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岑姜
靳屿是做事雷厉风行的性子。
说好了要见家长,他就立刻给家里打电话约定时间,争取将这项任务在他这次休假里搞定。
贺星苒嘴上说好,但一想到要面对靳屿的亲人,还是有几分慌张窘迫。
或许是从小不受爸妈还有后妈喜欢的原因,她面对长辈总有一些无所适从。
不愿意见面这么快,没有心理准备。
但又不好直接跟靳屿说,于是便转圈绕弯子。
她说:“我这儿感冒还没好呢。”
靳屿“哦”了一声:“那你就准时准点吃药。”
完全不接她的茬。
贺星苒不得不把话说得明白些:“我怕传染给外公……”
靳屿笑了一下,桃花眼弯弯,有几分散漫道:“外公他老人家能半夜爬山,每天早上打两遍八段锦,还加入了冬泳俱乐部……”
说着,朝她扬了扬眉,欲言又止。
贺星苒撇了撇嘴。
他没说的话应该是──外公不比您这位□□都能发烧的豌豆公主身体素质强多了?
就不应该跟一个退休老兵比身体素质。
她小声道:“那阿姨?”
靳屿反问她:“我家里人都没嫌弃你生病,你怎么反倒嫌弃起他们来了?”
“……”
“我没有这个意思!”好大一口锅要砸下来,贺星苒连忙解释,“就是我怕传染给大家,让别人跟着我生病。”
靳屿“哦”了一声:“他们不怕,你尽管跟我回去就成。”
贺星苒:“……”
两人的婚姻实在突然,虽然只有双方知道为何会走入这段婚姻,但双方家长是无辜的。
或许是真存了见家长的心思,贺星苒不自觉有些紧张。
跟公司已婚的员工们请教了一下见家长的注意事项,并且提前在某书上学习了见家长妆容,顺便还买了一套端庄的衣服。
到了约定好的那天,贺星苒穿了一套针织长裙,戴了大点位珍珠项链,浓密的秀发盘起,看上去端庄又大气。
实在是有一张美貌得过分的脸,贺星苒轻轻铺了一层粉底,描描眉毛,扫了扫腮红口红,令气血看上去很足就足够了。
车上,她拍照发到大学室友群里。
星星:【帮我看看,合格吗?】
是格子不是鸽子:【天使吻过的面容,女娲的毕设,好看绝美】
星星:【见家长的话,会不会太张扬了?】
细细:【宝宝你清醒一点,就凭你的美貌,想低调也很困难。】
“……”
她并不是喜欢出风头的性子,美貌对于她来说枷锁更甚。
小时候,她就能敏锐的感觉到后妈并不喜欢自己。
并不全然是非亲生母女的关系,她很喜欢姐姐,后妈对她有些若隐若现的敌意。
十几岁时,有一天她做错了事,一向克制温文尔雅的后妈指着她的鼻子,骂了一句:小骚货。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挨这一通骂。
姑姑抱着她说,那都是因为我们苒苒太漂亮了。
于是,贺星苒便明白,美貌其实是枷锁。
陷入回忆当中,直到车子停在巷子门口。
靳屿轻轻按了下喇叭,提醒:“到了。”
钱家住宅已经有两百年历史,钱家祖上树大都是官场中的显贵,家族世袭两百余年。
从嘉庆帝时期开始做当官,后来又在近代史的洪流里,洋务运动时期留洋学习,也出现了很多爱国实业家。
到了靳屿外公钱玉书,又参加过保家卫国战争。
两百年,七代人,在这间四进四出的院落里生息繁衍。
早些年政府要将这间住宅划作景点,拿出不菲的补贴金请钱玉书搬走,但老人家倔强,硬是不肯。
最后政府跟钱玉书各退一步,这座保留相当完善的大院里,前面两进做展览,后面两进是钱家人私人场地。
从前跟靳屿谈恋爱时,贺星苒来过这里。
如今再来,却发现风景已沧海桑田,曾经院前可以过车来着,此时却只能停在巷口了。
想着时间也没过那么久,贺星苒问:“怎么变了这么多?”
