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姑娘浪
第86章 闲聊
玉宝一行,大清早上汽车,朝苏州出发,乘客全部拉满,大娘晕车想吐,打开窗户,热风灌进来,耳朵轰隆隆作响,出了上海,两边侪是田地,树木萎蔫,叶片蒙尘,骄阳似火。
玉宝旁边坐了几位爷叔,一路噶三湖,天南海北,无所不谈。二伯也附会两句,闻知是从台湾回来,爷叔们来了兴致,好奇说,我看报纸,今年才开放大陆探亲,老先生就回来啦。二伯说,是呀,我是头一批。爷叔说,运道好的,我想问老先生,当初为啥去台湾。
二伯说,不是我想去。我读的军校,有天还在上课,突然来了不少士兵,让跟了走,不走枪毙。就这样、匆忙忙离开了,和家人讲一声的机会也没。爷叔叹息说,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二伯说,是呀,头发全白了。爷叔说,上海话倒没忘记。二伯说,我住在眷村,侪讲家乡话,下一辈就不像样了,不肯讲、也不肯学。
爷叔说,这趟去苏州做啥。二伯说,祭拜我的兄弟。爷叔说,现在人不多,我们一般清明节去,那阵势,人轧人,轧死人。另个爷叔笑说,苏州墓地,一大半是上海人。二伯说,我搞不清爽,上海人墓地,为啥侪在苏州。爷叔说,不懂了吧。一个,老早到上海谋生活的,苏州人最多,当时辰光,药材店、丝绸店、典当行,金铺,乃至钱庄,侪是苏州老板,长三堂子里、苏州女人也多,大户人家最欢喜苏州娘姨。这些人,待到身故后,不能客死异乡,讲究叶落归根。二个,破四旧辰光,上海公墓侪平毁,改成田地、公园、陵园、火葬场、单位,盖住房。上海人作孽吧,死无葬生之地。骨灰哪能办,只好寄存骨灰堂,要么摆在家里。
薛金花说,我想起一桩事体。二伯说,啥。薛金花说,玉宝阿爸去逝后,骨灰盒摆在阁楼上。阿哥来讨房子,带着小孙子,小赤佬吓呀,死活不敢进来,进来就嚎,指着阁楼方向,讲三叔公在瞪我。爷叔说,小囡眼睛干净,能看到灵魂。薛金花说,我也吓死了。
爷叔说,直到七八十年代,江浙有了公墓,苏州嘛,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风水好,离上海最近,上海人开始砸锅卖铁,也要去苏州买墓地,给先人买,给自己买。另位爷叔说,就是贵。我买了只墓地,花了五百块。我一个月工资才几钿、三十五块。二伯没响,另位爷叔说,我到苏州,纯必为个嘴。大家笑了。
爷叔说,讲讲看,给老先生指指路。另位爷叔说,老先生到苏州,拜好亲人,可以吃苏州菜,譬如松鼠鳜鱼、腌笃鲜,樱桃肉,母油船鸭,酱排骨,苏式点心也不错。老字号饭店蛮多,首屈一指,得月楼。爷叔说,有部电影,就叫小小得月楼。爷叔说,有个松鹤楼,松鼠鳜鱼是特色。欢喜吃羊肉呢,可以去老庆泰和升美斋,还有个石家饭店,一道鲃肺汤,鲜的眉毛落下来。二伯笑说,好好,我记牢了。
说说讲讲,抵达苏州,大家告别分散。到了墓地,清明节来时,烧得香炉灰还在。玉宝借来铅桶和扫帚,把风吹雨打落叶痕迹清理掉,薛金花燃香烛,放供品,点了根烟摆好,流泪说,今朝过节,生前心心念念的二哥,来看望侬了。大娘和志强也来啦,开心吧。二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大娘也抱牢墓碑哭,玉宝、志强旁边抹眼泪。
哭过一通,待情绪稳定,开始烧黄纸,烧锡箔元宝。从墓地出来,去得月楼吃饭,玉宝付的饭钿,吃好饭,又往寒山寺,走走逛逛,已近黄昏,打车去了西山,潘逸年表叔已等在路口,热情接待,夜饭也丰盛。
用过饭后,二伯将薛金花玉宝叫进房里,歉然说,没想到,我的一封信,给那招来灭顶的灾祸。薛金花说,冤有头,债有主,跟二哥无关。二伯说,唉,话虽这样讲,我总归脱不了干系。薛金花叹气说,我已经释然了,人一辈子,没有回头路,总归还是要往前看。二伯说,弟妹心态蛮好。薛金花说,心态好,我承认的,否则早跳黄浦江了。我这大半生,苦难大于欢乐,完全可以写本书。
