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仅
但始终被稳稳压了一头。
千寻大大倒是没回应过。
但该抢资源还是抢,凭实力抢,剑拔弩张、分毫不让。
当然,这些都是配音圈里古早的陈年八卦。
估计当初纪老师年纪不大,心态还不成熟。
-
之后几天,林老板趁着空闲,买了几堂纪非的网课,旁听了几节。
他讲的很仔细,也很专业,整个课程分为几个阶段,从发音、气息,到声线变化、台词功底,循序渐进。
每个阶段还会有课程作业、评分以及线上答疑交流。
这套课程一共三个月,现在刚开始一个星期。
前面几堂课主要是基础介绍和训练,都有记录可以回放。沈郁如果现在插班进去,正好能在正式录制前完成这套课程。
她心里有了数,便帮他报了名。
她本想在微信上和沈郁说一下这件事,让他记得明天晚上开始去上课,恰好姜老太打电话叫她下去吃晚饭。
林循把课程信息记在备忘录里,下了楼。
等到了101,家里只有姜老太一个人在。
林循自顾自把酱油搁厨房里,随口问道:“沈郁呢?出门了吗?”
老太太正在洗菜切菜,闻言点点头:“嗯,好像有点事,晚饭会回来吃。”
说是这几个月度假,但他这两天又开始忙碌,像是日程很紧的样子。
姜老太具体也不知道他都在忙些什么,或许是公司的事吧。
“哦。”
林循走过去,想帮忙干点活,老太太却一个劲要她歇着。
还给她洗了俩桃子。
又是脆桃。
林循站在厨房门口,边看她做菜边啃桃子。
姜老太听到她牙齿和硬硬的桃子磕碰的“咔擦”声,只觉得牙龈隐隐作痛。
忍不住道:“这桃子太硬,你要是不想吃不用给我面子啊。”
林循愣了愣,问道:“这不是您刻意买的吗?”
她还以为是老太太第一次买错之后,开始慢慢爱上了脆桃的口味,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买呢。
对她来说,自然是乐见其成。
姜老太摇头:“小郁也不知道怎么了,口味变了,最近专挑这种硬桃买。还好我本来就不爱吃桃子,不然假牙都得磕掉。”
她说着,指了指一旁桌上外孙给买的橘子:“我呀,还是喜欢吃酸软酸软的橘子,越酸越好吃。”
“……”
林循默默咽下在她吃来格外可口的桃肉。
原来改变口味的不是姜老太。
而是沈郁啊。
也是。
他牙尖嘴利的,每次说话蹦出来的词一个比一个硬,就该多啃啃脆桃磨一磨。
林循想到这,没忍住乐了乐。
姜老太正好要炒个酸辣白菜,等打开冰箱才发现辣酱罐子空了,便问指了指油烟机上头的柜子问林循:“小林,你够够看能不能拿到上面柜子里的辣椒酱?这瓶用完了。”
林循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咋舌。
那柜子钉得实在高,姜老太伸长脖子和手,都难以企及。
她在心里默估了一下,觉得以她的身高,恐怕也很够不着。
林循把半个桃子咬在嘴里,去客厅端了一把矮凳,脱了鞋站在上面才得以顺利拉开柜门,接着按照老太太的指示拿了瓶没开封的辣酱。
姜老太伸手接过,继续做菜。
大铁锅热油,一勺香喷喷的辣酱倒进锅里,“兹拉”一声,登时香气四溢。
林循关掉柜门从矮凳上下来,没忍住疑惑道:“姜奶奶,其实我前几次就想问了,您家的柜子和挂钩为什么都钉得这么高啊?”
比如玄关门口那个她一直挂不上包和外套的挂钩,以及客厅和厨房的置物柜。
都是非常不合常理的高。
姜老太闻言,颠勺的动作一顿。
许久后,她关掉煤气灶,把炒好的酸辣白菜盛到盘子里,这才慢悠悠解释:“是我故意改的。”
“……?”
林循表示不理解。
这不是给自己找不方便么?