靳屿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眸光流动,低声道:“上次来你走的是游客正门。”
而这次是家里人走的侧门。
贺星苒“啊”了一声,恍然大悟。
上次来这里,两人还在恋爱。
暑假,贺星苒被师父抓回去训练,不训练的时候又得回家,贺泽刚管她很严。
即便在一座城市,这对小情侣也不太能见到。
靳屿无聊,报名了南极科考项目,去南极转了一圈儿。
回来之后,相思难解,贺星苒让姑姑带她出来玩,最后姑姑在商场逛街,她偷偷打车来找靳屿。
从正门进,买了票的。
靳屿在三进的拱形门处等她,见她过来,一把将人揽在怀里,手臂禁锢得她发疼,细密的吻从发顶一点点落下。
额头,鼻尖,嘴唇……
急切又热烈。
前面还有游客说话声,后面有外公下象棋的声音,贺星苒想靳屿得很,也想跟他一直抱着,同时又很害怕。
靳屿给她抱起来,贺星苒一惊,赶紧双腿环住他的腰。
他抱着她从两侧走廊走到四进院子,悄悄进房间,继续吻她。
那天两人说了好多亲密的话。
靳屿抱着她,不肯松手,一直喊她宝宝,说了很多次想你。
她一直耳根通红。
……
如今再回到这里,物是人非。
她可以光明正大见靳屿的外公和妈妈舅舅,但两人中间已经隔着一道天堑。
这道天堑名为祁颂年亦或者徐敏行都不贴切。
或许是时间。
时间在两人身上不可避免地施加许多,隔着这段生命堆砌起的厚度,无论如何前进抑或后退,都无法回到从前。
“对下口供,”靳屿咳了一声,向她嘱咐,“我跟他们说咱俩大学就恋爱了,中间年轻不懂事,分手几年,最近重修于好了。”
这话说的不是很自在,靳屿的语速有着快。
贺星苒不是很懂:“你……你前女友呢?”
大少爷耷拉着眼皮,爱理不理地敷衍她:“跟他们解释那么多麻不麻烦?”
虽然靳屿的话并不是谎话,但忽略了中间重要的因果,手法比较蒙太奇。
贺星苒明白大少爷不喜欢复杂的东西,便跟着认了下来。
家门就在眼前,两人默契地配合彼此,开始装一对好夫妻。
靳屿牵起贺星苒的手,两人同步向巷子深处走。
高跟鞋和青石板路碰撞的声音令贺星苒有些心慌。
——她还是害怕他的家人不喜欢自己。
还没走到门口,门从里面被推开了。
门口站着鹤发鸡皮的老人,拄着拐杖,但腰板并不佝偻,能清晰分辨出年轻时好大的身躯和俊秀的容貌。
他身旁站着一位身着云锦旗袍的夫人,五十岁上下,保养相当年轻得体。
贺星苒想到,这就是钱玉书和钱卫平了。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紧张,嘴角向上扬,争取露出百分百满意的笑容。
“外公,妈,舅舅。”走到门口,靳屿开始寒暄,“这是苒苒。”
话刚落地,钱玉书的拐杖忽然抡起来,一下子打在靳屿的膝盖上:“你小子还知道回来?我还用得着你介绍?!”
贺星苒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大家不喜欢自己,顿时花容失色,往后连退两步。
钱玉书看向她,本来绷着脸忽然挤出一个笑容,川剧变脸似的,很慈爱地招招手:“苒苒,走近点,让爷爷看看,甭搭理那个混小子!”
第20章
态度堪称是两极反转, 对比鲜明。
贺星苒怔在原地。
靳屿牵着她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到钱玉书身边,把人松开, 头也不回地往院子里走, 还有些不服气地嘟囔:“不是您让我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么?”
外公那天还是通过朋友圈知道靳屿结婚的消息, 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