二伯笑笑,从行李箱内,掏出根皮带,拆开来,一卷卷钞票,还有不少金项链金戒指。二伯拿了三卷钞票说,一卷是一千美金,弟妹一卷。玉宝一卷,还有一卷,交给玉凤玉卿平分。薛金花说,这那好意思。二伯说,收好,我的心意。薛金花说,恭敬不如从命。二伯又送了项链戒指,薛金花眉开眼笑说,二哥接下来、行程哪能安排。二伯说,我打算回乡下一趟,见见亲眷,把祖坟重新修葺,也算是敬一份孝道。薛金花说,我陪二哥回去。二伯说,不用麻烦,亲眷包了车子来接。薛金花说,哦,这样。又聊了会天,才离开。
回到房间,薛金花盘腿坐床上,两眼放光,一张张数美金,随口说,玉宝,一千美金,兑换人民币是多少。玉宝想想说,大概七八千人民币,黑市价更高。薛金花惊叹说,看二哥其貌不扬,没想到噶有钞票。又掂掂金戒指说,足金的。玉宝说,我看新闻讲,到大陆探亲的人,侪大包小包,还有带电视、冰箱、洗衣机的。薛金花说,不让我跟了回乡,肯定是叫了大阿哥。玉宝说,可以理解,二伯伯这趟回来,就是探亲的,阿爸去世了,大伯伯是唯一的亲人,良心再坏,抵不过血脉亲情。薛金花说,是呀,这戒指嵌的宝石,是不是鸽子血。
回到上海,玉宝前脚刚踏进家门,吴妈催促说,快点来,那姆妈电话。玉宝奔过去接说,啥事体呀,急吼拉吼的。薛金花说,大伯伯出事体了。玉宝说,啊。薛金花说,听讲那天,从衡山宾馆出来,遭雷劈了。玉宝说,开玩笑吧。薛金花说,这种事体,好开玩笑啊。雷声过后,那大伯伯,倒地不起,满脸是血,送到医院,一诊断脑溢血,赶紧抢救。玉宝说,命保住了嘛。薛金花说,保是保住,但半身偏瘫了,口眼歪斜,手脚乱晃,报应啊报应。玉宝说,消息来得太突然,我一时不晓得哪能讲,姆妈要去看嘛。薛金花说,我不去,我要去了,保准笑出声来。玉宝说,二伯伯回乡哪能办,薛金花说,亲眷包车来后,志强陪了回去。如今大仇得报,我心里、畅快的不得了。
第87章 事业
华亭路商品市场,赵晓苹探头说,玉宝,又进一批新货来。
玉宝解开蛇皮口袋,笑说,是呀,我托芳姐、帮我寻的高端货。赵晓苹说,我来开开眼界。玉宝拿出两件短袖衬衫,抖开说,胸前绣小红花的、叫梦特娇。绣鳄鱼的、叫法国鳄鱼。赵晓苹说,卖几钿。玉宝说,八百块。赵晓苹说,要命哩,一件短袖衬衫,要八百块,啥料子啊。伸手捏捏说,不就是的确良嘛。玉宝说,懂啥呀,知名品牌。看这颜色、设计、做工,可以的。
赵晓苹撇撇嘴说,服装厂加工出来、一模一样的,最多五十块,了不起了。玉宝又拿出几件衬衫和领带,介绍说,金利来、花花公子,虎豹。赵晓苹说,这兔子头,叫花花公子呀,领带多少铜钿。玉宝说,三百块。赵晓苹说,领带也要三百块,西装呢。玉宝说,皮尔卡丹、金盾,两三千,随便卖卖。
赵晓苹说,皮鞋呢。玉宝说,瓦萨琪,老人头,五百块一双。赵晓苹咂舌说,我不问了。玉宝笑,用衣架挂起来。赵晓苹说,太贵了,会得有人买嘛。玉宝说,先卖了试试看。
黄胜利叼着烟过来,咳嗽两声。赵晓苹招呼说,阿哥这头势清爽得哩、苍蝇立不稳 ,小腿打滑。玉卿玉宝抿嘴笑。黄胜利说,我抹的斯丹康。赵晓苹说,大户嘛。黄胜利笑嘻嘻说,那生意闹忙吧。赵晓苹说,还可以,阿哥呢,马甲袋卖光啦。黄胜利说,唉哟,这种小本经营,不是我这种人做的。赵晓苹笑说,掼浪头。黄胜利说,不信是吧,那三个人过来,我和那谈笔大生意。
赵晓苹笑说,玉卿,玉宝快过来,阿哥不得了,要和我们谈生意。玉卿玉宝围拢过来。黄胜利说,经常看国际新闻嘛。赵晓苹玉卿实事求是说,不看。黄胜利说,生意人做生意,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不看新闻不来三。现在中苏关系缓和,边境贸易恢复,访问留学旅游开始通行,出国手续愈发便捷。
赵晓苹打断说,罗里吧嗦,讲重点。黄胜利说,赚钞票要有耐性,不要急吼拉吼。玉宝说,我没猜错的话,姐夫是想做国际倒爷。黄胜利说,还是玉宝聪明,我认得位朋友,做倒爷有些年数,姓吴。前两天,我随吴爷去了莫斯科,真是大开眼界。苏联服装奇缺,一件翻十倍的价钿卖,反倒苏联的东西、便宜的要死,运到国内可以卖高价。这样一倒腾,吴爷去回一趟,就挣了这个数。举起两根手指头。赵晓苹说,百,不是,千,不是,万,结棍。
