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烟火(二部) 第16章

作者:大姑娘浪 标签: 现代言情

  秋生说,玉宝瘦了、还好吧。玉宝说,我蛮好。秋生说,在我面前,不必打肿脸充胖子。玉宝说,正因为在秋生面前,我更无需打肿脸充胖子。秋生说,啥意思。玉宝说,因为再坏,也比我刚回上海的处境强。秋生苦笑说,还没原谅我。玉宝说,想太多。

  玉宝说,泉英还好吧。秋生说,在美国,交关辰光没联系了。玉宝说,会回来的。秋生说,和玉宝,我没啥隐瞒的,泉英不会回来了。玉宝说,啥。秋生说,我和泉英的婚姻,就是一场阴谋。玉宝说,啊。秋生说,泉英就是为了出国。为出国和我结婚,怀孕,才得到公派出国的机会,然后滞留不回来了。玉宝听着没响。

  秋生说,泉英结婚前有男朋友,还订婚了,准备一道出国,结果只有男的办成功,出去就没消息了,泉英自此种下执念。玉宝说,泉英蛮理智的。秋生冷笑说,理智。我不是泉英第一个男人。玉宝微怔。秋生说,因为泉英,我被组织审查,约谈,猜疑,忍受各种风言风语,我还要演戏,满心憎恶,为这个失踪的女人痛苦,流眼泪。我也没办法离婚、再婚。我遭报应了,玉宝开心吧。

  玉宝心绪复杂,一直盼着这一天,但真正盼到了,反而没想像中痛快。咖啡和蛋糕端来了,玉宝说,泉英生了吧。秋生说,生了个女儿,叫乔雁南。泉英讲女儿大了,会得回来认祖归宗。玉宝说,还有希望。秋生不吭声,低头吃咖啡。

  玉宝说,晓苹的话,不要往心里去。秋生说,啥。玉宝说,关于摊位的事体。秋生说,我现在调去土地管理局。玉宝说,也是好单位。秋生笑笑说,压在肩膀上的担子不轻。玉宝没响,秋生说,潘逸年南京路酒店项目,是我发的停工重审通知。玉宝说,啥辰光可以通过。秋生说,难讲。玉宝说,只要秋生不弄耸人就好。秋生说,在玉宝心目中,我是这种人么。玉宝说,秋生在我心目中,本就无啥信任可言。

  秋生沉默,玉宝也没响,有新的客人上楼来,玉宝望向窗外,好像落雨了。秋生说,我晓得那欠了不少外债。兜兜转转,我和玉宝,一样的天涯沦落人。玉宝说,命运起起伏伏,本就多波折,逸年和我还年轻,我们不怕吃苦,还可以拼博,只要最后是个好结局,就不算坏。

  秋生说,我老早就想问玉宝个问题。玉宝说,啥。秋生说,玉宝爱潘逸年么,发自内心真诚炽热的爱。玉宝还没答,忽听背后有人笑说,啥爱不爱,肉麻。声音霞气熟悉,玉宝一惊侧脸,苏烨站在走道,手插口袋里,面孔表情,要笑不笑。

第76章 女性

  玉宝说,苏先生误会了。乔秋生说,苏总原来欢喜听壁脚。苏烨说,冤枉我了,我恰巧经过。朝不远一桌人招招手,笑说,乔主任,有空一道吃饭。秋生说,好的。苏烨噙笑看看玉宝,玉宝不快说,做啥这种眼神。苏烨大笑离开。

  玉宝没啥兴致了,三两口喝光咖啡说,走吧。秋生说,再坐一歇。玉宝说,秋生坐吧,我先走了。起身朝楼梯口走,秋生连忙跟了后头。

  苏烨收回视线,有人说,苏总有问题,一直盯牢美女看。有人说,不要瞎讲,我们苏总眼界高,一般美女,入不了法眼,交的女朋友,也是歌舞团的。苏烨说,老早分手了。有人说,为啥。苏烨说,钞票比我人,魅力大。有人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几个人哄笑。

  夜里饭局,苏烨,潘逸年,张维民,孔雪,程飞婷,严先生,朱总侪到齐。正在吃酒,一个面色憔悴的女人闯进来,孔雪吃惊说,赵岚晴。朱总说,是啥人。孔雪说,同行。赵岚晴冲到潘逸年面前,仓惶说,潘总,李先生呢。潘逸年说,回香港了。赵岚晴说,啥辰光回来。潘逸年说,讲不清爽。赵岚晴说,不要骗我,那不是一道建酒店嘛。潘逸年说,停工了。赵岚晴喃喃说,停工。潘逸年说,是啊,所以李先生,回香港了。赵岚晴面白如纸,忽然大哭说,这老畜生,老流氓,玩弄女性,白相够了,一声不吭,拍拍屁股溜了。没人响,程飞婷冷笑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怪得了啥人。孔雪说,啥辰光了,还拱火。站起身,扶住赵岚晴,连哄带劝拉出去了。

