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岑姜
见她看了过来,也回头冷飕飕瞧了她一眼。
然后走进浴室,“砰”地一声关门,天花板跟着颤了一下。
“……”
-
靳屿花了半个小时,洗了个冷水澡。
身体上的燥热消失了很多,但情绪仍旧恹恹的。
早上贺星苒睡醒但不起床,在他怀里小幅度蠕动着,让他烦闷。
现在身上穿的这件看款式应该是贺泽刚的衣服,也让他烦。
丑陋、且昨晚穿过。
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不喜欢把在卧室的衣服穿到客厅,但贺星苒家里也的确没有属于他的衣服。
贺星苒正在厨房做早餐,打了几片吐司,煎了三枚鸡蛋,煮了点燕窝。
刚要喊靳屿吃饭,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
居然是靳屿。
她没接,放下电话走回卧室,问:“怎么了?”
靳屿坐在小沙发上,皱着眉,边按手机边说:“帮我找一身新衣服。”
很是命令的口吻。
贺星苒知道他的那些过分讲究的习惯,解释道:“我爸就留在我这儿这一套衣服。”
靳屿皱眉:“这套他也穿过了。”
“……”
见贺星苒不说话,他就已经有了答案,忍住把身上衣服全脱下来的冲动,闭上眼,重新喘气。
但气息已经不顺了。
贺星苒咬了咬嘴唇,有些危险地提议:“那你穿徐敏行的衣服?”
闭着的双眼忽然睁开,幽深的双眸里满是犀利,提到这个名字,靳屿冷笑了声,斩钉截铁拒绝:“不穿。”
“……”
贺星苒解释:“是新衣服,我买给他的,他还没来取。”
啧。
不愧是师兄妹呢,霸王龙是四肢不勤连衣服都不会自己买?
“霸王龙的裤子太短,我穿着不合身。”靳屿下颌紧绷着,语气也冷硬。
贺星苒:“……”
靳屿虽然看着并不是什么友善的人,但也绝对不会随时散发恶意,除非面对徐敏行。
霸王龙这个外号也是他给取的,因为徐敏行身高只有175,在表演系帅哥里不够出彩,总喜欢穿很厚的增高鞋再垫俩鞋垫。
偏偏手臂还有点短,靳屿就笑他像霸王龙。
“是短裤。”贺星苒耐着性子解释。
靳屿气息不顺地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的,在老年风和裸奔之间,向霸王龙妥协,含糊着回答:“那行吧。”
说完,脑子一转,又想到了点儿什么。
“你怎么不把他的衣服寄给他,”靳屿眯了眯眼睛,有几分试探地问,“你们要见面?”
贺星苒躲避开靳屿的目光,忙不迭去衣帽间翻衣柜,边翻边说:“没,没有要见面。”
因为师兄,十八九岁时,两人没少吵架。
吵到元气大伤,也平白将师兄拉进他们的因果。
这样不好。
还是能避免就避免吧。
第12章
靳屿拧着眉看她的背影,咕哝了声:“不见面你跑什么?”
语气并不是全然断定的,大抵是出于对徐敏行的抵触,身体机制已经产生对抗反应,避免不了在关于他的问题上竖起棱角。
大概永远也忘不掉分手的那一天。
贺星苒的生日在梅雨季的尾巴、也是小学期的末尾,靳屿那时候正在西北试飞,但想给她一个惊喜,瞒着她逃训飞回了临江。
他准备了鲜花,订好了排期一个月的餐厅和酒店,还拜托一位路人同学站在她宿舍楼下装作外卖小哥给她打电话,喊她下楼。
但她并没有从宿舍楼里出来,并且很快给他回拨电话。
临江的七月气候闷热,云层兜着一触即破的雨气,贺星苒的声音也沉闷并且毫无情绪,她说:“我们分手吧。”
靳屿手一颤,以为听错了,喉结缓缓地蠕动片刻,问道:“什么?”
贺星苒的声音愈发平静,平静到像是一个机器人,不带任何感情地重复道:“我们分手吧。”
靳屿的头脑有一瞬间发空,再想启齿问什么,对面已经挂了电话。
明明在昨天两人还视频通话过,也有很久没吵过架,为什么突然说分手?