黄胜利说,我打算也去淘淘金,你们把夹克衫、羽绒服、毛呢大衣、牛仔服,给我弄四十公斤,不要贵的,要质量一般,价钿便宜货。玉宝迟疑说,天上不会掉馅饼,利润越大,风险也越大。姐夫还是三思而后行。黄胜利说,放心,我有数。赵晓苹说,不是不相信阿哥,我们这些货,也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不赊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黄胜利说,放心,那毛估估多少钞票,我先付,总可以吧。讲句不中听的话,我去人家摊铺批发,也不是不可以。赵晓苹笑嘻嘻说,我晓得,阿哥是要带我们、走向致富的道路,一去不复返。放一百廿个心,五天,五天之内,四十公斤货,一定准备妥当。黄胜利站起,拍拍屁股说,领我的情就好。赵晓苹说,阿哥走了,再坐一歇。黄胜利说,我约了朋友,去淮海路吃饭,再会。
玉卿朝玉宝说,二姐,大姐夫这趟靠谱吧。玉宝说,难讲呀。赵晓苹说,阿哥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做这趟生意,我们不给货,阿哥就去别家进货,倒不如支持一回,反正我们没损失。玉卿笑说,这话讲的不错。玉宝没响。
潘逸年出差到深圳,观摩土地拍卖会,苏烨、李先生也参加了竞投,有 44 家企业参加。潘逸年说,没想到,竞争蛮激烈。苏烨说,国家第一次公开竞投,凑凑热闹也好。李先生说,阵势蛮大。
潘逸年说,罗湖这块地,面积 8588 平方米,一旦造商品房,利润可观。李先生说,没错。潘逸年说,预算多少。李先生说,四百万左右。苏烨没响。很快开始竞投,从两百万叫价,叫价越来越高,有人举了四百万牌子,李先生说,是哪一家公司。潘逸年说,深圳经济特区房地产公司。李先生举四百三十万。苏烨举四百五十万。李先生说,我放弃。到五百万时,苏烨也放弃了。最终价以 525 万成交。
拍卖会结束后,走出大厅,苏烨有些意兴阑珊,恰碰到乔秋生。李先生上前握手,笑说,哪里阵风,把乔主任吹来了。乔秋生微笑说,当然是南国的风。苏烨说,一道吃饭吧,我请客。乔秋生看看手表,竟然答应了。吃过饭,转战竹园宾馆消遣,有乐队驻唱,听了几首歌,李先生说,没意思。乔秋生说,为啥。李先生说,听人家唱歌,不如自己唱。夜倾情 K 房蛮好,小包房,有啤酒,有果盘,还有小姐陪了唱。
乔秋生看看潘逸年,笑说,原来那欢喜去这种地方。潘逸年不搭腔,苏烨笑说,上海 K 房还没几家,在此地见见世面,释放释放心情,也是种乐趣。乔秋生说,那走吧,我也去见见世面。李先生求之不得。几个人来到夜倾情,门口靓女齐喊,欢迎老板光临。一行进入包房,在沙发坐定,侍应生送来三个果盘,十只罐装啤酒。乔秋生拿起价格表看,一个果盘要九十九块港币,啤酒一罐四十港币,还要加收 15%服务费,乔秋生暗自震惊。
李先生问侍应生说,蓁蓁在吧,叫过来,陪我唱歌。侍应生答应。不多久,进来四位小姐,身材高挑,容貌不难看。李先生朝其中一位说,有些日子不见,还认得我吧。蓁蓁走到旁边坐,拿起啤酒开盖,笑说,当然认得,一眼就认出来了。其它三位走向苏烨、潘逸年和乔秋生。苏烨来者不拒,潘逸年摆手拒绝,乔秋生也拒绝,两位小姐不纠缠,转身出去。苏烨笑说,两位不会享受,帮忙喂喂水果,倒倒啤酒,省的自己动手,不是蛮好。
蓁蓁说,想听什么歌。李先生说,唱你最拿手的。蓁蓁说,好。走去摆弄设备。苏烨说,潘总这件衬衫不错,啥牌子,我也想搞一件。潘逸年喝口啤酒,微笑说,梦特娇,要的话,我帮老婆讲一声。苏烨说,可以。李先生抽出腰间大哥大,看看说,我接只电话。起身出去了。苏烨说,这大哥大,随时可以联系,倒是方便。乔秋生说,太贵了,要两万块。苏烨和潘逸年笑笑,意味不明,乔秋生顿觉失言,不上档次,面孔不由发热。
蓁蓁拿着话筒,跟着音乐节拍,开始唱歌:女人爱潇洒/男人爱漂亮/不知地不觉地就迷上你/我说你潇洒/你说我漂亮/谈恋爱说情话的甜言蜜语/现代人条件好/爱情更能抓得牢/谈到终身大事就有烦恼/有爱情/还要面包/有房子/还要珠宝/潇洒漂亮怎能吃得饱。