  苏烨说,我想不通,程工。程飞婷说,嗯。苏烨说,为啥要去潘总公司,许了程工啥好处。程飞婷吃口酒说,依潘总目前情况,能许我的,只有债务吧。一众笑。潘逸年拿出纸包,递给孔雪。孔雪说,这是。潘逸年说,我未付的建材款。孔雪推让说,我不急。潘逸年说,总归要付的。孔雪说,那我就收下了。潘总花园饭店项目,我可以赊帐。潘逸年说,到辰光再讲。张维民低声说,哪里来的钞票。潘逸年说,老婆的。张维民怔住说,阿嫂结棍。潘逸年笑笑。

  苏烨说,难道程工,心里爱慕潘总。众人侪看向程飞婷,等其回答。潘逸年皱眉。程飞婷嗤笑一声说,苏总讲起来,也是事业有成的地产商,哪能讲出的话,庸俗不堪呢。我程飞婷,为个男人,离开设计院,这种讲法,本身就老可笑,是对我人格的侮辱。我没想到,苏总表面道貌岸然,其实是个低级的男人。苏烨面不改色,保持风度。程飞婷说,苏总即便受过高等教育,但几千年封建思想,仍充满苏总脑髓。哪里想得到,女人也可以有报负,有斗志,有选择,有事业心。也想在地产、这片男人统治的钢筋水泥森林中,闯出自己的新天地。晓得为啥,我选择潘总,而不是侬苏总,因为潘总尊重、平等的对待我,而苏总先入为主的观念,我是个女人。程飞婷讥讽说,女人能有啥用场呢,只会感情用事。苏烨双手抱拳说,女侠,我错了。请允许我这个低级的男人,自罚三杯,还望口下留情。众人笑起来。程飞婷不睬,端起酒杯,朝孔雪说,我敬孔总一杯,和这些男人做生意,实在难为。孔雪笑着,一饮而尽。

  玉宝在华亭路,忙到天黑,才精疲力尽地回复兴坊,饭菜早冰冰凉,吴妈端到灶披间去热,月亮星星已睡熟,潘家妈说,星星烧倒没烧,精神还是不大好,吃奶也吐了。玉宝说,药按时喂嘛。潘家妈说,喂了,摇头摆脑,死活不肯吃,我和吴妈,摁牢硬灌下去,和老大小辰光一模样。玉宝心疼的笑了。

  忽听有人轻轻敲门,玉宝去开门,是刘阿婆,刘阿婆局促说,吴妈讲,玉宝刚回来,我就来了。玉宝暗猜有事体,微笑说,进来吧,进来讲,外头冷。刘阿婆说,没打扰那休息吧。潘家妈闻声也走来,掩住卧室门,笑说,坐啊。拉了坐沙发。

  玉宝去泡茶,刘阿婆说,不要忙哩,我讲两句就走。潘家妈说,不要紧。玉宝端来三杯茶,坐椅子上。刘阿婆说,我首先要讲对不起,我屋里三天两头吵相骂,让左邻右舍、也跟牢不太平,过意不去。潘家妈叹气说,能理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刘阿婆默默流泪。玉宝说,阿婆有啥事体,尽管开口。刘阿婆说,刘洁回来到现在,天天窝在家里,也没工作做。潘家妈说,去居委会登记过嘛。刘阿婆说,主任讲了,有手有脚的,侪难安排,更何况残疾人。我想长久下去,不是个办法。潘家妈说,是呀。

  刘阿婆说,我想这样,那要愿意,家里马桶呢,可以让刘洁来刷。一个月,一只桶一块铜钿,一只痰盂罐三角铜钿,用粮票抵也可以,保证刷的清清爽爽,一点臭味道也没。潘家妈迟疑说,刘洁一只手臂。刘阿婆连忙说,一只半手臂,还有半只。潘家妈说,总归不便利。刘阿婆哽咽说,那不要嫌弃伊,不要嫌弃伊,肯定能做好的,否则哪能办呢。玉宝鼻子蓦得发酸说,两只马桶,三只痰盂罐,就辛苦刘洁了。潘家妈没响。刘阿婆叠声说,谢谢,谢谢。

  刘阿婆走后,吴妈热好饭菜端上来,潘家妈黯然说,我们也自身难保。玉宝说,看到刘洁,我就想起我刚回城时,感同身受,太难过了。潘家妈没再讲啥,回对面房去了。吴妈说,玉宝,我工资要发不出,就先拖着,反正我也不急等用,啥辰光手头宽裕了,再给我不迟。玉宝心底感动,笑说,还不至于到这地步。

  门响,潘逸年走进来,微怔说,现在才吃夜饭。玉宝低头喝汤说,我想多卖点货,回来晚了。潘逸年把个纸包放桌上,去小房间汰浴, 玉宝说,是啥。 解开看是炸三丝春卷,挟了两只,重新包上,让吴妈拿去,和潘家妈当夜点心。

  玉宝吃完饭,收拾好后,回到卧室,潘逸年在给月亮喂奶瓶,星星半困半醒,憋嘴要哭,玉宝抱起来,轻拍着,来回走动,俯首亲亲小脸,直到睡熟,才放下。上床不由叹口气。潘逸年笑说,为啥叹气。玉宝说,星星一病,又瘦了,月亮又胖了。潘逸年把玉宝揽进怀里,温声说,没关系,会好的。玉宝搂住脖颈说,晚上饭局,有苏烨吧。潘逸年手掌滑进衣底,指尖带火,一寸寸轻揉慢捻,亲吻面颊说,嗯。玉宝意乱情迷说,没讲我啥。潘逸年手顿住,慢慢说,应该讲啥呢。玉宝一下警醒了,抬眼,和潘逸年的目光对上。