姜老太关了油烟机,仰头看着那柜子,说道:“家里这些事儿说不来也不怕你笑话。小郁的眼睛不是天生的,而是十六岁那年出了车祸,双眼当时就看不见了。原本那之后他压根没必要继续在普高念书,但他去上学反而莫名地心情更平静,家里也就随他去了。后来高三下学期,离高考就一两个月吧,突然有天就说不去念了,跟沈昌……他爸大吵了一架……”
老太太说到这,突然想到九年前那个春天的黄昏,昼山城里杨絮纷飞。
她卖完菜回家,看到家门口站着个少年。
他穿着件白色短袖靠在楼道墙边,单肩挎着个书包,校服折起搭在臂弯,肩头落满被风吹散的杨絮。
盲杖被扔在一边的地上,少年的侧脸安静没有情绪。
楼道里光线暗,她有些不确定地问:“……小郁?”
他平时几乎不来这里。
少年闻声抬起头,玻璃珠一般褐色的眼眸无神,好半天后,他从裤兜里翻出一张薄薄的纸,摊在她面前。
声音很淡。
“外婆,帮我念一下这上面写的微信号。我看不到。”
她接过来,十分费力地用拼音的方式读了那串字母和数字的组合。
那字写得歪七扭八、匆忙潦草,连笔很多,笔迹的主人像是应付般草草写就,并不怎么在状态。
少年听完后,没吭声,俊挺的眉眼半垂着。
他重新拿过那张纸握紧,许久许久之后,突然克制又难忍地喘了一口气。
她当时真切地感觉到,这个从小比谁都骄傲、不可一世的外孙此刻很难过。
颓丧、挫败,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
仿佛失明后好不容易东拼西凑捡起来的信念,像漫天杨絮般,忽地散了。
……
姜老太想到这里,叹了口气,简略道:“总之那之后,他就住到了我家里。那会儿他脾气比现在还要差,整天烂在房间里不出来,饭菜送到门口都不吃……我都怕哪天推门进去看到一具尸体。”
林循怔了怔。
离高考一两个月。
那他们离开一中的时间,竟然差不多。
她以为沈郁是自然念到了高考前,不能参加考试才离开的。
学了三年,却没办法参加高考。
母亲去世,自己视力残障,家里又有个严厉的爸爸,和年轻不好对付的后妈。
自暴自弃也正常吧。
但她还是有些疑惑。
明明她离开前,他的状态比高二刚出事的那段时间好多了。生活能自理,日常也没之前那么冷冰冰。
极偶尔午间两人一起吃饭,他还会不咸不淡跟她说几句话。
“我就想了一招,骗他说家里要翻修,找了师傅把所有的柜子和挂钩都拆了,往上钉了二十公分。”
林循依旧有些不解。
姜老太笑呵呵地解释:“后来有一次,我踩着椅子拿东西,不慎重重摔了一跤。那之后小郁才肯走出房门,从早到晚都在这房子里走动摸索。他那会儿只能靠盲杖和双手去摸,靠额头、膝盖去触,常常磕碰得浑身青紫,才把家里每个角落都摸透。到现在,家里什么东西放在哪儿,柜子、挂钩有多高,马桶、水龙头怎么修……他比我还清楚。”
老太太仰起脖子,目光静静地落在那排深木色的柜子上:“这些高高在上的柜子,可算救了我那外孙呢。”
林循很久都没吱声。
她忽然想到那次在楼梯上摔了跤,沈郁淡淡地说,三楼对他来说有点远。
她那会儿只体会到不熟悉的地方对他来说,很艰难。
却没想过,想要把不熟悉的地方变得熟悉、轻车熟路,对他来说,该有多难。
她眨了眨眼,眨去心底某些翻涌而上的唏嘘,慢吞吞问道:“您真的是‘不慎’摔了么?”
老太太果然乐了,伸手戳戳她额头:“丫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啊。”
说罢又得意洋洋地咕哝了一句:“我年轻的时候还上文工团表演过话剧呢,这演技骗他个盲人还不容易么?”
-
饭菜刚端上桌,沈郁便回来了。
他在家门口收了盲杖,轻巧一伸手挂在门口极高的挂勾上。
而后单手插兜,驾轻就熟地走进餐厅,拉开椅子坐下。
吃完饭,林循坐沙发上跟他说了去上配音课的事。
“老师叫纪非,是前两年很有名的商配演员,他是非科班出身,对你这种情况更了解。我去听了几堂网课,讲得很不错。”
沈少爷蓦地搁下手机,眉头突兀地皱起来:“……纪非?你让我去听他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