第88章 生意
苏烨说,乔主任,深圳拿出一块地卖了,上海大概啥辰光、也有这样的拍卖会,改革开放,讲究个齐头并进,我们不好总落后于人,是吧。
乔秋生笑说,我们还不是想,做得更齐全、更细致些,所以要更加慎重,更加认真,既然下决心做,就做到最好,而最好两字,是需要时间来沉淀的。那今天也看到了,44 家企业竞投,这 44 家,排除了外资企业、境外投资人。讲穿了,市政府拿出一块地拍卖,让自己的国营房地产公司中标,拿到土地开发权。苏烨笑说,原来如此,羊毛出在羊身上。
乔秋生说,我的想法是,我们上海海纳百川,面向国际,要做就做大,向全世界开放,一律平等,只要有资本、有意愿的,侪可以来竞投,我们也不卖地,我们只租地。潘逸年说,香港土地批租年租制度,倒值得借鉴。
乔秋生说,潘总果然见多识广。上海想搞城市建设,一直受制于财力匮乏,老早解决办法,地方向中央借,国家向外国借,这不是长远之计。去年八月份,我们由政府组织,赶赴香港考察,才深刻体会到,原来土地也可以有偿使用,有偿出让转让。香港财政资金的丰裕,土地批租功不可没。我们一直抱着下金蛋的鸡,却四处再借鸡蛋。潘逸年说,捧着金饭碗讨饭。
乔秋生说, 是这道理。前两天,刚刚发布上海市土地使用权有偿转让办法,那可以仔细研究一下。苏烨说,明白了。我还想问,上海啥辰光开始。乔秋生说,全国人大以后,多关注新闻报纸,那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盯紧点,讲近不近,讲远也不远了。苏烨递过啤酒说,乔主任,是有能耐的。乔秋生笑说,我不吃酒。
李先生回来,苏烨说,啥人电话,接了廿分钟。李先生说,老婆查岗。潘逸年笑说,又寻啥借口。李先生说,我讲在酒店里、孤枕难眠。潘逸年说,李太太可不好骗。李先生看看表说,九点钟了。潘逸年说,十点钟,夏令时。李先生说,忘拨快了。乔秋生说,潘总来这种地方,玉宝晓得吧。潘逸年笑笑,没搭腔。乔秋生说,玉宝就好骗了。潘逸年说,乔主任没吃酒,为啥尽讲醉话。
小姐剥了颗葡萄,送进苏烨嘴里。苏烨吃着,和李先生看热闹。乔秋生站起说,我还有事体,先走一步。苏烨说,回上海,我们再聚。乔秋生没再讲啥,径自离开。
蓁蓁汗淋淋走过来,拿起啤酒,灌一大口,娇嗔说,让我唱歌,也没人听,我不唱了。李先生搂腰说,任性,不是还有我。苏烨说,听口音,蓁蓁从上海来的。李先生说,现在才听出来啊,蓁蓁上海人。苏烨说,这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蓁蓁笑说,以后苏总来,记得点我。
潘逸年说,我回酒店了。苏烨说,玉宝又不在身边,再白相些。潘逸年不睬,起身走了。蓁蓁说,玉宝姓啥。苏烨说,姓林。蓁蓁微怔没响。李先生说,难道是旧识。蓁蓁笑说,不认得。
玉宝和赵晓苹,来到吕强的面摊头,吕强笑说,快点坐下来,想吃啥面。玉宝说,两碗大排面,一碗加咸菜,素鸡,一碗加荷包蛋。吕强说,好的。不多时,两碗面热腾腾端过来,还送了八宝辣酱。赵晓苹吃口汤说,阿哥这面条啊,我恨不得天天来吃,我想不通。吕强笑说,有啥想不通。赵晓苹说,一样是咸菜,素鸡,荷包蛋,八宝辣酱,一样的面汤头,为啥味道就比人家好吃呢。吕强笑。
玉宝说,阿哥的阿爷,曾经是御厨,阿爸参加过国宴,祖传的手艺,再加有兴趣,所以就算落面,也好吃。还有,阿哥做的红烧肉,干煎带鱼,霞气美味。赵晓苹说,阿哥在此地、摆面摊头,委实屈才。吕强说,高看我了,只要能赚钞票,在和平饭店,还是在路边,侪是一样的。赵晓苹说,阿哥这心态,是真好。
三个小青年过来说,三碗阳春面,加荷包蛋。吕强去忙了。玉宝轻声说,陆阿哥,有起色吧。赵晓苹说,唉。玉宝说,几层意思。赵晓苹说,去广州检查后,我就晓得判了死刑。玉宝说,不好悲观,还是要积极治疗。赵晓苹说,这不是伤风感冒,打针吃药会得好。现在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我天天熬中药,楼道里侪是味道,这辰光,我会掉眼泪,想我蛮苦的,陆继海也蛮苦的。我们是红尘俗世、一对最苦的男女。但到了夜里,我又想,我身体健康的,我为啥要受这种洋罪,这是对女人泯灭人性的摧残。我问玉宝,要是潘姐夫,和陆继海一样,玉宝会哪能做。玉宝思忖说,只要感情深,夫妻生活不重要。赵晓苹冷笑说,饱汉不知饿汉饥。玉宝说,那还问我。
