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若漪
闭上双眼, 林悦靠在墙壁上。
种种事情的迹象……她没有办法忽略。
长长地吁了口气,她站直身子, 从班级里拿了书包, 随后走出校门, 打了一辆车去医院。
轻轻推开病房的门, 林悦走进去,看见林志宏正躺在病床上看报纸。
“爷爷。”站在床边,林悦唤了一声。
林志宏放下报纸,向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笑道:“悦悦怎么来了?快坐下吧。”
“哎。”林悦应了一声, 将书包放到旁边的沙发上, 随后搬了一把椅子过来, 在床边坐下。
“最近学习怎么样?累不累?”林志宏问道。
“还好。”林悦伸手将老人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回道。
“今天周四,怎么来了?不用写作业吗?”
闻言,林悦微微垂头, 看着雪白的被单:“爷爷, 是不是出了事么事儿?爸爸妈妈都不告诉我,您能不能跟我说说?”
林志宏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末了,长叹一声。
“悦悦,很多事情你没必要知道。”
“可我总是要知道的。”林悦抬头看着他,认真道。
林志宏拿下老花镜,捏了捏鼻梁,随后开口道:“你爸爸可能有些事情,是陆家牵头查的。”
林悦放在被子上的手倏然握紧。
一句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陆叔叔这是……为什么?”林悦不解。
两家关系从祖辈开始就很好,在一起互相帮衬着自然是强强联手。按道理讲,陆景然没理由突然针对林家。
“你记住,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朋友。退一步说,也是你爸犯了错误,叫他抓住了把柄,所以才落得这个局面。”林志宏神色淡淡,没有什么过激的情绪。
——林青松离开部队转而从商,对于陆景然来说可利用价值不再那么大了。而现下他想再更进一步,自然需要一些成绩来加持。林青松做过的事情他多少都知道一些,想从中找到些不合规矩的,实在太容易了。
林悦想通了其中道理,只觉得一阵恶寒,她禁不住颤栗了两下,轻声问道:“爷爷,那……”
“你别操心这件事儿,好好上你的学。陆景然向来性子急,这一回也过激了。”林志宏不欲与她多说,只是稍微提点了两句,他相信自家孙女能明白其中的道道。
显然,林家和贺家势力不浅,陆景然行险徼幸,对上的是这两家。
林悦心中有了底,点了点头。
心情却是再回不到原来了。
“行了,你回去吧,赶紧写作业去。”林志宏没在多留她,开始赶人。
林悦站起身来,将椅子放回到远处,随后背上书包:“那我先走了,爷爷再见。”
从医院出来,林悦站在路边,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莫名想起了那天大院儿里陆寻安对她说的话。
他说,如果她后悔了,那一定是在后悔离他远了。
林悦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乌云团簇着,灰蒙蒙的一片。
喉咙里有些干涩,她转过身,突然疾奔了起来。
风不断从面庞凌冽掠过,带着劲道,刮的脸颊生疼。
突然,她猛地停住了脚步,手扶着路灯,弯腰大口喘着气。
脸上有些发凉,她伸手摸了一把,触手是湿漉漉的一片。
再也忍不住,她蹲下身子,双手抱紧,将脸埋在膝头,放声哭了出来。
能怎么办呢?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也什么都没有做,可就是莫名其妙的,需要去远离一个人。
远离一个,她已经喜欢到习以为常的人。
*
林悦回到家的时候,贺时韵和林青松都坐在客厅沙发上,像是正在谈什么事情。
听到开门声,两人转过头来,贺时韵蹙眉问道:“怎么才回来?”
