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弱水千流
陈志生只隐约有个感觉,导致费疑舟出?现?这么强情绪波动的,应该是那个叫殷酥酥的女?孩。
毕竟,在殷酥酥出?现?之前,老?板给他?的印象就是一片深海,无风无浪,深不见底……
静谧的林荫路驶至尽头,古色古香的红墙绿瓦从树冠顶端显露出?一隅。
陈志生将车停稳,恭恭敬敬地说:“先?生,到了。”
“嗯,辛苦了。”
留下?这句话后,费疑舟下?车径直进?了兽头大?门。路上遇见了管家慎叔和几个园丁,几个中年人跟他?打招呼,他?彬彬有礼地应下?,一切似乎都和往日没有区别。
可是慎叔看出?了一丝端倪。
“阿生。”慎叔皱起眉,问自家侄儿,“先?生刚才和谁见过面?”
陈志生回答:“和殷小?姐。”
慎叔明显一滞,好?几秒才又试探着问:“他?们聊了些什么?”
陈志生耸耸肩一摊手,表示自己不得?而知。
慎叔跟在费善清身边几十年,看着几个少爷小?姐长大?,是真心实意爱护费家的一众小?辈。他?探头往楼梯方?向?瞧了眼,自言自语似的嘀咕打趣儿:“我说走得?那么急,连费董都抛一边儿了,原来是急着见这位。”
二楼棋室。
临近傍晚,一轮夕阳悬垂在城市的最西边,天边的晚霞红得?像火,娇艳瑰丽,让费疑舟想起了殷酥酥的脸。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随手关了棋室门,走到巨大?宽阔的落地窗前,唰一下?,将挡光帘合拢。
偌大?的屋子顿时陷入黑暗。
费疑舟不喜欢太过明亮的光线,也不喜欢太过鲜艳的色彩,窗外的晚霞太美了,美得?太像那个姑娘,看久了,容易让他?失控。
他?摁亮了一盏壁灯。
昏沉沉的光洒下?来,棋桌的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白子黑子也躺在各自的棋盅里。
费疑舟坐到了棋桌前,捻起一枚子,却久久无法落定?。
举棋不定?,因为心是乱的。
下?不了棋,索性就去?画画。
他?从棋桌前起身,来到里间的画室,于一面巨大?的空白画布前站定?,拿起了颜料与画笔。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抹鲜艳的明黄,与寂静的幽蓝。
他?将黄蓝两种颜色放进?调色盘,懒得?用水稀释,直接用两支笔分别蘸取两种色,在画布上描出?重重的两道。笔尖的走向?随心所欲漫无目的,蔓延开两条截然不同?的虹。
画到画布的尽头,收势不及,笔刷滑出?,又在白墙上也蹭出?点点颜料。
费疑舟抬起笔,平静淡漠地看着眼前的画布。
这样单调单薄的两条线,不能称之为作品,更不能称之为艺术。
费疑舟在昏暗中点燃了第二根烟。
端详数秒后,他?生出?一个念头。
下?一瞬,他?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冷透的蜂蜜水,泼在了画布上。顷刻之间,颜料被稀释,蓝色黄色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流淌,融合在了一起,像两具正在缠绵的人体……
作完画,费疑舟来到水龙头前,拧开。
哗啦啦的水流冲下?来。
他?低头垂眸,面无表情地清洗沾在手上的颜料残污。洗完,又点了第三根烟。
坐回沙发上,费疑舟抽着烟静默半晌,忽然一弯唇,自嘲似的笑了。
不是疯了是什么。
分开才不到一个小?时。
他?看天空是她,看晚霞是她,看棋局是她,看那明黄欲滴的颜料,也是她。
他?整副精神、思想,甚至他?整个人,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在被她侵蚀侵占。
可她对他?毫不设防。
居然信誓旦旦地对他?说,相信他?的为人,相信他?不是那种人。怪他?太会克制伪装,还是怪她太天真纯粹?
第三支烟抽完,费疑舟将烟头扔进?垃圾桶,拿出?手机,给何建勤去?了一个电话。
“先?生,您吩咐。”何助理在电话里微笑。
“这几天我不用飞机。”费疑舟淡淡地说,“你做个安排,晚上亲自飞一趟兰夏,去?办件事。”
*
殷酥酥不知道费大?公子是如何处理的那件事,不知道他?动用了哪些人脉、做了哪些事,她只知道,要收拾那帮泼皮无赖地头蛇,于费疑舟而言,就如同?拂去?桌上的灰尘一样简单。
因为第二天下?午,她就接到了张秀清女?士打来的电话。
“蛋蛋我跟你说,真神了。”张秀清喜笑颜开,兴高采烈地说:“那个高利贷公司的人前两天不是还颐指气使,非逼着我跟你爸掏钱吗?结果今天一大?早,那边的老?总居然亲自来了,态度好?得?不得?了,说是底下?的人之前不懂事,给我们添了麻烦,一个劲道歉赔不是,还买了老?多东西给咱们呢!”