吴妈在灶披间制酒酿,看到玉宝,诧异说,不做生意啦。玉宝笑说,我让玉卿和晓苹、帮我看摊头,逸年今朝出差回来,我帮吴妈多烧两个小菜。吴妈说,角落头拴的小公鸡,索性炖了吃。玉宝说,好。撸袖子,烧水杀鸡。
吴妈淘米做饭说,那台湾二伯给的电饭锅,用起来,虽便当,但费电。姚大嫂说,三楼的张先生,老婆生过小囡,两位就没回来住过,为啥。没人搭腔。姚大嫂说,玉宝,那关系好,晓得吧。玉宝笑笑,摇头。
近至黄昏,星星月亮站阳台上,看到潘逸年拎行李箱,由远及近,立刻跑到大门口,歪着头,静静听声音。吴妈和玉宝摆菜,潘家妈说,小家伙,兴奋的不得了。
潘逸年开门进来,星星月亮叫着爸爸,伸手要抱,潘逸年放下行李箱,先抱月亮,笑说,又重了。再抱星星,笑说,一点肉没长。月亮帮拿拖鞋,星星抱起皮鞋,放到柜子里。玉宝过来说,龌龊吧。潘逸年一把抱住玉宝,亲亲脸颊。玉宝要挣脱,潘逸年已经松开。玉宝面孔泛红,拉着星星去汰手。
逸文也从房间出来,笑说,阿哥回来了。潘逸年说,逸青呢。逸文说,出差去了。余琳拉着壮壮,到潘家妈面前说,姆妈,帮我看下壮壮,我去烧饭。潘家妈说,几点钟了,烧饭。今天逸年出差回来,烧了不少小菜,玉宝,要么一道吃吧。玉宝说,姆妈做主。余琳连忙说,谢谢。站房口,叫娟娟来吃饭。
星星跑到壮壮面前,要拉小手,壮壮不肯,把手藏背后,月亮在背后,抓住壮壮手指,抠出一颗糖。壮壮哇得哭了。余琳说,无用的东西,就晓得哭。
第89章 生命
潘家妈沉脸说,不好这样教育小囝。潘逸年翻行李箱,掏出一包糖,递给星星。星星抓了把,给壮壮。壮壮不哭了。潘家妈眉开眼笑,抱起星星亲了口,夸赞说,我们星星乖,大方,善良。星星眼睛亮晶晶。
余琳说,星星鬼心眼多,最会讨大人欢喜。吴妈说,会讨大人欢喜,也是一种本事。余琳说,果然,老实人吃亏。吴妈说,要分真老实、假老实,有的人表面老实,实则一肚子坏水。余琳说,有的人,是啥人。吴妈说,话说三分留七分,自己悟去吧。逸文在旁边,噙笑看戏。潘家妈说,两个人,侪少讲两句。吴妈余琳不吭声了。
玉宝挟只鸡腿说,姆妈吃。潘家妈说,我不吃、卡牙齿。玉宝挟给潘逸年,潘逸年挟另一只给玉宝。逸文挟起公鸡卵,放到潘逸年碗里。潘逸年说,做啥。逸文说,阿哥吃鸡腿、没用场,多吃吃这个,大好处。潘逸年笑说,滚蛋。玉宝佯装没听见。
潘家妈说,一年又过去了,逸文啥辰光结婚。逸文说,不急。潘家妈说,还不急,今年几岁了,逸武也有两个小囡,逸文呢,真要当老光棍。逸文笑说,老光棍,姆妈会得杀人诛心。潘家妈说,晓得难听,就抓紧结婚,我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逸文说,姆妈不是太监,是圣母皇太后。潘家妈说,我最后通牒啊,实在寻不着,就听我安排。
吴妈舀勺红烧肉汤,浇在饭里,捣捣喂月亮,潘逸年说,月亮少吃点。潘家妈一怔说,为啥。潘逸年说,太油腻哩,已经是个小胖子。月亮发急说,要吃。潘家妈说,哪里胖了,一点不胖。吴妈说,白白胖胖蛮好,抱出去,侪讲像年画娃娃。逸文笑说,还真是,穿个花棉袄,一模一样。
忽然响起音乐,潘家妈说,啥声音。潘逸年说,大哥大响。放下筷子,从西装外套里拿出来,边接边往阳台走。吴妈说,这是啥,像块砖头。逸文说,大哥大,用来打电话,好处是,可以随身带、随时随地联系。潘家妈说,没电话线,哪能打电话。逸文笑说,这讲来话长了。潘逸年回来坐下,玉宝拿在手里翻看,逸文说,号码多少。潘逸年说,9010266。玉宝掂掂说,有点份量的。再递给逸文,逸文说,深圳买的。潘逸年点头说,深圳买便当点。逸文说,目前上海买不到,需要去邮局领预约券。把大哥大凑到耳旁拗造型,笑说,哪能,帅吧。潘家妈侪笑,玉宝说,蛮有派头的。