第77章 命运

  玉宝说,要听真话,还是假话。潘逸年说,假话。玉宝噗嗤笑了说,戆大,啥人要听假话。潘逸年说,只要玉宝讲的,假话我也当真。玉宝感动说,怀柔政策是吧。潘逸年笑起来。

  玉宝说,今天乔秋生来买衣裳,趁改裤脚管的一点辰光,一道去凯司令吃咖啡。潘逸年说,蛮有情调,聊了啥。玉宝说,聊乔秋生的老婆,公派出国,滞留不回来了。潘逸年说,还有呢。玉宝说,逸年停工的项目,草草聊了两句,潘逸年说,还有吧。玉宝说,乔秋生问我,发自内心爱逸年嘛。潘逸年说,玉宝哪能回答。玉宝说,苏烨到了。潘逸年说,来的不是辰光,来做啥。玉宝说,也约了朋友吃咖啡。潘逸年说,再后来。玉宝说,看到苏烨厌气,我回华亭路了。

  潘逸年说,还没回答。玉宝说,啥回答。潘逸年说,装糊涂是吧。玉宝说,做不做,不做我要困觉了,明早我还要做生意。潘逸年紧盯玉宝,眼睛光芒生辉,玉宝被看的,慢慢红了脸。玉宝说,不做算数。潘逸年说,先回答再做。

  玉宝伸手,戳潘逸年胸膛说,凭啥要求我,还以为是从前呀,在我面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我现在不比逸年忒板,休想拿捏我。潘逸年说,苏烨讲的没错。玉宝说,我不要听,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潘逸年说,我偏要讲,苏烨讲,上海小女人最现实。玉宝说,幼稚。潘逸年说,我是落魄了,我也没啥好讲。玉宝微怔,抬眼看潘逸年,昏天黑地,辨不清表情。玉宝说,我开玩笑的。潘逸年说,就这样吧。

  玉宝抓住潘逸年的手,狠狠咬一口。潘逸年吸气说,我肩膀抓伤还没全好,又来。玉宝欲要翻身,被潘逸年按住,笑说,生气啦。玉宝闷声不响。潘逸年温柔亲吻,渐趋滚烫,有情有欲。玉宝浑身软绵绵,春心勃发,潘逸年咬着耳垂说,我们换个新花样。玉宝期待说,花样真多。潘逸年抽出裤腰的皮带,掀起被子将两人、从头到底蒙住,免得动静惊扰小囡。星星醒过一趟,听到声响,哼哼唧唧要抱,等到自己睡着了,也没等来人。

  逸文应酬回来,夜里十一点已过,灶披间的门,从内反锁住,逸文重重敲了几记,不多时,有脚步声,从楼梯下来,由远及近,灯亮了,抽拔插销声,逸文推开门,微笑说,谢谢,还麻烦特意跑一趟。待看清来人,怔了怔说,小洁。

  刘洁说,我不是特意来开门的。逸文说,那来做啥。刘洁说,我肚皮饿了,我煮只鸡蛋吃。真的拉开五斗橱拿鸡蛋,逸文也不走,笑说,帮我也煮一只。刘洁没响,拿了两只鸡蛋,拉开炉门,火钳夹了只新煤球换上,再往锅里加清水,放蛋,盖上锅盖。

  逸文手插裤袋里,没有帮忙,刘洁反倒心安。逸文说,小洁啥辰光去的新疆。刘洁说,阿哥走不久,我也走了。逸文说,我记得自我们这批开始,往四川、江西、安徽、湖南蛮多,去新疆的人几乎没了。刘洁没响,逸文说,小洁为啥去新疆。刘洁说,我认得位阿哥,插队落户去了,我往知青办打听,讲分配去了新疆,我就讲,我也要去新疆,去寻伊。逸文笑说,新疆侪是建设兵团,有得好寻哩。

  钢盅锅盖发出唔唔闷响,好似人在心头哭泣。刘洁说,其实搞错了,那位阿哥,根本没去新疆。逸文说,啊。刘洁说,去知青办询问的人交关多,问烦了,随口瞎讲,我当了真。逸文笑说,是哪里位阿哥,叫啥名字,我去帮小洁打听,一定要让伊知晓,害惨了人家小姑娘。刘洁沉默不语。逸文说,小洁,快讲。刘洁突然说,我瞎讲的,我编的故事,阿哥真信了。逸文笑说,小洁可以当小说家。

  锅里烟气冒出,洇的窗玻璃湿漉漉,刘洁说,蛋好了。揭开锅盖,舀出鸡蛋,浸在凉水里,逸文汰净手说,我来剥壳。刘洁没争。逸文敲碎一只,剥好,递给刘洁,刘洁抬眼笑说,谢谢,伸手接过,小口小口吃,逸文继续剥另一只。两个人的影子,不经意交叠,摇晃着又分开,被灯光拉的细细长长。

