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岑姜
靳屿指了指她额头:“校医说可能要缝针。”
难道刚才摔倒是额头先着地了?
贺星苒本就苍白的脸愈发白了,顾不上还在吊水,直接抬手在脸上乱摸,唯恐有什么损伤到颜值的硬伤。
“我靠我靠,”窗外的男生又说话,“屿哥,你就别逗人家姑娘了呗。”
贺星苒停下动作,红着眼眶看他。
靳屿下巴紧绷着,慢慢别过脸去。
穿着黄色外卖服装的小哥拎着奶茶袋子出现在门口喊了声:“靳屿!”
靳屿指了指病床:“给她。”
交代完,靳屿抬腿往前走,没两步又顿住,隔着外卖员略显臃肿的身躯,认真道:“不好意思。”
默了默,补充一句:“好好休息。”
-
像是做了一场短暂梦境。
梦醒时,飞机正在巡航期,机组乘务人员见她醒来,热情地在她身旁蹲下,咨询她需要的食物。
“一杯清水,谢谢。”
乘务员很快帮她倒好热水,又因为她是铂金卡旅客,乘务员了解她的喜好和乘机习惯,热情询问道:“贺女士,刚才看您在睡觉没有打扰你,请问本次航班还需要我们填写飞行日志吗?飞机正处于巡航阶段,机长说可以帮大家签log。”
贺星苒愣了一下,将飞行日志递了出去:“好。”
乘务员并不意外,接过送进驾驶舱。
这位铂金卡会员在五年里乘坐了五百次他们航司的航班,并且无一例外,每次都递出飞行日志,由机长填写,机长、副机长和其他成乘务员一起签名。
乘务内部还推测过,她应该是飞行爱好者。
机组人员很快填好日志,送回来时年轻漂亮的乘务员没有按捺住八卦之心,不由得悄悄打量起贺星苒。
两人目光在空气里短兵相接,乘务员有些尴尬,匆忙收回视线,压低声音道:“靳屿机长托我向您转达消息。”
贺星苒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毛毯上抓了一下。
“他说,抵达阳城,请您等他。”
第4章
那天的通话由她结束后,两人并没再次联系。
贺星苒本认为是凑巧碰到他执飞,靳屿却能通过空乘准确地向她传递消息:
等他。
不容置喙的一句话。
似乎从没想过贺星苒会质疑、不听从。
早在最初相识之际,贺星苒就大致了解靳屿的性格。
他高傲、自信,从容,冷静又懒散的气质令他在帅哥云集的飞行技术专业,也足够鹤立鸡群。
是以最开始,贺星苒根本没想过他居然是同级的学生。
后来军训,飞行技术和民航电子电汽专业在艺术系方队旁边,贺星苒也借着向左看齐的机会,频频偷偷看他。
他人缘极好,随便往哪儿一站就会主动吸引很多男生女生向他靠拢。
年轻的少年们站在一起嬉笑怒骂,他即便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仍旧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淡漠和冷清。
那时候的他们还不知道,这种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矜贵气质,是靠相当优越的生活背景和足够满足自身人格发展的家庭环境才培养出来的。
因为体弱,贺星苒军训里晕倒了两次。
跟靳屿渐渐熟悉后,他撺掇她装晕,带她逃课去江边坐轮渡,去藏在街巷里的只有老临江人知道的苍蝇馆子吃一碗鸭血粉丝汤。
年少时的时光总是大把大把不值钱,论斤卖似的,他们随意挥霍一个下午的时光,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但那天的收尾并不好。
委托临江航空航天大学培训飞行员的航空公司来学校,让飞行技术专业的同学填写委托书,导员到处也找不靳屿。
加之领导突击检查。
贺星苒和靳屿被一起带进导员办公室,接受审判。
靳屿照旧没当回事儿,听了导员训斥两句,就开始填写航司发下来的委托书。
贺星苒惨了些,被辅导员一通训斥:“刚到大学就敢逃训,干吗去了,说!”
贺星苒从小到大都是老师眼里的乖学生,人生头一次被老师指着鼻子训斥,肩膀瑟瑟发抖,哆嗦着嘴唇,哪儿敢撒谎,认真回答:“去吃饭。”
导员:“好吃吗?!”