潘家妈说,几点钟了,吴妈说,八点钟。潘家妈说,家春秋开始了。将星星放地上,忙去开电视。吴妈说,我不看,太惨了,一集死一个。潘逸年说,玉宝要吧,买一个,做生意方便。玉宝心动说,价钿多少。潘逸年说,两万。玉宝说,多少。潘逸年说,两万。一时没人讲话,侪震惊。吴妈说,乖乖,吓人倒怪。玉宝咬牙说,我还是用 BB 机。潘逸年笑。余琳思绪万千,五味杂陈,到嘴的鸡汤,瞬间不香了。星星扶着逸文腿,也要大哥大,抱住就啃,逸文说,这不好吃。吴妈说,啧啧,两万块。
房间里,暗夜生温,光影朦胧。玉宝揽紧潘逸年脖颈,软躯大开,仍处交合状态。潘逸年欲起身,玉宝呻吟说,再等等,逸年太猛了。潘逸年不动,手指轻划玉宝脸颊,目光温情看着。
玉宝说,我美吧。潘逸年说,嗯。玉宝说,深圳美女多吧。潘逸年说,没注意。玉宝说,骗人。潘逸年说,我不是苏烨,四处留情。玉宝说,苏烨和歌舞团的,真分手啦。潘逸年说,分了,嫌弃不好看,现在和音乐学院的一位,搞不清爽。玉宝说,歌舞团我见过,好看的。潘逸年说,没玉宝好看。玉宝说,这人真是花插插,讨厌死了。
潘逸年微笑说,出差一个礼拜,我最想玉宝。玉宝说,想我这个人、还是我的身体。潘逸年笑说,侪想,玉宝也想我吧。玉宝说,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呀。潘逸年说,真话。玉宝说,我原以为,是想逸年这个人,但做过后,我发觉,更想逸年的身体。潘逸年拍一记说,还真敢讲。玉宝笑说,轻点呀。赵晓苹问我,如果逸年和陆继海一样,我会哪能办。潘逸年说,玉宝哪能讲。玉宝说,我讲只要感情深,旁的不重要。但此刻我承认,我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潘逸年大笑。玉宝说,笑啥。潘逸年没回答,俯首亲吻,攥住腰肢,调整姿势,过有半刻,玉宝喘吁吁说,吃不消了。
潘逸年手劲加大,又蚀骨销魂一趟,两人清理过后,重新躺下,玉宝说,去姆妈那里,把小囡抱回来吧。潘逸年搂住玉宝说,不用,我们困个安稳觉。
半夜四更,玉宝听见大哥大响,潘逸年起来接,低声讲了几句挂断,开始穿衣裳。玉宝迷糊说,啥事体呀。潘逸年说,张维民的电话,郑婉送医院了。玉宝一吓,顿时清醒,坐起说,严重嘛。潘逸年说,嗯,之前生小囡大出血,一直没养好。玉宝说,我也去。急忙穿衣。一齐出了门,经过灶披间,姚大嫂庄阿姨挎竹篮头,要去小菜场。姚大嫂说,出去啊。玉宝说,是呀。空气冷寒,竟然提前落雪了。
赶到瑞金医院,寻到手术室,门口等着张维民,还有郑婉父母,面色凝重。张维民迎过来,潘逸年说,哪能回事体。张维民低声说,白天还好好地,夜里突然血流不止,赶紧送来医院,直接进了手术室。正说着,医生护士走出来,全部人拥上去。医生说,我们尽力了,进去告个别吧。郑婉父母伤心欲绝,让张维民先进去,潘逸年玉宝也跟在后面。
郑婉面白如纸,憔悴不堪,伸出一只手,张维民半跪床沿,紧紧握住。郑婉说,小囡呢。张维民说,爷娘抱着、在赶来的路上。郑婉说,我怕我看不到了。张维民说,不要瞎想,会好的。郑婉轻轻说,维民。张维民凑近说,我在。郑婉说,我晓得,维民心里有别人,和我结婚是不得已。张维民说,也是我自愿的。郑婉说,结婚后,维民对我客客气气,但我还是蛮开心的,可怜我身体不好,没办法,再和维民继续生活了。张维民落泪说,不要乱讲,会好的。郑婉说,我自己身体我晓得。维民以后再娶老婆,一定要对小囡好。张维民说,我不娶了。郑婉说,讲这种话、不现实的,维民还年轻呢。
郑婉说,我想和玉宝讲两句。张维民起身让开,玉宝连忙上前,握住郑婉的手,勉力笑说,有啥尽管跟我讲。郑婉这才含泪说,玉宝,我们虽然接触不多,但我晓得,玉宝的为人,是最善良宽厚的。我现在最放心不下,是我的小囡,假使以后,维民再婚了,假使后娘对小囡不好,玉宝一定答应、帮帮我的小囡。玉宝流泪说,我答应,我会得。郑婉说,这样我就放心了。
郑婉说,我想见见我的爷娘。玉宝说,好。玉宝和潘逸年出来,郑婉父母进去,过不了五分钟,里厢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惨绝天地之间,窗外的雪,越落越大了。