  余琳拿着逸文的清单,正式独立。买了新煤球炉、水管装上分表,酱油店买油盐酱醋,煤铺买蜂窝煤,每天四点钟起床,天寒地冻去小菜场买菜,买回来,在弄堂生炉子,被浓烟呛得眼睛发酸,好容易生好,顿上钢盅锅烧泡饭。

  左右邻居陆续起床,来到灶披间,这世上没不透风的墙,侪晓得哪能回事体,暗里交换下眼神,撇嘴笑笑,各忙各的,习以为常。吴妈拎了菜篮子过来,余琳忙说,吴妈,帮我看着点泡饭,不要扑出来。蹬蹬蹬往楼上奔。吴妈说,啥意思,事到如今,还使唤我。

  余琳奔进房间,潘家妈抱着壮壮,不高兴说,小囝哭惨,阿琳去哪里了。余琳说,我不要烧早饭啊。抓住娟娟打屁股,骂说,我有没有讲过,弟弟哭了,就冲奶瓶,为啥不冲,要气死我是吧。潘家妈说,一大清早、又打又骂,像啥样子,娟娟刷牙齿去,还要上学堂。娟娟下楼去,余琳冲来奶瓶,潘家妈接过,板着脸说,我来喂,该忙啥忙啥去,马桶还没倒。我年轻辰光,一人带四个小囝,也没像阿琳这样,弄得鸡飞狗跳。

  余琳没响,咬着牙,拎马桶去积粪池,看到公共自来水处,刘阿婆女儿,埋头在刷马桶,面前摆了十数只,仅有一只手,握着竹筅帚,搅动桶内的毛蚶壳,咕噜噜响声振天,走老远了,还能听见。

  泡饭已经翻滚,余琳盛一碗给娟娟,挟了块红豆腐乳,站在案板前,凑和吃。娟娟说,我饭盒准备好了嘛。余琳说,嗯。娟娟不放心,拿过饭盒掰开看,吴妈在煮小馄饨,暗瞟了眼,只有米和几根青菜。娟娟说,我不要吃青菜。余琳说,再带两块红豆腐乳。娟娟说,我也不要。余琳骂说,不要吃了,饿死算数。端起钢盅锅,头也不回上楼。

  娟娟哭着吃完泡饭,背起书包往外走,走两步,听背后有人喊自己,回头看是吴妈,抽噎说,阿奶。吴妈说,饭盒呢。娟娟从书包里取出来,吴妈接过,把一块咸肉摆进去,唬着脸说,就这一趟,不许讲给姆妈听。娟娟说,好。眼泪水淌淌滴。

第78章 朋友

  赵晓苹把钞票数了数,递给玉宝说,一百块够吧,不够我还有。玉宝接过说,足够应付过年了,谢谢。赵晓苹说,谢啥,有困难尽管开口,我俩啥关系,比亲姊妹还亲。

  玉宝说,我听玉卿讲,晓苹三天两头、往同福里娘家跑,不大住回虹口,为啥。赵晓苹欲言又止。玉宝说,讲呀。

  赵晓苹说,玉宝还记得,王双飞吧。玉宝说,嗯。赵晓苹说,我曾嘲笑王双飞,下身先天性畸型,千万不能嫁。没想到,这种触霉头的事体,竟然落到我头上。玉宝一吓说,啥意思,难道陆继海也是。赵晓苹吞吐说,倒不是畸型。玉宝说,那是啥。赵晓苹说,我问玉宝,和潘姐夫,一个月几趟。玉宝说,这种事体、好打听的。赵晓苹说,我认真问。玉宝看看四周,凑近耳畔嘀咕。赵晓苹说,结棍,一次多长辰光。玉宝也小声讲了。

  赵晓苹惊怔,吸口气说,潘姐夫,这是井底里雕花。玉宝说,哪能讲。赵晓苹说,深刻。玉宝红脸说,讲重点。赵晓苹说,陆继海吧,只要我不提,绝对不会主动。我有趟憋气,两个月没做过。玉宝皱眉说,那结婚不到一年,这不正常。赵晓苹说,还有,好容易进去了,还没感觉,就瘫了。辰光一长,我也灰心了。我没结婚前常想,为啥陆继海条件嘎好,又是服装厂小领导,又有房,买相不难看,性格也不错,父母还是国营厂老职工,啥样优秀的小姐寻不到,要娶我这种有案底的个体户。原来和王双飞是兄弟。

  玉宝说,陆继海若知晓自己有这毛病,结婚前还不讲,是欺瞒、实属不厚道。赵晓苹说,也怪我当时心态不好,只看表面现象,没往深里了解,急吼吼就结了。我自己酿的苦酒,只好自己吞。

  玉宝说,陆继海对晓苹好吧。赵晓苹说,凭良心讲,除了夜里这档事体,平常对我蛮好的。爷娘对我也客气。看着陆继海,也觉得有些可怜,伊肯定也不愿这样,唉,想想索性睁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吧。玉宝说,那去医院检查过嘛。赵晓苹说,陆继海死活不肯去,讲被人晓得,没脸活了。玉宝没好气说,死要面子活受罪。赵晓苹惆怅没响。

