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春禾
她忽觉感慨,收回思绪,将目光落向了傅远洲:“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傅远洲合上车门,十分神秘地冲她扬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绕到后座,把放在后排购物袋拿了出来,从里面翻出来专门买来的遮光眼罩,走过来递给她:“喏,把这个戴上。”
沈云里看着她手里的东西,茫然疑惑:“戴这个干嘛?”
“你是好奇宝宝?问题这么多?”傅远洲敲敲她的脑袋,却又温声解释,“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所以需要你蒙眼睛咯。”
惊喜?
沈云里抿唇,正要开口,傅远洲直接拿起眼罩,蒙住了她的双眼。
明亮的视线一瞬骤暗,沈云里突然没了安全感。
她不想配合傅远洲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十分抗拒地去扯眼罩。
傅远洲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打断了她:“欸!不许动!我马上系好了。”
说着话,傅远洲把固定眼罩的绳子在她脑后绑成了蝴蝶结。
“不能不戴这玩意吗?太黑了,一点光都没有。”沈云里蹙眉,还是很不情愿,再次伸手去扯。
傅远洲又一次十分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行不行!必须得戴!”
怕她还不肯听话,他一手禁锢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公园入口的方向走去。
沈云里唇线紧抿,无可奈何地跟着他向前。
看不清路,没有方向感,他们一路走的很慢很慢。
好在,沈云里耐心快要告罄的时刻,傅远洲停下了脚步。
“好了,我们到了。”他松开她,伸手解开绑在她脑后的蝴蝶结。
眼罩一瞬松垮下落,昏暗的视野有明亮闪烁的彩光透了过来。
沈云里眼睫轻颤,不适应地眨了眨,朦胧模糊视线逐渐清晰,她遽然瞧见了这样的画面——
漆黑如墨的夜空中,摩天轮璀璨耀眼的灯带投射出巨大的圆形光圈,像是一道固定不变的星轨,跳动变换着颜色。
高低不一的车厢缀在上面,缓慢的上升又下移,等待着路人光临。
……
只是,据沈云里所知,这个摩天轮在长河公园宣布封闭的那年,一并发布了无期限停运的通知。
过去这么久了,这里早该荒废了才对。
仰目望着,她的神情间闪过一丝诧异。
而傅远洲也在此刻出声提醒:“还记得吗,我们高中经常来这里玩的。”
他低眸看她,想到那时候的他们,唇角不知不觉地勾出笑,“那时候你说你恐高,一直都不敢坐摩天轮,还是我软磨硬泡了你好多次,你才答应陪我上去的。”
“结果我们在上面最高处的时候,摩天轮突然停了,你当时吓个半死,抱着我的胳膊嚎啕大哭,一个劲问我会不会掉下去摔死。”
傅远洲看着她,神情逐渐柔和,像是很怀念过去那段时光。
他说的这些,沈云里当然记得。
那天是傅远洲的生日,她问他,有没有什么生日愿望?又或者想要的礼物?
他说他只想让她陪他坐一次摩天轮。
为了实现他的愿望,她硬着头皮应了下来,带着傅远洲跑来了这里,咬牙陪他坐进了半透明的小车厢。
只是那天不知道倒了什么大霉,他们刚升到最高点,一直平稳运行的摩天轮突然十分剧烈的晃了下,最后咔嚓响了声,直接停滞在了半空中。
那一刻,巨大的恐惧吞噬起沈云里的心脏。
她很想坚强一点,可还是很没出息被吓哭了。
傅远洲坐在她身边,不停地安抚她的情绪。说了很多她都听不进去,最后索性一把捧起了她的脸,高喊了声:“云里!冷静一点!”
她惊住,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他。
却恍然瞥见他身后的玻璃窗外,橘子黄的日落挂在天边,云霞似火烧般,红黄两色相融,绚烂旖旎的像是异世界。
正出神时,傅远洲用指腹擦掉了她的泪痕,用着哄小孩儿的口吻,轻声同她道:“我的大小姐,别哭了好不好?”
