开洗手间的灯,殷酥酥摸黑走进去。
洗脸台上并无异样,回?过身往后看,原来漏水的地方是浴室里?的圆形蓬蓬头。
她蹲在花洒开关前,仰起脑袋握住开关,用力一转,试图将蓬蓬头关紧。
谁知,黑灯瞎火转错了方向,竟将顶端的方形花洒给打开。哗啦啦的冷水往下冲出,气势汹汹,跟下大雨似的,直接把殷酥酥从头到脚浇了个遍。
“……”殷酥酥毫无防备,傻了,被冻得一个激灵喊出声,忙慌慌把开关往反方向拧紧。
客厅那边,费疑舟听见洗手间的惊呼,蹙了眉,怕殷酥酥因为?腿伤出意外,大步便往她的方向走,步伐里?尽是前所未有的失序与仓促。
到门口?,顿步往里?看,洗手间内部做了干湿区分?离,布置整洁,光线格外昏暗。
但依稀可见一道?小小的身影,楚楚可怜,像被人遗弃的猫儿,木呆呆缩在浴室内。
费疑舟恪守君子礼数,没?有贸然闯入,而是敲了敲门,嗓音微沉:“殷酥酥?”
不是殷小姐,而是殷酥酥。短短三个字,已经泄露他关心则乱。
殷酥酥这才迟钝地回?过神?。她此刻浑身是水狼狈不堪,羞窘与懊恼交织,边站起身,边语无伦次地回?复:“没?事没?事,我想把水关了,结果拧开关的时候不小心拧错了方向,只是身上被水淋湿而已……”
视线里?的黑暗令费疑舟不悦,他心是紧的,要确认她是否受伤,抬手摁亮照明灯。
啪一声,室内瞬间灯火通明。
与此同时,浑身是水的女孩儿走出浴室,落汤鸡般映入他视野:一头长卷发湿漉漉淌着水,搭在肩头,也许是觉得自己太狼狈,窘促羞于见人,她脑袋埋得很?低,两只平日?里?小巧雪白的耳尖,红得几乎要滴出鲜血。
完全是下意识举动,费疑舟目光下移。
继而便看见了她身上湿润的发丝和湿润的衣衫。其中一缕发,沾着水汽黏在她左脸的皮肤上,尾梢没?入她的唇齿,朱红的唇与黑色的发,色差强烈而又夺目异常。
像出洛水而来的神?女。
又引人无限遐想。
费疑舟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可控地注视,眸色渐渐深了几分?。
殷酥酥完全没?有察觉到男人的异常。
她像只落汤鸡,窘迫地背转身,一把伸手拽过旁边的大浴巾,三下五除二?便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费疑舟很?清楚,自己应该移开眼,不再看她。可脑子里?有贪婪的念头在叫嚣,理智的弦被强力拉扯,这考验严峻到无以?复加。
烟瘾来得十分?突然。
事实上,费疑舟神?经冷感,从未依恋过尼古丁。可这一秒,这一分?钟,他想摒除一切,成为?瘾念的囚徒。
殷酥酥用浴巾简单擦了擦头发,接着便准备回?卧室换衣服。转身,看见费疑舟还在原地。
她被吓了一跳,尽量自然地说?:“麻烦让我一下,我要换身干净衣服。”
费疑舟闭了闭眼,没?说?话,侧身将路让开。
殷酥酥从始至终根本不敢看他,咬咬唇,快步冲回?卧室。
轻轻一声“砰”,房门关严。
费疑舟随手关了灯,背靠墙,从衣兜里?摸出糖盒,取出一颗抑制烟瘾的糖,放进嘴里?,品味唇齿间苦涩微甘的克制。
终究自嘲地弯起唇。
到底是该庆幸还是惋惜?那些可怕的,邪恶的,销魂蚀骨的肖想,全都落了空,这场博弈,由他的理智再次取得胜利。
只是,忍字头上一把刃,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刚才那些画面其实很?唯美,像名导文?艺片里?会出现的镜头。莽撞拧错开关的女孩,哗啦啦冲下的水流,和她惊慌失措的眸,窘迫难堪的红色的颊。
他想,自己本不应该有过多联想。
可是,那些沾了水的蚕丝布料是如此幸运,能在她的慌乱无措中,与她亲密至极地拥吻……
一颗糖没?化完的光景,紧闭的卧室门再次开启。
费疑舟掀眸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