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路树
顾津南看见夏里跑过来,眼底的慌乱再也掩盖不住,他嘴唇刹那间惨白,他颤抖着声音问:“没事儿吧?”
“我没事,陈清在里面,那人有枪。”
顾津南拽着夏里的手腕,把他塞进车里,他从副驾驶座跨进驾驶座,发动车子,准备带夏里走。
可顾津南的车子还没发动,前面后面、以及右边的高速岔路口上的黑色车子,像失了控似的往顾津南这边驶过来。
“抓稳。”顾津南提醒夏里,他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车子来回漂移了几圈后,勉强地撞出来了条道路,顾津南飞速地往前开。车子没行驶多久,前面的路被三辆大型送货车堵住出口,顾津南往后看了眼,后面的车子已然快追上他们,无奈之下,顾津南停了车子。
他扯嘴角笑了笑,因为手臂受伤失血的缘故,顾津南这一笑,显得他脸色更惨白了,有点接近灰白,他伸手揉了揉夏里的头顶,安稳她:“别怕,东洲别墅的保险箱里,有份协议,你有空了去签个字。”
那是他给她准备的退路。
“顾津南,你别丢下我。”夏里反手扣住顾津南的大手。
顾津南抬眼看后面,那群人已经下车了,手里拎着钢管,除此之外,他们的后腰上也应该有凶器,一股无边的失望感和无力感从顾津南心底涌上来,他约好了婚纱设计师,但他可能看不到夏里穿婚纱的样子了,还挺遗憾的,夏景安没看到,他也没看到。
“我尽量。”顾津南说。
顾津南发动车子,往后倒车,那群人没想到都这会儿了,顾津南还在挣扎,子弹在顾津南车窗上乱飞,车子在顾津南的操作下来回漂移,车轮摩擦地面的刺啦声刺耳,阴风呼啸,那群人笑着往这边冲,就好像是在庆祝即将嗜到血的快感,前面的大卡车,有一辆正在往这边驶过来。
路全部被围死,顾津南把车开到告诉公路一旁,他打开车门,对夏里严厉道:“跳车。”
“顾津南,一块儿。”
“好,我数到三,往灌木丛里跳。”顾津南说:“一、二、三,跳!”
夏里跳下去了,顾津南没跳。
夏里跳车后,顾津南还未来得及加速,后面驶过来辆黑色SUV,碰地一声撞在顾津南车尾声,顾津南的车被迫往前冲了点距离,夏里被撞出去了老远,在冰冷的高速路上滚了十数米后,躺在了一片鲜血之中。
顾津南紧张到忘记停车,他跳车去抱夏里,后面的绑匪们兴奋地围过来,顾津南眼底一片猩红,这些年他不敢释放出来的戾气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他硬生生地把自己逼成了亡命之徒,顾津南把匕首捅进围过来的人身上,然后连血带肉的拔出,他腰腹被捅了一刀,可他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冰冷狠戾地对抗着围过来的人。
陈清从车里出来,手里握着枪,以一种视死如归的姿态帮顾津南杀出重围。
警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
“警察来了!”有人喊。
寡不敌众,顾津南腰腹部被捅了一刀,右肩膀被钢管刺穿。
夏里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顾津南温暖的笑容,他浑身是血,笑着朝自己走过来,他的身后,躺了很多人,陈清也在其中,可他在一直往前走,走向自己,夏里浑身发冷,她想等顾津南走过来,但是她没等到。
第89章
顾津南拖着千斤重的身体, 用最后的意志力强撑着身体缓缓走向夏里,他的脸苍白发透,脚上踩着的大地好像在结冰, 从上往下, 将他的身体一寸一寸的冻住,他身体的温度迅速下降,顾津南倒在夏里身边, 他弯了下嘴角,声音低到像是在用气音说话:“我说了会把命给你。”
给你的承诺,从来都是用行动来履行的。
他的世界彻底安静。
江少禹和警方一同到达现场,他看到躺在血泊里的夏里和顾津南,张口说不出来话,瞳孔里铺满震惊, 夏里出事后, 江少禹给顾津南打了个电话后, 就一直在协同警方查那辆车的信息,他以为他赶来的速度已经是最快的了, 没想到顾津南来的更快, 快的几乎连命都要搭在这里了,他肩膀那块,衬衫被钢管划成好几块,皮肉翻张, 江少禹一个男人看着都触目惊心。
救护车上,江少禹垂眼看着带着呼吸机的夏里,一度泪崩, 她脸上没有任何血色,侧脸擦伤一片, 额头上都是血,江少禹摘下自己带了多年的护身符,放在夏里手中,他说:“快点醒来,顾津南在等你呢。”
急救室里,柒时宜坐立不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两只手交替着去擦眼泪,视线一直落在急救室上面的那盏等上,她以前在国外当战地记者的时候,经历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了,病人被推到急救室里,然后转向太平间,几天后,成了一把骨灰。
任子旭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他没见过柒时宜这样崩溃过,他一边给柒时宜擦眼泪,一边安抚她:“都会没事的。”
柒时宜闭了眼点点头。
江少禹弓着身体坐在长椅上,两只手臂抵在地盖上,双手合十放在额头上,头低的几乎快要夹在两个膝盖中间了。
沈昀和周教授一块儿来的,周教授一到,就抓着柒时宜问:“夏里和津南怎么样了?”