靳屿不懂,他呆呆地立在宿舍楼下,有些熟悉的面孔在他面前路过,跟他打招呼,他麻木地回应着,像是提线木偶。
他不记得自己到底等了多久,隐隐感觉手里那束已经喝饱水的鲜花微微颓败,才看到贺星苒和徐敏行并肩往宿舍方向走。
贺星苒大概心情不佳,徐敏行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又宽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两人直到同他擦肩而过,也没有认出他。
“苒苒。”靳屿喊她,许久不说话的喉咙很是沙哑。
贺星苒身形怔了一瞬,抬头看向他,徐敏行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贺星苒挡在身后。
——就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们是青梅竹马,他们从小长大,互相知道彼此的家境和底细。
他们一起学习过苏绣,有着很多共同的记忆,包括师父家后面的那片池塘。
徐敏行小时候淘气,捞锦鲤的时候掉了进去,是贺星苒喊人给他捞上来的。
而他和贺星苒呢?
恋爱将近三年,好像彼此是对方最亲密的存在,但贺星苒之于他好像是一团云雾,看不透,摸不清。
那些他曾经以为是距离感分寸感的东西,在徐敏行面前,总是会变成两个扭曲的大字——不熟。
“为什么?”靳屿的视线穿过徐敏行,问贺星苒。
她似乎很快就回答了,两个字:“腻了。”
再想张口说话,靳屿感觉喉咙被堵住了,他听到自己问:“那你是更喜欢他?”
贺星苒怎么回答来着?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点头。
那极为缓慢的动作像是一把磨顿的刀子,一下一下在他胸口凌迟。
年轻的大少爷生活在养尊处优的生活里,那是他顺风顺水的人生里,受到的最大打击。
那些过往已经很遥远,但提到徐敏行,仍旧会令两人中间产生无形的间隔。
贺星苒准确翻找到本来买给徐敏行的衣服,递给靳屿,工作也锻炼出说谎话不打草稿的性格:“这不是怕你着急?”
靳屿掀起眼皮在她脸上逡巡两眼,没有说话,擦着她的肩膀进了衣帽间,准备换衣服。
——索性这件衣服是全新的,靳屿洗脑这是贺星苒给她贺泽刚买的,穿上也就没有那么反感。
卧室里,贺星苒的手机叮咚响了几声。
【匠人-苏绣-拍摄组】
徐敏行@全体人员,重新布置了全部拍摄任务,另外发消息给贺星苒:【大纲过了吗?有不方便的可以尽量提给编导,让他们改】
贺星苒对靳屿撒谎了。
确实,很快就要和徐敏行见面。
只不过不是因为私事。
从艺术学院毕业后,徐敏行没有从事演艺事业,反而成为一名纪录片导演,曾经聚焦贫困山区留守儿童问题,拍摄过评分很高的纪录片。
如今在电视台工作,和团队策划了聚集中国非遗传统工艺的纪录片,苏绣就是其中之一。
而苏敏行妈妈就是苏绣大师徐广莲,自己却放弃继承母亲衣钵反而选择投身艺术。
门派内还有关系到苏绣技艺传承推广、师徒新旧思想冲突以及一些苏绣传统是否要延续的问题,也很有普适性和探讨性。
贺星苒是徐广莲的亲传弟子,虽然只有二十六岁,但学习苏绣时间足有二十年,并且在苏绣商业化上也比较有代表性。
纪录片主要是围绕徐广莲和贺星苒师徒二人展开。
贺星苒已经提前看过提纲,有些问题很尖锐,但她觉得纪录片团队很专业,需要探讨的尖锐的问题是传统技艺面对时代必须面对的。
星星:【我没有问题,只要师父那里同意】
这些年来,师徒关系并不是很好,徐敏行知道有些不单单是苏绣方面的。
徐敏行:【你还怨恨师父吗】
星星:【师父永远是师父,但她现在可能不太愿意过多见我】
徐敏行想了想,叹了口气:【我再问下我妈的意见】
【周末我们找一个地方一起对提纲】
一道颀长的身影从衣帽间内走出,贺星苒“啪”地将手机往桌面上一扣。
本来是不心虚的,只是因为恋爱是靳屿不喜欢徐敏行,她锻炼出的本能反应,可如今真的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了,倒是有几分做贼心虚的味道。
靳屿那双锋利的眼睛在她干净的面庞上扫过,手插在口袋里,随意地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提防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