  玉宝说,我有个主意。赵晓苹说,啥。玉宝说,逸年的表弟,也是医生,在广州中山医院,下趟去进货,叫上陆继海一道去,顺便做检查,这样就没人知晓了。赵晓苹说,是个办法。玉宝说,一定要去检查,有病治病,日后还要生小囡呢。赵晓苹眼眶蓦得泛红,低头没响。

  玉卿跑回来说,瞧我看到啥人了。玉宝说,啥人。玉卿说,阿姐不是有个朋友,也是知青回来的,叫韩红霞。玉宝说,没错。玉卿说,伊的男人。玉宝说,吕强。在哪里看到的。玉卿指方向说,笔直往前,有个卖面条馄饨的摊头。玉宝不等讲完,匆匆走了。

  韩红霞在水龙头下洗尿片,听到吕强的声音说,瞧我带啥人来了。抬头望去,一对男女,由远及近,男的是吕强,女的。韩红霞怔怔盯着,是林玉宝,披肩卷发,深灰羊毛长大衣,系一条湖蓝围巾,身材曼妙,面庞带笑,比记忆里,更加的成熟妩媚。吕强笑说,哪能,认不得了。玉宝笑说,红霞。

  韩红霞似突然惊醒,连忙关水龙头,用围裙擦干手,握住玉宝的手,哑声说,交关辰光没见了,生活好吧。玉宝笑说,蛮好。红霞也好吧。吕强说,外头冷,进房里讲话。韩红霞拉着玉宝上楼,到三楼,推开纱门,只有一个老太抱着小囝,韩红霞说,这是我婆婆。玉宝说,阿姨好。老太笑眯眯说,好好。韩红霞接过小囝说,玉宝,我们去阁楼讲话。吕强说,我到小菜场转转,玉宝留下来吃夜饭。玉宝说,阿哥不用特意。吕强笑说,不特意,家常便饭而已。

  两个人上到阁楼,韩红霞歉然说,有些乱,坐床上吧。玉宝坐定说,让我抱抱小囝。韩红霞递过来,玉宝掂掂说,有点份量,几个月了,叫啥名字。韩红霞笑说,刚出月子,大名叫吕有为,小名为为。玉宝说,好名字。韩红霞说,玉宝也有小囡吧。玉宝点头说,有,我两个。韩红霞吃惊说,养了两个。玉宝笑说,一对龙凤胎,半岁有了。韩红霞惊喜说,霞气厉害。

  老太太端两杯茶上来,笑说,小囝我抱下去,那定定心心聊天。待老太走后,玉宝说,原来地方不住了。韩红霞说,苏州河附近,要进行城区改造,棚户区全部拆掉,只能住回吕强家里。我又怀孕了,也需要人照顾。玉宝说,红霞还在纺织厂。韩红霞说,是呀,我还能去哪里。玉宝呢,还在巨鹿路菜市场。玉宝说,早出来了,一直在华亭路卖服装。韩红霞笑说,我听闻华亭路的个体户,侪发了横财。玉宝笑而不语。韩红霞说,看人家一个个走出去,赚到钞票,我们也眼红。吕强申请华亭路摊位,没批下来,太抢手了。只好靠路边摆个摊头,卖面条馄饨。玉宝说,嗯,不着急,慢慢来。

  一时不知该聊啥,时光在彼间流成河,两颗心迢迢相望,终究生疏了。韩红霞说,吃茶,趁热吃。玉宝说,我在吃。韩红霞说,乔秋生如今哪能。玉宝说,乔秋生从工商局,调去土地管理局,升主任了,官运亨通,上电视,上报纸,交关风光。韩红霞说,这世道,为啥坏人顺风顺水,好人却命运多舛。玉宝也讲不出道理来。

  吃夜饭时,吕强兄弟一家,也回来了,房间实在太小,人一多,连转身的地也没,玉宝看看时钟,告辞要走,韩红霞抱着小囝,送到门口说,有空就来白相。玉宝说,回去吧,天冷。吕强继续送玉宝往公交车站,走了老远,玉宝回头,韩红霞还在,小小一只,变得模糊。

  路灯昏黄,有星无月。经过武宁桥,天冷的缘故,桥上人寥寥,却有小贩在卖糖炒栗子。吕强要买,玉宝笑说,真的不用了。吕强非要买,递给玉宝一包说,不吃,捂捂手也好。

  桥下苏州河岸、停满船只,一艘艘接驳船,沉寂无声,从一个个桥洞穿过。玉宝说,有刘文鹏的消息吧。吕强说,没有,没联系过。玉宝说,是我的错,怪我嘴巴太快。吕强说,我早讲过,和玉宝没关系。玉宝说,后来小叶的尸体,寻到没。吕强说,苏州河连着黄浦江,想找到尸体,大海捞针。玉宝说,也对。

  走到公交车站,巨龙车恰驶来,玉宝掏出十块钱,塞给吕强说,我今天来,也没给小囝带礼物,这点铜钿,那随便买点啥,算我的心意。吕强婉拒不成,笑着道了声谢,直到巨龙车远了,才吹着口哨,往回走。