柒时宜哽咽道:“还在里面抢救呢。”
“好,好,抢救呢,抢救呢,没事的没事的。”周教授双手颤抖,喃喃自语,人一瞬间好老了十岁。
沈昀搀着周教授,“别担心,一定没事的。”
走廊内一片沉默,谁都不敢往深处想,周教授内心一个劲儿地像神明祈祷,把俩孩子平安留在人间,哪怕用他的这条老命换也可以。
过一会儿,走廊里响起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皮鞋和高跟鞋踩地的声音,顾家和迟家来了很多人。
他们脸上神情个个严肃,但大多是为了家族的利益。
顾谦脸上两道泪痕。
任子旭对他们微微颔首后,视线又落回柒时宜身上,他把西装脱下,披到柒时宜身上,柒时宜侧目看了眼身上的西装,片刻后,她把手放在了任子旭的长掌心里,下滑,和他十指相扣。
医院门口众多豪车,记者被保镖拦在门外,方林牵着方舟站在医院门口,额头上都是汗珠,他焦急地看着医院的某个亮着光的窗户。
节目组的导演上来后,看着走廊里站的人,大气不敢喘。
夏里先从急救室推出来的,急救室的门一开,医生问:“哪位是家属?”
柒时宜和周教授同时走过去,周教授指了指自己,“我是我是,孩子怎么样了?”
“生命体征暂时稳定,具体情况需要住院进一步观察。”
“好好好。”周教授一个劲儿地点头,“谢谢。”
柒时宜和周教授陪着夏里去了住院部,周教授回头看了眼,还有另一个孩子没出来呢,沈昀摆摆手说:“我在这呢。”
周教授欣慰地点了点头,安心地陪着夏里去了住院部。
江少禹去给夏里办住院的手续。
顾津南在急救室抢救了许久,他失血过多,小腹被捅了一刀,肩膀被钢管穿透了两次,肩膀伤口的位置再往下一厘米,就到心脏的位置了。抢救的过程中,顾津南血压一直往下降,心跳越来越弱,医生接到病人的那一刻起就知道顾津南什么来头,沪市最优秀的医生顶着压力,多次抢救后,把顾津南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夏里这边是柒时宜在照顾,江少禹和沈昀每天会过来坐会儿。
顾津南则是任子旭在尽心尽力地照顾,眼下这样的情况,他不放心把顾津南交给任何人。
两天后,夏里缓缓睁眼,她眼皮掀开了一秒,只觉着光线格外刺眼,她轻轻地闭上眼睛,过几秒后,她又重新睁开,她动了下眼珠,看到了在一旁洗毛巾的柒时宜,夏里小声喊她:“11。”
柒时宜闻声怔住,片刻后,她回头看病床上的人,确定夏里醒了后,柒时宜又哭又笑,“里里,你醒了?”
“嗯。”夏里说,“顾津南呢?”