第90章 生活
郑婉死在,八八年春节前后,给这喜庆的日节,平添几许伤感。
出十五元宵节,玉宝二伯要回台湾了,机场送别时,大家落了泪,薛金花说,二哥多保重身体,日后想回来、就回来,这里还有亲人。二伯点头,笑笑,没多讲啥。待进入通道,没影子后,志强说,多数不会回来了。薛金花说,为啥。
志强说,不是有句话讲,有钱深山有远亲。这趟回乡下,晓得台湾回来探亲的,钞票不会少,沾亲带故侪来了,叙旧哭穷攀交情,甚至直接讨钱的,不要太多。薛金花说,脸丢光了。志强说,丢脸在后头。给长辈修坟,托表哥去办,狮子大张口,先要一千块。薛金花说,要不要面孔,穷乡僻壤的地方,两三百块,祖坟能修成宫殿。志强说,还有哩,趁二伯不在房间,偷翻行李箱,五六块手表没了。薛金花说,那二伯的值钱货,侪在腰间,表没了,那二伯啥反应。志强说,一声不响。玉宝说,要响还好了,就怕不响。志强说,是这道理。
薛金花说,唉,无非一个穷字。玉宝说,穷也要有穷志气。薛金花说,不讲了,记得明天,和潘女婿回来吃饭。玉宝说,啥喜事体。薛金花说,黄胜利从北京回来,去苏联一趟,发财了。志强说,国际倒爷,赚是能赚,但也是刀口舔生活。玉宝说,阿哥讲的有道理,姆妈劝劝姐夫,干这营生,不是长久之计,见好就收吧。薛金花说,好。
乔秋生走进华亭路,玉宝正在做生意,待顾客走后,秋生说,啥皮带,要三百块,金还是银。玉宝说,还真是金,金利来。秋生说,宰冲头吧。玉宝说,这是身份象征。秋生说,讲讲看。玉宝说,衣裳穿皮尔卡丹,腰间金利来,包包登喜路,脚踏瓦萨琪,手里大哥大,上海人最会看眼势,从头到脚一扫,立刻懂了,大老板标配,非富即贵。秋生笑说,我这种政府里厢做的,不好太招摇,但也不能坍招势,该穿啥。玉宝说,穿做工精良的,要高级料子,颜色沉稳,搭配得当就好。秋生说,玉宝卖服装,卖出经验来了。
玉宝说,来买衣裳。秋生说,想买件衬衫。玉宝说,自己挑。秋生说,我上趟在深圳出差,碰到潘逸年、苏烨和李先生几人。潘逸年穿的衬衫蛮好。我也想买一件。玉宝说,啥颜色。秋生说,烟灰条纹。玉宝说,梦特娇是吧,这件不便宜,九百块。真要嘛。秋生说,一件衬衫,我还买的起。
玉宝笑笑,转身去翻编织袋,很快寻出一件,拆开塑料纸,抖开来,递给秋生。秋生去帘后穿好,再照镜子,霞气满意。付钞票时说,潘逸年在外做生意,玉宝放心。玉宝说,有啥不放心的。秋生说,玉宝时至今日,一点没变,还是太相信男人。玉宝冷笑说,不是人人像秋生。秋生叹气说,我也是好心,不想听,我不讲了。玉宝数钞票说,随便。秋生说,正因为我婚姻失败,我希望玉宝幸福。玉宝没响。秋生说,改革开放,让国家进步,老百姓生活改善,但也是罪恶的温床。玉宝说,有话直讲,不要和我打官腔。秋生说,潘逸年几个,在深圳,常去个叫夜倾情的地方,我被邀请,也去过一趟。玉宝说,讲呀。秋生说,潘逸年几个,白相的蛮开。多的我不讲了,免得玉宝认为我,破坏那家庭,我走了,再会。
赵晓苹凑过来说,乔主任买衣裳。玉宝说,嗯。赵晓苹说,我有点搞不懂。玉宝说,啥。赵晓萍说,根据那两个从前的孽缘,依玉宝脾气,应该老死不相往来。玉宝说,开门做生意,来往皆是客,既然送钞票来,我为啥要往外面推。赵晓萍笑起来说,我有个小道消息,要听吧。玉宝皱眉说,又啥消息。赵晓苹说,华亭路有些商户,卖的衣裳,进货交关便宜。论斤称,两三块一斤,侪是外国货。玉宝心不在焉说,为啥噶便宜。赵晓苹说,不晓得呀,我弄到张名片,讲这人路子粗,我们要么去看看。玉宝接过名片,叫张飞,深圳罗湖区。心念一动说,去看看也好。
礼拜天,玉宝在灶披间,帮吴妈包馄饨,余琳浸了一盆毛蚶,拿废牙刷、刷蚶壳。姚大嫂说,阿琳,吃好后,毛蚶壳给我,刷马桶用。余琳说,好。吴妈说,小菜场,就属毛蚶最便宜,两角钱一斤,启东运过来的。李阿叔说,壳看了大,指甲盖一点肉,不划算。余琳说,逸武欢喜吃,难得回来一趟,总归要满足愿望了。李阿叔说,姜葱爆爆吃。余琳说,不用,用开水烫烫,蘸酱油醋吃,又鲜又嫩。