第79章 年味

  潘家妈和玉宝坐在灯下,商量这个年哪能过。潘家妈将票证、春节补助票和钞票,已经整理好。玉宝又数一遍,掏出五十块钱加进去。

  潘家妈说,我问过逸文了,单位今年不发粮油副食品,全国物资供应紧张,只发些肥皂毛巾汰头膏这些。玉宝说,逸青呢。潘家妈说,还没通知。

  玉宝说,今年的排场,没往年丰盛,但也不能太寒酸。潘家妈说,我也是这个意思。玉宝想想说,鸡鱼肉蛋必不可少,我们做个什锦大拼盆吧,料多,好看,也喜庆。潘家妈说,可以的,再买一只鸭子。玉宝说,鸭子算了,今年大户供应两只鸡,一只煲汤,一只腌咸鸡。潘家妈说,排骨呢。玉宝说,还是想多买点猪肉,氽丸子、蛋饺、香肠、酱油肉、烧红烧肉,包馄饨,侪要用到。潘家妈失落说,哦。玉宝安慰说,过年特供花鲢,我们买条大的。还有糯米、年糕也买点。潘家妈说,糯米好,没八宝鸭,可以做八宝饭。年糕嘛,黄芽菜肉丝炒年糕。两个人有商有量,增增减减,终于敲定了采买清单。

  玉宝回到房间,潘逸年坐在星星月亮旁边,捧了本书读。月亮眨巴眼睛在听,星星呼呼大睡。潘逸年说,这小赤佬,我一读书,就当催眠曲,百试百灵。玉宝噗嗤笑了。潘逸年说,姆妈寻玉宝做啥。玉宝说,商量买年货。潘逸年说,票证和钱够用嘛。玉宝说,够的。潘逸年说,嗯。玉宝低声说,今年对不起逸年了。潘逸年说,啥。玉宝说,为节约预算,鸭子飞了。潘逸年说,还有啥飞了。玉宝说,排骨、蹄膀、甜虾、牛羊肉,酒也不打算买瓶装了,副食品商店零拷回来吃。潘逸年没响,放下书,把玉宝抱进怀里,俯首亲吻,玉宝吓得拍肩膀说,月亮看着呢。潘逸年说,看不懂。玉宝狠掐其腰肉一记,身体也软了。

  没过两天,张维民送来一只麻袋,玉宝说,这是啥。张维民说,朋友给潘总的年货。玉宝开心说,谢谢。吴妈抱着星星过来。张维民凑近逗弄,星星抓住手指狠咬,吴妈说,唉哟,再咬打嘴巴。星星偏咬。吴妈说,要长牙齿了。张维民觉着有趣,笑说,阿嫂,我也要当爸爸了。玉宝怔住说,几个月了。张维民说,三个月,我名字也想好了。小囝叫张文龙,小囡叫张凤临。玉宝低头说,动作快的。拿起剪刀,用力剪开袋口,一只肥鸭子掉出来,玉宝猝不及防,唬了一跳。

  逸青提早休假,单位发的年货,米面油点心侪有,潘家妈再加一块酱油肉,一只鸡,让玉宝送娘家,逸青说,我正好要往同福里练歌,我带过去。玉宝说,有信心吧。逸青说,绝对有。潘家妈说,吹牛逼有一套。逸青皱眉说,姆妈老是拖我后腿。潘家妈笑,玉宝也笑说,我相信逸青,一定可以的。

  灶披间每到临近过年,梁上吊满一串串,咸肉、酱油肉,风鸡风鸭,香肠,鳗鲞,人从底下走,鼻息里侪是腌香的味道。

  玉宝照旧给吴妈打下手,吴妈说,早上,不晓哪里跑来一只猫,嘴巴叼一截香肠,逃得飞快,我没追上,那检查检查,有丢嘛。各家开始点数查。庄阿姨一拍大腿说,我家的。李阿叔借了只磨子,手里磨水磨粉,扯嗓门说,吊的太低哩,要么吊高,要么寻个竹篮头,把腌货摆进去,盖上盖子,随便吊哪里,吊窗台上,也没猫狗来叼。庄阿姨说,早不讲呢,每趟侪这样,事后诸葛亮。李阿叔说,现在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姚大嫂说,那只活鸡,是啥人家的。庄阿姨说,也是我家的。姚大嫂说,要当心点,夜里有黄狼出没。庄阿姨说,还好吧,夜里过八点钟,灶披间的门,我就锁上了。

  吴妈说,今年猪肉不灵,侪是肥膘壮肉。李阿叔说,有的吃不错了。报纸上讲,今年上海猪肉供应紧张,侪是援助过来的北方大猪。吴妈说,原来如此。李阿叔说,我买的板油比往年好,雪雪白,做猪油汤团,一绝。

  逸文下楼来说,阿嫂,需要我帮忙嘛。玉宝说,来帮我绞肉,我手摇的发酸。逸文卷起袖管。庄阿姨在煎蛋饺,随口说,逸文有女朋友嘛。逸文笑笑说,哪能,要帮我介绍。姚大嫂说,好意思讲,我上趟介绍了,侬放人家鸽子。逸文说,年纪太小、不适合我。庄阿姨说,逸文要啥条件的,讲讲看。逸文说,我没要求,有眼缘就可。李阿叔说,没要求就是最高要求,啥叫有眼缘,这就复杂了。众人一起笑。