柒时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他在隔壁呢,还没醒。”
夏里手按着床,艰难起身,“我去看看他。”
她已经顾不了身上的疼了。
柒时宜把夏里扶着坐起来,“你别激动,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在夏里执拗的坚持下,柒时宜带夏里去了顾津南所在的病房,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个高档的重症监护室,顾津南的身上插满了管子,人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周围高档的医疗仪器把顾津南衬的也格外冰冷。
苏棠就躺在这样的环境里,然后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医生告诉夏里说苏棠醒过来的可能性不大。
夏里看着顾津南,眉眼间全是心疼,原来他说把命给她,是真的啊,可是她明明告诉过他,让他好好的,他怎么就没听呢。
“怎么就没听呢。”夏里缓缓地说出来这句话,她现在哭都显得费力,身体太过于虚弱。
“什么?”柒时宜问夏里。
夏里没吭声。
一个星期后,顾津南醒过来,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的病房,夏里和他一个病房。
顾津南醒来后,身体虚弱,安静的病房里,两人常常会聊很久的天,多数是夏里在说,有时候两人说着说着就笑了,也有时候两人说着说着就沉默了,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天后,有次,夏里忽然想起来什么,她从病床上坐起来,问顾津南:“陈清怎么样了?”
陈清,这场事故的导火索,现在却人遗忘的一干二净,像被风带走的灰尘一样。
顾津南敛了下眼角,双手伸开,对夏里说:“过来抱一下。”
夏里走过去,弯下腰去抱顾津南,她身体不敢挨顾津南的胸膛,怕碰到顾津南身上的伤口。
可顾津南偏不怕疼似的,夏里一凑过去,顾津南没受伤的那只手扣着夏里的后脑勺,逼迫着她的身子往下,然后,他极其珍贵地吻了下夏里的嘴唇,说:“她怎样都没关系了,你好好的站在老子面前就行。”
这一瞬间,夏里忽然觉着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挡在她和顾津南中间了,他们注定携手走一辈子,也必定要携手走一辈子,前途,必定是明亮而又鼎沸的。
夏里眨了眨眼睛,有些自责地说:“顾津南,对不起,我以前不应该那么倔的。”
顾津南眼尾上扬了下,摇摇头,感慨道:“啧,难得。”
夏里被他这不正经的表情调侃的红了脸,她哼唧道:“那陈清,不是和你以前的女朋友类型相同嘛,我以为……”
她越往下说,越心虚,声音也越低,最后直接禁声。
顾津南:“老子不说了这条命是你的。”
夏里眨了眨眼睛,看着顾津南心房上的纹身沉默了两秒,那个纹身是个展翅高飞的鹰,旁边有她名字的缩写,夏里伸手摸了下那个纹身。
顾津南忽然动了下身体。
夏里以为碰到了他的伤口,紧忙收手,她紧张地问:“弄疼你了吗?”
“痒。”顾津南散漫道。
夏里扭头看了眼顾津南脚腕上的纹身,眼底酸酸的,他把他的自由纹在了脚腕,把她的自由纹在了心房。
顾津南看夏里情绪不对,伸手用骨节蹭了下她的鼻尖,轻声问:“不好看?”
“不是。”夏里说,“纹的时候是不是挺疼的?”
“不是。”顾津南缓了两秒,像是在回忆纹身时的场景,他说:“挺苦的。”
“苦?”夏里加重语气重复了这个字。
“你不在,能不苦吗?”顾津南直勾勾地盯着夏里,他那个时候,最最想的事情就是每天一睁开眼能看到夏里,就像这次,他从阴曹地府走了一圈后,一睁眼就看到了夏里,还是健健康康的夏里,这事对他来说比自由都重要。
夏里坐在顾津南旁边的椅子上,一边玩他手上的青筋,一边说:“我们错过了好久。”
顾津南反手扣住夏里的手,大拇指摩擦她的虎口,“那以后别跑了?”
夏里噗嗤笑了出来,郑重地嗯了声。
这时,门外响起来敲门声,顾津南和夏里同时看过去。
柒时宜推开病房门,探进来个脑袋,笑嘻嘻地说:“可以进来打扰一下吗?”
顾津南先开口,“不能。”
柒时宜身后的任子旭推门进来,“我们说完事就走。”
夏里看他俩这兴奋样,忍不住问:“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