殷酥酥一听就知道是谁的手笔,没有多言,只是笑笑回道:“本来也是呀。冤有头债有主?,五爸欠的钱没理由我们帮着还。”
张秀清感叹:“之前我还以为那个公司全是流氓,没一个好?人。想不到,那个老?总长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还是个明事理的。”
殷酥酥正在准备录小?红书?视频,调整着支架随口附和:“嗯嗯。”
闲谈了几分钟,张秀清洗衣服去?了,殷酥酥这边也开始干今天的工作。
晚上八点钟,她洗去?身上做推广的磨砂膏,顺便冲了个澡,换身衣服下?了楼。
果然又见到了那辆已不算陌生的纯黑迈巴赫。
来接她的人是何建勤。
殷酥酥上了车,左右环顾一眼后有些好?奇,随口问驾驶室的英俊精英:“何助理,你家先?生要带我去?哪儿?不会又是直接让我去?机场吧?”
何助理双手把持着方?向?盘,闻言一笑,很自然地回:“目的地不远,二十分钟车程,殷小?姐稍安勿躁。”
何建勤对车程估摸精准,二十来分钟后,黑色迈巴赫如约熄火停下?。
殷酥酥下?了车,抬头一瞧,发现?自己正置身京城一环核心地带,四面八方?,霓虹闪烁,钢铁巨兽环绕,摩天高楼高耸入云。
就在她不解之际,何建勤已经将车钥匙扔给专职泊车侍者,上前来,摊手比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跟随自己前行。
殷酥酥不好?多问,只好?含笑点点头,跟着走。
不多时,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家三层高的玻璃房前。
这是一间纯手工定?制店,左邻Hermes,右邻Delvaux。透过玻璃往里瞧,店内灯火通明金碧辉煌,装修是民国时期的旧上海风格,各处都流露出?一种低调又复古的奢华。
殷酥酥皱了下?眉。
服装店?
费疑舟要给她买衣服?是嫌她平时穿得?太寒酸吗……
殷酥酥脑子里胡七八糟地思索着,直到几名西服笔挺的青年行至跟前,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她才迟迟地回过神。
因要接待贵宾,全店已提前进?入闭店状态。
殷酥酥跟着几个店长负责人上到三楼,正要环顾四周,抬睫刹那,目光便与一道视线不期而遇。
费疑舟坐在红棕色的真皮沙发上,眉眼清冷,指尖的香烟安静燃烧。看见她,他?微倾身,随手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口中懒懒地说:“殷小?姐晚上好?。”
“晚上好?。”殷酥酥走到他?面前回了句。
费疑舟才抽完烟,他?周围的空气残留着寡淡的烟草味。
定?制香烟没有普通香烟的呛鼻味,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气味。清冽,干净,冷柔,有点类似雨后的森林。
“我妈今天给我打了电话,说那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殷酥酥弯起唇,漾开一个真挚柔美的笑,“谢谢你。”
费疑舟:“不客气。”
殷酥酥静默了会儿,又问:“你带我来这里是想做什么?”
“这里是全京城最好?的手工旗袍店,我准备给你定?制一款旗袍。”费疑舟回答。
殷酥酥不明白:“为什么要给我定?制旗袍?”
“因为我需要一条领带。”
“这和给我定?制旗袍,有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一室悄静。
半晌,费疑舟说:“旧时的上海滩有个说法,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殷酥酥没有言声。
男人平静地注视着她,向?来清冷的浅茶色眼瞳,静若深海。俄而勾了勾唇,颇为漫不经心地续道:“男人心仪哪个姑娘,不好?明言,那就用她做旗袍剩下?的料子,给自己做条领带。”①
第25章 Chapter 25
*
费疑舟的话令殷酥酥愕然, 但这种诧异的?表情十?分短暂,仅在她脸上出现了数秒。
她想,自己已经明白他的用意, 眼底随之?浮起了然。
费疑舟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 略带兴味地挑了挑眉。
殷酥酥:“看来,是又有什么重要场合需要我陪同你出席?”
费疑舟牵唇淡笑:“这几天爷爷不在京城,等他老人家回来,应该就会让我带你回去?。”
果然。
以这位大少爷的?孝顺和心思缜密程度,要带“即将结婚的?妻子”去?见长辈, 做戏也必定会做足全套。旧上海“旗袍领带”的?说?法,无疑能让她和他看上去?鹣鲽情深,为他们的?婚姻增添几分真实性。
殷酥酥颔首,看着?沙发上的?费疑舟说?:“费先生思考问题确实很周全。”
费疑舟抬眸瞧着?她, 闻声不知想到什么, 陷入片刻的?静默, 继而耐人寻味地说?:“每次见面都能听见你夸我, 我在你眼里优点这么多?”
殷酥酥一滞, 诚实地回答:“你确实很完美。至少至今为止, 我没发现你有什么缺点和毛病。”
“世界上哪儿?有所谓完美的?人。”费疑舟盯着?她, 很轻地笑了声, “殷小姐有没有想过,你看见的?我, 或许只是我想让你看见的?我。”
殷酥酥没有过多思考他这句话,只是玩笑地耸耸肩,摊手:“都行吧, 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