贺星苒:“……挺好吃的。”
导员震怒,“砰”地敲了下桌子:“你还敢跟老师贫嘴?”
贺星苒吓得浑身哆嗦,脸比煮熟的虾还红。
身后忽然伸出来一条手臂,轻轻给她拉到身后。
他的肩膀平直宽阔,干净的衣服上有着白麝香混着香柏木的味道,极为清澈又令人安心。
贺星苒懵了一下,就听到靳屿懒洋洋地跟老师说:“这事儿怎么看我都是主谋,老师您有脾气冲我来,她一姑娘,都要被吓傻了。”
……
当然,最后两人喜提两份检讨。
可在暖色的黄昏里,贺星苒第一次受到别人的保护。
-
作为商务舱旅客,贺星苒最先下飞机,有靳屿的同事在廊桥尽头等她,将她引进阳城机场南航办公室里。
已是凌晨,按照贺星苒规律的生物钟此时应该进入睡眠,现在硬撑着,思绪不自觉开始发散。
停机坪上,飞机按照塔台指令有序地滑行、起飞降落,跑道两侧的指示灯熠熠闪光。
哑静、秩序井然。
贺星苒瞳孔逐渐涣散,外面的颜色混成一团。
视线里逐渐出现一道颀长又挺拔的身形,穿着航司的夏季制服,肩膀上的肩章熠熠发光。
白色的衬衫下摆整齐扎在黑蓝色西装裤内,愈发显得腿直而长。
拉杆箱在地面轱辘声渐渐唤回贺星苒的思绪,等到她彻底回过神,靳屿已经站在她面前。
黑色碎发耷拉在额头上,眉头皱着,漆黑瞳仁里有着厌烦。
“……?”
贺星苒困惑地看着他,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被自己用嘴巴无情啃着的手指,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立即松嘴,飞速将手藏回身后。
动作一气呵成,相当之迅速。
贺星苒:“……”
啊啊啊啊啊。
内心一阵咆哮。
她有个小毛病,紧张或者心烦意乱的时候会下意识啃指甲。
大学的时候她开始化妆,每次都把指甲啃得红红,口红蹭到下巴,靳屿稍微有点洁癖,一见她啃指甲就拧眉看她表示不可以,她再啃肯定会被小小“惩罚”。
刚刚她在啃指甲。
靳屿看到,皱眉了。
她看到他皱眉,停止啃指甲还把手背到背后。
旧日情人再见面,眼里心里都没有对方,但肌肉记忆和本能反应还替他们本人记着。
气氛开始有些微妙的尴尬。
靳屿不动声色地偏开头,走到旁边的自动贩售机,取了一瓶白水,又问:“喝什么?”
“矿泉水就行。”
都是成年人,彼此默契地不提刚才的尴尬。
从临宜到阳城,飞行时间只有两个半小时,短途飞行,靳屿神色轻松,并无倦怠。
喝水润过喉咙,他屈起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敲了两下,不容置喙道:“谈谈。”
有种没写作业但被老师点名的尴尬,贺星苒硬着头皮问:“谈什么?”
“那天你为什么挂电话?”靳屿打直球,漆黑眸子一瞬不瞬看她。
有种很难糊弄的冷静。
他的坦诚布公倒是让贺星苒难以招架,就像是谈生意时,她做好了经销商或者平台跟她扯皮的准备,结果对方直接很有诚意让利两成。
“哪天?“贺星苒还是决定装一下。
靳屿看穿她的把戏,冷嗤一声,直接点通话记录,然后把手机推到她面前。
“六月二十五号下午一点零八分,”他敲了敲桌子,自然而然地开始主导对话,“我休假,在睡觉,隐约听到你问我是否想结婚。”
很冷静,又很松弛,跟闲聊似的。
贺星苒工作了这么些年,比大学时独立强硬了不少,哪有面对前男友还要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道理?
她捏了捏水瓶,决定更坦诚并先他一步推进对话:“是,你没听错。”
“不过你没有给我答复,”她顿了顿,“没有肯定回答就是拒绝,不是吗?”
潜台词是,虽然是我主动向你提出结婚,但你没回答,姐当你拒绝了,姐不care。
潇洒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