  刘洁不晓啥辰光来的,站在灶台前,一手拿菜刀,专心剁肉。逸文绞完肉馅,看刘洁还在剁,走过去说,我来帮忙。刘洁说,不用。逸文笑说,让我来,我有力气。刘洁突然光火说,我讲了不用。把菜刀往案板重重一拍,转身跑上楼。众人怔住。刘家妈连忙道歉说,又不晓发啥疯,这狗脾气,逸文,千万不要往心底去。逸文摇头笑说,没关系。玉宝说,过来剥蒜。庄阿姨笑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寻个婆家嫁出去就好了。刘家妈发愁说,我做梦也想啊,可啥人愿意娶残疾人。庄阿姨说,不要急,过年我走亲眷,帮侬多留心。刘家妈说,谢谢,谢谢。姚大嫂笑说,介绍成功了,刘家妈可要送十八只蹄膀。刘家妈说,肯定的。

  卡西欧杯大奖赛,在大年三十夜里决赛。潘家年夜饭、难得中晌吃,一桌菜照旧满满当当,不比往年忒般。潘逸年开红酒,潘家妈抱着月亮,瞟了几次逸武房间,欲言又止,玉宝说,逸文,去叫逸武一家坐过来。虽然平时分开过,但逢年过节,还是坐一道吃吧。

  潘家妈眼眶发红,潘逸年没响,逸文说,好。起身去叩门,逸青则搬来三只椅子。很快,娟娟先跑过来,一屁股坐潘家妈旁边,潘家妈说,汰过手嘛,要讲卫生。娟娟说,汰过了。逸武余琳抱着壮壮,跟在逸文后面,走过来,没人响,逸文先坐下,逸武余琳站了不敢动,逸武喃喃说,姆妈,阿哥。潘家妈不吭声。潘逸年倒好红酒,平静说,要请了才坐是吧。所有人暗松口气。

  吴妈腿上坐着星星。吴妈说,不要抱壮壮坐我旁边。逸武说,为啥。吴妈说,没看到星星眼乌子发亮了,等些壮壮哭出呜啦,不要怪我没提醒。余琳想想不敢惹,抱着壮壮坐到逸青旁边。逸武说,我房里还有烧好的小菜,我去端过来。潘家妈说,不需要,留着那自己吃吧。

  潘家妈端起酒杯,敬天地、敬祖宗、敬故人,然后说,今年过的不易,跌宕起伏,其中种种,我不讲了。希望明年,老大事业、东山再起,玉宝生意,红红火火。逸文不能再耽搁,早日成个家。逸青努力工作,也可以寻女朋友了。娟娟好好读书,争取门门第一。逸武余琳,好自为之吧。潘家妈先举筷子说,逸青夜里参加歌唱比赛,我们提早吃年夜饭。潘逸年说,逸青吃清淡点,保护嗓子。挟了块红烧肉,送到玉宝碗里。玉宝说,电视台送了两张观众席票,姆妈去吧。潘家妈说,我算了,我和吴妈带月亮星星,老大玉宝去吧。余琳说,逸青唱啥歌啊。逸青笑说,保密。

第80章 退场

  潘逸年和玉宝提前退场,在楼道乘电梯。上海电视台在永安大楼上,永安大楼是郭家产业,用的还是老式电梯。电梯里有专人操作,等装满后,电梯工伸手用力,将铁栅栏拉合,在握住手柄式操纵杆一推,轰隆轰隆往下走,人像关在铁笼子里,霓虹灯透进来,光影靡丽。

  走出电梯,等在门口。寒气扑面,南京西路热闹非凡,沿路挂满一盏盏红灯笼,插着小红旗,猎猎作响。旁边一爿烟纸店,柜台上摆着无线电,在放春节联欢晚会,传来优美的歌声。我们在回忆/说着那冬天/在冬天的山巅/露出春的生机/我们的故事/说着那春天/在春天的好时光/ 留在我们心里/我们慢慢说着过去/微风吹过冬的寒意。

  潘逸年说,冷吧。玉宝说,还好。潘逸年握住玉宝手,一道插进大衣口袋。玉宝说,决赛结果还不晓,为啥把我拉出来。潘逸年说,这边有个老太太,卖的茶叶蛋,味道一绝,要吃吧。玉宝说,为啥呀。潘逸年笑说,我怕玉宝难过。玉宝说,难过啥。潘逸年说,我听下来,参加决赛的家庭,强中还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姆妈逸青小桃这组,只好重在参与。玉宝说,不要长他人志气,我觉着唱得蛮好,一定能拿奖。潘逸年说,要打赌吧。玉宝说,不赌,我认输。潘逸年遗憾说,好胜心去哪里了。玉宝说,比起逸年折腾人的手段,好胜心不值一提。潘逸年大笑。

  远处劈里啪啦放鞭炮,烟花在大世界顶上绽放,玉宝也笑了,手指头在潘逸年的掌心挠挠,潘逸年说,勾引我是吧。玉宝说,自作多情。潘逸年说,等回去。恰此时,许多人嘻嘻哈哈,从大楼里走出来,潘逸年闭口只笑。

