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杳却
齐玉珍倒是不嫌脏,问丈夫水在哪里提,她去提水洗抹布。
宋寻舟嫌抹布太脏,说是拿一条他的毛巾当抹布好了。
“有现成的抹布,怎么还拿你的毛巾当抹布呢,洗洗就干净了,你告诉我水去哪里提。”
“有自来水,他们都来打扫卫生了,看来已经交过水费,我去看看。”宋寻舟去厨房开水龙头。
水龙头没立马吐出水,而是先发出怪响,他很快后退两步。
很快有水流出来,是黄泥水,流了好几秒钟,水才变得清澈。
齐玉珍看到这一幕了,观察了几秒,确定水不会突然喷溅到人身上才过去洗抹布。
抹布确实很脏,她洗抹布的时候,流淌下来的全是黑水,洗好久都没洗干净。
她也不打算把抹布洗回原来的颜色,只要不淌黑水,她就当洗干净了,再去擦擦桌椅板凳和床板。
宋寻舟刚才没法克服心理障碍去拿抹布,亲眼见到妻子洗抹布的过程,才稍稍觉得没那么难受了,主动接过抹布去擦桌椅。
他拿走一条抹布,齐玉珍去洗另外一条脏抹布。
另外一条没那么脏了,只是看着脏,洗的时候没流下乌黑的水。
夫妻俩花了点时间把家具重新抹了一遍,到中午就先用饼干解决午饭了。
吃过午饭,夫妻俩去拿寄存在宋寻舟亲戚家的行李。
冬天床褥大被子都寄到人家家里去了,主要是离得近。
在拿行李前,宋寻舟带齐玉珍去华都大学,学校浴室供应热水,他就以未来华都大学的学生身份,花了钱在浴室洗热水澡,妻子不是华都大学生,是华都农业大学的学生,浴室管理员也没为难她,给了她澡票。
“大学学校里一般都有浴室,以后可以在学校洗完澡再回家,学校洗澡人数太多了就回家烧热水洗,我待会儿去买些煤球煤饼。”
齐玉珍:“学校浴室有热水,方便好多,都不用自己烧了。”
她很喜欢在浴室洗热水澡的感觉。
“是啊,我们这边的住房,家里基本没有大锅灶,想要做饭烧水包括取暖都是依靠煤炉。”
“煤炉也没事,吃学校食堂的饭,在学校大浴室洗澡,自家煤炉就冬天取暖用好了。”她能明显感觉到来到华都后,气温更低了。
老家的冬天是湿冷,冷到骨子里,华都是纯冷,围巾帽子都不是装饰品了。
下火车前丈夫就帮她围围巾戴帽子手套,盯着她穿到行动不便为止。
好在上午太阳挺大,冷是冷,水龙头还是出水的,没有被冻住出不来水。
华都最冷的几个月已经过去了。
丈夫年后再回华都是正确的选择,不然二十几年没长冻疮的她,可能就在华都长冻疮了。
第34章
◎没想到◎
下午的时候, 夫妻两人提着糖果饼干去拿行李。
行李寄存在宋寻舟姑姑家里,糖果饼干是送给姑姑的,感谢姑姑愿意帮忙收行李。
见到侄子现在的样子, 宋姑姑有些惊奇, 不过没有和侄子说什么, 而是和齐玉珍聊了几句。
她留齐玉珍说话,让自家孩子帮着他们的表哥搬行李。
宋寻舟之所以把行李寄存在姑姑家,是因为这个姑姑不爱说教小辈, 且从来没当着他的面说他什么。
一个文盲对你指指点点, 教你做事,你当他是笑话,一个你可能超越不了的人对你指指点点, 是真笑不出来了。
他很放心,放心姑姑不会在玉珍面前乱说。
宋姑姑是不爱说教小辈,不是不爱说话, 性格很和善,齐玉珍就和宋姑姑说了许久。
在行李搬完, 宋寻舟要接走齐玉珍的时候,宋姑姑还留他们小两口吃晚饭。
宋寻舟就问姑姑, 她家开火了吗?
姑姑和姑父都是华都大学的教职工, 住学校分配房里,她爸妈住的是研究单位分配房,只是离华都大学比较近。
他爸妈当年都不怎么开火, 姑姑一家就更不会开火了, 直接在学校教职工小食堂吃饭, 全家人都在食堂吃饭。
现在华都大学恢复招生, 眼见着马上开学了, 浴室开了,教职工食堂肯定也做饭了。
带着他和玉珍去食堂吃晚饭?