“就算咱们今天真摔下去了,那也有我护着你的,给你当垫背的。”
说这句话时,傅远洲一直盯着她湿漉的眼睛。
目光交汇的那一刻,耀眼温暖的光芒从四面八方倾来,无声无息地拂去了她的不安。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高处待了太久,脱了敏,那天摩天轮上下来后,沈云里恐高症莫名其妙的好了。
后来,他们经常跑来这里坐摩天轮,看日落,看街景。
直到三年前,长河公园宣布关闭,所有游乐设施也一并无期限暂停。
当初在网上看到这个消息时,沈云里难以言喻的失落。
她不想这个专属于她和傅远洲的秘密基地就这样彻底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只留下一些模糊的记忆。
所以,她邀请了傅远洲,想让他陪她赶在长河公园关闭前再来这里坐一次摩天轮,在这里拍一些照片,把那些美好的瞬间定格成永恒。
傅远洲欣然同意,可他却在约好的那一天,突然放了她的鸽子。
因为许霜,她打来一通电话,和傅远洲说她出门忘记带伞了,问他能不能去俱乐部接她?
那是傅远洲第一次为了许霜失约,却不是最后一次失约。
……
最后,沈云里一个人来坐了摩天轮。
在一个阴雨天,独自登上最高点,看着水珠在玻璃上凝结,慢慢悠悠地转完了一整圈,将拍立得里的十张相纸全部拍完,依依不舍却又不得不和它说了再见。
只是,她从未没想过三年后的今天,她会和傅远洲再一次来到这儿,而他们曾经一起坐过无数次的摩天轮,也会重新恢复运作。
看着灯带不停变换着色彩,她缓缓收回神,轻声询问身边的人:“这个摩天轮不是很久之前就停运了吗?”
“因为想给你个惊喜,所以求爷爷告奶奶的折腾了好久,才让它重新活过来了。”傅远洲扬眉笑笑,语调轻快,像是要同她邀功。
沈云里疑惑不解:“又不是过生日,干嘛突然搞这些?”
“惊喜又不是只有生日的时候才能送你。”傅远洲喃喃,目光低垂而落,看向她落进星芒的眼睛,语气忽然郑重起来,“之所以把这里修好,是因为我总觉得,从摩天轮开始,我就在错过了。”
错过?
沈云里脸色骤变,木讷地望着傅远洲。
少年生来就长了一双标志漂亮的桃花眼,笑与不笑,都总温情脉脉,让人容易心生误会。
她不想往深处思考,只强压住内心的慌乱,在暗处攥了下手心。
可他却又说:“我不想再错过了,也不想再失约了。”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会把那些没完成的承诺全都补给你。”
“……”沈云里呼吸滞住。
傅远洲抛出来的信号太明显,可她却突然希望自己不要这么敏锐。
定定神,她强壮镇定,干涩地笑了下,装作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说呢?”傅远洲俯身看她,目光炙热灼人,将问题重新抛给了她。
“傅远洲,你……你别闹了。”沈云里心慌,敛眸回避他的目光,又往后退开,拉开了和他的距离,笑的尴尬。
“我没闹。”傅远洲低眸看她,神情愈发认真,“今天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特意准备给你的。”
“我带你来这里,和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我其实——”
“傅远洲!”沈云里急了,高声截断他后面的话,不想场面变得失控。
可傅远洲却一副势必要讲清楚的模样,被她打断后只是怔了下,就继续出声:“我喜欢你!云里!”
喜欢?
他说他喜欢她?
曾几何时,沈云里做过一场梦。
梦里的她和许霜的容貌交换重叠着,傅远洲手捧着鲜花朝她走来,满眼爱意的和她说,他喜欢她。
如今梦成了真的。
她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甚至……甚至觉得这四个字好重好重,像是一块又一块都石头滚落下来,她一点儿都承不住。
她望着他。
傅远洲却没再开口,只是同样的注视她,神情认真的一点儿都不像他。
而沈云里,更想看到他吊儿郎当的模样,更想在此刻听到他幽幽地补上一句:“我开玩笑的!瞧把你吓得!”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看着她,任由那句我喜欢你,在她耳畔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再回荡。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想去相信。
“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沈云里扯开唇角,神情慌乱,说话都有些结巴,“我们……我们两个可是好朋友。”
怕他不承认,她又连忙道:“你之前也说过我们是革命友谊的!”
一直缄默不语的傅远洲总算开口了:“那是之前。”他如实回答,“现在我不想只当朋友了。”
这回,沉默的人变成了沈云里。
她瞧着他,神情愈发凝重。
心里也逐渐明白,事已至此,有些话就不得不摊开了。
沉了口气,她松开抿紧的唇线,低喃出声:“可是我现在只想和你当朋友。”
听到回答的傅远洲怔了下。
他满眼不解,眉头蹙了下,难以抑制的心慌:“怎么会呢?”
他质问她:“你怎么会只想和我当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