  薛金花逸青小桃也在其中。小桃眼尖,一溜烟跑过来说,姨夫,姨姨,我唱的好听嘛。潘逸年微笑说,霞气好。玉宝说,太棒了。小桃失落说,那为啥我们没得奖。潘逸年说,能走到决赛的,侪有两把刷子,不仅要唱的动听,还要有创新,有立意,有评委缘,有好运气。特别后两个,不是人能控制的。

  薛金花和逸青走近来。玉宝说,啥人得冠军。逸青说,巫慧敏一家。玉宝说,哦,唱卖汤圆的小姑娘。薛金花说,早晓得拿两只筷子,敲敲碟子叩叩碗,也能得冠军,我就该把灶披间家什侪搬来,来一个锅碗瓢盆交响曲。逸青说,其实怪我,吉他弹走了音。薛金花说,瞎七搭八,我就没听出来。我们表演的最棒的,是评委没水平、没眼光。旁边经过的人,听到侪笑,有人指小桃说,唱天涯歌女的小姑娘。有人说,和周璇一样、有一副金嗓子。

  小桃听了害羞,躲到潘逸年身后。薛金花面上有光,一拍胸脯说,我是小桃的外婆。有人说,是吧,小姑娘好好培养,以后有大出息。薛金花说,我唱的也蛮灵的,我老早。玉宝笑说,走吧。

  几个人慢悠悠、往公交车站走,逸青说,明年我们再来,我不信得不了奖。小桃兴奋说,好,我还要来。薛金花说,饶过我、这把老骨头吧。小桃说,明年姨姨姨夫一道来。玉宝笑说,那姨夫有最拿手的歌曲。小桃说,是啥。潘逸年咳两声。玉宝说,偏偏喜欢你。小桃说,我要学。潘逸年说,我还有更拿手的歌。小桃说,是啥。潘逸年揽住玉宝肩膀,微笑说,一生何求。小桃说,我也要学。逸青说,茶叶蛋吃吧。薛金花说,我吃两只。

  大年初三,潘逸年陪玉宝回同福里,抱了星星和月亮。薛金花坐沙发上,一手一个,小桃和盼盼凑近逗弄,盼盼伸手摸星星的脸,星星一脚蹬开。薛金花说,哦,这小囝,凶哩。小桃去亲月亮,月亮笑眯眯,薛金花说,还是妹妹乖。

  玉凤端来钢盅锅,玉卿帮忙,给每个人盛酒酿水铺蛋。黄胜利羡慕说,还是妹婿有福气,一次生俩,不受政策束缚,儿女双全。不像我。潘逸年说,有小桃,就是大福气。黄胜利说,妹婿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玉凤说,怪啥人呢。黄胜利说,怪我老早没本事。潘逸年没响。

  黄胜利掏出烟盒、派烟,潘逸年摆手。黄胜利说,哪能,不抽啦。潘逸年淡笑说,有小毛头在。黄胜利说,妹夫是讲究人,我不管,想抽就抽。

  玉宝轧出苗头,笑说,这一年,姐夫在哪里发财。黄胜利正等人问,红光满面说,我也在华亭路讨生活。玉宝说,啊,是哪一间铺位。黄胜利说,我没铺位。我买了辆摩托车,天天等在华亭路市场门口,人家提大包小包出来,我就帮忙接接送送,顺便卖卖编织袋、马甲袋,摊户和顾客侪需要的。玉宝说,倒会动脑筯,生意好吧。黄胜利说,好到飞起。玉凤说,不要吹牛逼。黄胜利还要讲,玉凤狠狠使个眼色。黄胜利领悟,笑说,我这小本生意,能保证家里日常开销,就满足了。潘逸年笑笑,玉宝没响。

  恰赵晓苹陆继海来拜年,黄胜利、潘逸年和陆继海、索性到楼道里抽烟闲聊。赵晓苹笑说,我来给小朋友们,发压岁铜钿。小桃接过说,谢谢。盼盼也说,谢谢。玉宝笑说,星星的,给我就好。赵晓苹不听,塞到星星月亮手里。玉宝叹气说,拿过来难了。赵晓苹试着去抽,星星攥的死紧,确实难办。赵晓苹笑说,小财迷。

  薛金花说,晓苹也要抓紧,越往后越不好生。赵晓苹说,我现在做生意,赚钞票,比生小囡更加要紧。薛金花说,钞票赚不完的。但生小囡是有时限的。晓苹不急,男人要急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到辰光急病乱投医,当心去外面、寻野女人生。赵晓苹冷笑说,去呀,我倒看伊生得出嘛。薛金花一怔。玉宝起身说,晓苹,玉卿,我们上阁楼,我有事体要讲。

  三个人坐好,玉卿说,阿姐要讲啥呢。玉宝说,我们从开始,在华亭路做个体户、卖衣裳,到现在两年了。这两年有苦有甜,我们齐心协力,一道奋斗,生意做的还算红火,钞票赚得也可以。至少玉卿,不用再看脸色生活,晓苹也找到人生方向。两年合同到期,我们也到了自立门户的时候。玉卿皱眉说,阿姐意思,要拆伙做生意。玉宝说,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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