姑姑说是开火了,这两天就是在自己家吃饭的。
十年前,宋姑姑和姑父没被学生逮着批ll斗,而且很快认清形势,主动要求去工厂干活,在这次劫难中,属于清醒明智的一批人了。
宋姑姑是自动化专业的教师,本身有技术,姑父在学校里是行政管理岗位,工厂里暂时不需要他这样的人才,他另辟蹊径,硬是在竞争激烈的食堂杀出一条血路,大锅铲挥舞得虎虎生风。
宋寻舟差点没绷住,不是没绷住笑出来,是没绷住汗颜。
姑姑,你大可不必说那么多。
姑父现在没在家,齐玉珍不知道他的样子,真心实意夸了姑姑和姑父。
夸姑姑和姑父厉害,到哪都能发光发热。
她特意多提了一句姑父的工作,能在后厨杀出血路不容易,现在后厨可是肥差,没关系就只能靠本事了。
宋姑姑耿直得很:“就是靠我的关系,我推荐你姑父去后厨的,你姑父脑子弯弯绕绕太多,我怕他想太多,给他推荐到后厨了,整天挥舞大锅铲就没空想那么多了。”
听到姑姑说姑父是托关系进的后厨,齐玉珍没有哑言,而是附和点头:“确实,不能让太聪明的人闲下来,闲下来就要思考人生,思考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了,越想越苦闷。”
因为丈夫属于“关系户”,她间接也成了关系户,体会到关系户的便利了,她不会夸耀自己关系户的身份,也不会仇视关系户。
就是以平常心对待。
“是啊,我认识的人里有不堪折辱自杀的,你姑父不像是会自杀的人,却也不能让他空下来瞎想,找点事情做比较好,晚饭不用担心了,你们姑父开完会回来路上会买菜,不够让你们表弟表妹再去买点。”
姑父是下午五点多回来的,齐玉珍看到姑父的模样,略有些怀疑人生。
不过她没表现出来,正常和姑父打招呼,浅聊几句。
晚饭是宋寻舟和姑父一起烧的,齐玉珍和姑姑以及表妹一起坐在客厅里聊天。
“兰馨姐姐要被伯母嫌弃了,伯母念叨她咋咋呼呼的。”表妹说起了表姐。
宋姑姑:“敏慧是比较喜欢玉珍这样的女儿,老天爷对她不薄,两个儿子……唯一的女儿,唯一的女儿也挺好,现在又多一个女儿。”
说到两个儿子的时候,她打住了,想起来侄子在玉珍面前的样子,不知道侄子是因为玉珍做出改变还是侄子在演戏,她都要留点面子。
她不会说教寻舟,不代表不知道寻舟是什么样的人。
寻舟玉珍都是夫妻了,何必说些添堵的话。
侄子要是个狼心狗肺或者花心的人,她会劝玉珍,劝玉珍赶紧离开,不要在侄子身上浪费时间。
好在侄子只是性格孤僻,不爱搭理人,对小辈、长辈、同辈都避而远之,过分爱洁,也没什么了。
没准是五年前下乡,让他发生巨大改变。
说真的,哥哥嫂子家的大儿子小儿子都不贴心,兰馨小时候倒是贴心小棉袄,哥哥嫂子太忙了,女儿想贴没法贴,长大就不那么爱贴了。
哥哥嫂子下放劳动改造后,倒是让一家人的感情稍稍好起来了,哥哥嫂嫂每天都有点时间陪孩子了,然而孩子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社交小圈子,需要属于自己的空间了。
像玉珍这样有耐心陪长辈聊天的小辈不多了。
不说玉珍心里怎么想的,起码明面上表现出任何不耐,细细柔柔的模样,总有种让人难以防备的气质。
和她当初见到自己丈夫的感觉差不多,丈夫接触久了会发现就是千年老狐狸,玉珍看着不是侄子和丈夫那样表里不如一的人。
哦,侄子以前是表里如一的,现在不是,现在也开始装模作样了。
想过是不是下乡让他改变了,再仔细观察,发现他还是他,只是在玉珍面前不一样而已。
玉珍看着他,他是温柔的模样,眉眼都是柔情,背对着玉珍,或者玉珍没看他了,他的眉眼就又冷硬下来,有了从前孤僻的样子。
在姑姑家吃过晚饭后,夫妻俩先回住处了。
宋寻舟还从姑姑家借了些煤饼回来,用于烧热水以及取暖。
他们先住在他以前的房间里,这次回来,家里除了家具和灰尘,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
太空了,齐玉珍没法看出丈夫儿时居住的痕迹,便歇了和他一起探索童年的想法。
煤炉子点好了,热水也在烧了,夫妻两人先回房间,宋寻舟顺手带上门。
齐玉珍坐在床边,说起姑父:“真没想到姑父是能挥舞大锅铲的高手。”
姑父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斯文得很,不知道的以为他是饱读诗书的文学老师。
她见第一眼的时候就想到“君子远庖厨”了。
君子远庖厨不是说君子要远离厨房,君子不做饭,是说仁心,是说不造杀孽。
姑父给她一种错觉,错觉他不忍心看到杀生,很有慈悲心的模样。
所以见到姑父第一眼,她略有些怀疑人生。
她以为姑父是干练的,可能还有点小肚子的中年男人形象,就像食品站切肉师傅,就像他们县国营饭店的“大厨”。
姑父本人看不出小肚子,人也不显老,和姑姑站在一起很登对,两种气质的人,大概是生活在一起久了,很有夫妻相。
“我姑父就是人精,姑姑把姑父安排到后厨是明智之举,这十年中姑父要是闹出点动静,现在可能没法全须全尾回到学校里了。”高考恢复就是一个信号。
很快要开始清算了。
“看不出姑父是厨子,也看不出姑父是人精,他看着很无害,随时能出家的样子,没想到到哪都能混得风生水起,真是厉害。”
“人不可貌相,你别被假象欺骗了。”宋寻舟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这话好像不太合适。
齐玉珍:“爸妈也是这样的人吗?我觉得姑姑还是蛮耿直的,可能姑父是例外,爸妈呢?”
“我爸妈在我眼里是挺正常的,他们工作时候什么样子,我也说不清楚,肯定不会为难你的。”有些人工作和生活是两副样子,他没法说得太肯定。
“为难我也没事,我不怕为难,和姑姑聊了许久,豁然开朗很多。”
“豁然开朗就好。”虽然不知道玉珍是哪方面豁然开朗了,附和就行了。
说完姑姑和姑父一家,齐玉珍站起来抱住丈夫。
宋寻舟也是伸出双臂将她抱在怀里:“想家了?”
“不是,就是抱抱你,希望你别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