“去医院看了看爷爷。”林悦回答,低头在玄关处换鞋。
“嗓子怎么哑了?”林青松关切道。
林悦清了清嗓子,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
换上拖鞋,她背着书包向楼梯走去。
“悦悦你来,我和你妈妈有事儿想和你商量。”林青松唤住了她。
林悦脚步一顿,依言走向他们,在沙发上坐下了。
“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一下,想把你送去杭州舅舅家,你看行吗?”贺时韵难得的声音柔和,询问她的意见。
林悦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问:“怎么了?我高考怎么办?户口不在那儿。”
“这个你不用担心,不是大事儿。”贺时韵道。
“学的教材也不太一样。”林悦又道。
贺时韵和林青松听出来了,这丫头不想走。
林悦本来就准备参加艺考,文化课成绩要求并不高。她的成绩本身就算很不错的,即便教材再变,知识点都大差不差,想过艺考的分数线那是绰绰有余,根本就不需要担心。
“悦悦,爸爸妈妈要处理一些事情,你留在北京可能有些不太方便,爸爸妈妈也怕你会分心。”林青松温声道。
眼眶再次红了起来,林悦死命忍住想要掉眼泪的冲动,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你们怕我因为这些事情受伤害,可是……可是我本来就是你们的女儿,我能去哪儿呢?不管去哪儿,这也都是事实啊。”
贺时韵突然向后转头,伸手快速地摸了一下眼角。
诚然,她和林青松是怕这些事情影响到林悦,更怕万一没有处理好,以后新闻报出来,总是有好事者会对林悦指指点点。
他们想将她送走,免于受到这些言语、心理上的伤害。
“悦悦你听妈妈说,”贺时韵转回头,“听话,去杭州待一阵子,你在这里,爸爸妈妈也不放心。”
林悦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没有说话。
“这个学期上完,我们会帮你办好转学手续,你过去就行,其他的不用管,也不要多想。”贺时韵道。
林悦拎着书包站起身,眼睑微垂:“既然你们都决定好了,那就这样吧,我的想法不重要,以后也别跟我商量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走进自己的房间,她把书包扔到地上,直接跳上了床。
头埋在被子里,缺氧的感觉渐渐传来,大脑感官却分外清醒。
挺好。
挺好的。
杭州多好啊,有西湖,有龙井,还有美食。
被子渐渐被眼泪浸湿,林悦抬手将杯子卷成一团,死死地圈在自己怀里。
可是杭州没有那个人啊。
那个无时无刻都带着一股慵懒散漫的少年,那个会专门抛弃化学课来陪她的少年,那个会一遍一遍给她讲解错题的少年……
她倏然起身,打开房间门冲下了楼,连拖鞋都没有换,直接夺门而出。
一路跑到隔壁的房子,她抬手敲门,用力之大,连路上其他人都转头过来看了一眼。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里打开,少年清隽的面庞出现在门后,头发有些凌乱。
林悦用力咬着嘴唇,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淌。
“怎么了?谁给你受委屈了?”陆寻安见她这副样子,顿时蹙起了眉头。
林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直接扑进他怀里,埋头痛哭。
“怎么了?哎,小姑奶奶别哭了,谁欺负你了?我去给你报仇好不好?”陆寻安顿时急了,伸手抚上她的头发。
“你,”林悦哭得泣不成声,“你欺负我了。”
“我怎么又欺负你了?不是你说要和我保持距离的?”陆寻安低声问。
林悦却再也没有多说,只是紧紧地抱着他,泪水将他的衬衫打湿了大半。
最后一次了。
可能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林悦身体微微发颤,她稍稍松开陆寻安,抬头看向他。
这张脸她看了十六年,从小到大,闭着眼睛都能画得分毫不差。
可现在她只觉得,十六年,真的太短太短了。
勉励让唇边扬起笑容,她道:“陆寻安,其实有件事儿我一直没告诉你,现在我也不打算告诉你。等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再告诉你。
“你要记得我。
“再见。”
说完,她转身离开。
真的是再见了。
林悦咬着下唇,只感觉整个下嘴唇都已经麻木没有知觉了。
后来再回想起那一天,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也不记得自己之后跟贺时韵和林青松说了些什么。
她只记得,那天乌云密布,她抱着自己放在心里很久的少年,涕泗滂沱。
接下来的日子,在林悦的要求下,贺时韵帮她跟学校交涉了一番,最终同意她平时一直待在家里,只有期中考和期末考露一下面即可。
贺时韵和林青松似乎比原来更加忙碌了,每天都行色匆匆,却都会在晚上赶回家来,陪着她一起吃晚饭。
很多时候,吃完晚饭,他们会再次离开。
陆寻安来找了她很多次,刘筱琪、叶淮徵和吴源也都问过她,她全部都没有理会。
后来,陆寻安大约是知道了原因,也再没有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