吴妈说,玉宝要吃吧,我也买点回来。玉宝说,不吃,前年吃毛蚶,有些人吃出甲肝来。余琳说,新闻辟谣了,是肠胃不好导致的。庄阿姨说,那看到嘛,门外电线杆上,不晓得啥人,偷偷摸摸、贴了好几张治性病的纸头。啥淋病、梅毒,一针根治,我老脸也红了。姚大嫂说,去年还没,就过完年开始,乱七八糟往上贴。李阿叔说,现在歌舞厅多哩,跳发跳发,跳到床上去哩。
姚大嫂说,那发现嘛,隔壁弄堂,开了家发廊,两个外来妹,红头发,生意还蛮好,会得帮忙摁摁肩膀,我去体验过一趟。玉宝说,剪头发便宜吧。姚大嫂说,还可以,没扬州理发店师傅技术高。对男人,比对女人热情,嘴巴一刻不停,乱讲笑话,比较低俗。庄阿姨说,哪有这样,剪头发就好好剪,骨头轻做啥。李阿叔说,这叫啥骨头轻,我不同意,剪剪发,聊聊天,松松肩,是种享受。庄阿姨说,是呀,再松松,裤腰带松了。众人侪笑。
李阿叔说,那真是,污糟。庄阿姨说,到底啥人污糟,想享受,不好去孵混堂啊,八仙桥,卡德池,逍遥池,大观园。姚大嫂说,还有日新池,浴德池。庄阿姨说,八仙桥不就日新池嘛,旧社会流氓头子去的地方。姚大嫂说,侬倒记得清爽。庄阿姨说,我老头子,老早底,在里厢做浴工,专门用屋叉头,将衣裳吊房顶,所以我记得牢。吴妈说,怪不得。
庄阿姨说,里厢啥服务没,样样有,床上一躺,檀香橄榄,茶,烟准备好,搓背、扦脚,按摩,理发,噶噶三湖,讲讲野闻杂谈。不比两个小姑娘,摁摁肩膀,适意啊。李阿叔说,这不一样。庄阿姨说,哪里不一样。李阿叔无言以对,拎水壶说,那真是,嘴皮子跟机关枪一样、吧啦吧啦。姚大嫂笑说,心里没鬼,慌啥。
余琳烫好毛蚶,调了蘸汁,上楼回房,逸武坐在桌前,和潘家妈聊天,看到毛蚶说,姆妈一道吃。潘家妈摇头说,我不吃这种东西。逸武拿起一只,掰开壳,蚶肉带点血丝,吸嘬进嘴里,笑说,人间美味。潘家妈听到卧室响动,星星月亮睡醒了,起身离开。
第91章 大事
逸武说,阿琳也吃。余琳摆手。逸武说,没口福,到那里寻这种美味,便宜又好吃。余琳低声说,大哥买了大哥大。逸武笑说,跟我讲顺口溜。余琳说,没这闲心。逸武吃毛蚶说,啥叫大哥大。余琳说,一种没电线的电话,可以拿在手里,带进带出,随时随地联系。逸武说,这倒蛮好,价钿多少,我也买一只。阿琳说,两万。逸武惊骇说,啥。余琳一字一顿说,两万。逸武说,阿哥疯了。花两万买只电话。余琳说,不管疯没疯,发财是肯定了。逸武说,不是蛮好嘛,阿哥发财,我也开心。
余琳说,这几年,我亲眼看着大哥,从有钱到没钱、再到有钱,而逸武呢,一直没钱。同是一个娘生的,为啥差距噶大。逸武说,讲这种屁话、有啥意思。拿我和阿哥比,阿琳为啥不和阿嫂比。比漂亮、比贤惠、比孝顺、比大度、比吃苦耐劳,阿哥一败涂地的辰光,阿嫂嫌鄙过没,为啥不比。余琳气哭说,好呀,原来我在逸武心目中,样样不如人。逸武说,这是事实,我又没瞎讲。
余琳一把将盘子掀翻,毛蚶落的到处是。逸武瞪眼说,做啥。余琳说,毛蚶是我买、我刷、我烫出来的,不给没良心的吃。逸武说,疯子,余琳说,有种再讲一遍。
潘家妈闻听动静,出来说,要吵回房间吵,不要吓到小囡。余琳哭说,那一家人欺负我。起身跑回房间,锁上门。潘家妈皱眉说,又为啥吵相骂。逸武说,死女人拿我和阿哥比,讲我没本事挣大钱。潘家妈说,也没讲错。那阿琳发啥疯。逸武说,我讲,阿琳为啥不和阿嫂比,样样比不过,给阿嫂提鞋也不配。潘家妈说,这也没错。逸武唬脸汰了手,拎起行李袋说,我走了。
潘家妈说,跟阿琳打声招呼。逸武说,哼,没必要。潘家妈无奈 ,只好自己去拍门,拔高嗓音说,阿琳,逸武要走了,快出来送送。余琳说,没手没脚啊,还要我送。逸武说,晦气。头也不回出门。
潘家妈叹口气,转过身,看到月亮星星,爬上椅子,手里捏着毛蚶,一个敲,一个掰。潘家妈连忙过来,夺下说,动作快哩,这小囡好吃呀,吃了肚皮撒。带去汰好手,领着下楼,到灶披间,玉宝看到,笑眯眯来抱,抱起月亮,吐口气说,要抱不动了。吴妈说,逸武拎着行李走了。潘家妈说,早点走好,烦得不得了。吴妈说,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