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宝光相直
外套领口露出一截铂金坠链,以盛欲的见识,看得出那是世界珠宝设计天才亚卡曼.让的收山作:【真拉之眼】。
一切都如此熟悉。
因为半小时前,他们才刚刚结仇而散。
还真找上门来了,挺有本事。
细眉松动,盛欲冷嘲一笑,没理他。
扫了圈摊位眼下的狼藉,她率先弯身扶正桌椅,见宋睿仍直愣愣盯着不速而来的男人发呆,盛欲气不打一处来。
握着细长笔刀往没刻完的橡皮小熊屁股上用力一扎,咬紧字音:“还看?”
宋睿尚未动作,一旁闯祸的女生倒先被吓一跳,连忙悄声拉了拉他的衣角,提醒示意。宋睿反应过来,招手喊来两个社员,女生也跟着去帮忙,大家一起重新支架挂帘。
繁忙期间,宋睿却忍不住几次回头,瞄两眼不远处的男人,心底暗自犯起嘀咕:
这哥们,怎么有点眼熟?
正当他在脑中极力思索对方的名字,另一边,盛欲坐回桌前,尖部扎着橡皮的刻刀拿在手里,小锤子似的敲两下桌面,意有所指:
“本社招新正常进行,大家都走动起来,报名的报名,逛街的继续逛街,不要逗留造成拥堵!”
面对盛欲目中无人的态度,江峭并不计较,轻轻挑眉,探手从桌上扯了张报名表,落笔迅速,高傲姿态仿若正当红的明星签下大几千万合同,从容又张扬。
瞥了眼拍在面前的报名表,个人信息一概不见,只有姓名栏处潇洒签下两个字,笔迹飞扬:
江峭。
——江峭?
手中动作蓦然顿滞,盛欲飞快回忆了下,随即偏头定眼在他身上,确认似的提问:
“北湾医科大的江峭?”
宋睿口中那个江峭?
江峭单手揣着裤兜,漫不经心地将问题反抛回去:“还有别的江峭?”
“信息不填,以为你是冒充的呢。”
“……”
江峭舌尖抵了下左腮,明显在压制不悦。
不同于在修车铺肆意张狂,他抬眼,转而轻笑,似乎浑不在意:
“所以,你想知道什么?”
盛欲收回打量,垂睫,把橡皮和小刀分拨开,单刀直入:“年龄?”
“23。”
“籍贯。”
“北湾市。”
“专业呢?”
“生物医药,在这里是雕塑。”
她眼也不抬,继续刻自己的橡皮章,例行公事般:
“入社理由?”
“为了,我的车钥匙。”
彼此间的快问快答,中断在江峭倏尔停顿的这秒。
盛欲梗了一下,抬起头。
下一秒,他点亮手机屏幕,反转举在她眼前,眯起眼尾,言语看似不吝啬的夸奖,实则淬足讽意:
“车停得不错,挺会挑地方。”
手机明光撑满视域,盛欲被迫盯在屏幕上,论坛告白墙板块,入眼十几条大小的帖子,都是中央图书馆停车场上神秘美丽的机车。
‘【热】惊!全球首发嘉斯顿概念车竟出现在小破校!’
‘【新】新生不懂就问,都说玩艺术的有钱,居然这么有钱吗?’
‘【图】开心!在人群里成功挤到合照啦!’
前后不过半小时,停在中央图书馆前的复古摩托车,此刻已成为琅溪美院的全新打卡地标。
“怕你找不到,就停在显眼位置了。”
盛欲弯起嘴角,眸光自手机挪移向他,“现在你和你的车,都在学校出名了,不用谢。”
对峙间,宋睿等人收卷起所有纱帘,分别系挂在几组架杆的横杠上,之后依次扶起黑色架杆。
几乎要被她气笑了,江峭视线懒淡地罩住她看了好一会儿,忽地勾唇淡嗤,说了句似乎不着调的话:“这辆车,是被茑萝绞坏的。”
鸟螺?
鸟还是螺?
什么鸟玩意儿。
直觉他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盛欲盯视着他,目光警觉,“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跟那些花花草草一样。”江峭俯下腰,微微前倾凑近,字音浇透十足的戏嘲,
“弱小,但难缠。”
“……”
猝不及防被逼近,盛欲本能后仰了下,嘴上仍不甘示弱,反唇相讥:“谢谢提醒。我的车修好了吗,师傅?”
江峭抱臂起身,薄睫虚敛,似乎并不急于要回钥匙,悠闲地陪她遛着玩:
“师傅修不好,哥哥给你买新的。”
“???”
被他突然一句“哥哥”差点创飞,盛欲一个不稳,手中尖锐刻刀猛力歪斜,利刃迅疾擦划而过,霎时割破指腹。
当刺痛感尖利激起,
浑圆饱满的血珠争先涌出,
当所有黑色架杆调移回原定位置——
水墨轻纱绘卷在此刻被社员们牵线操纵,同一秒里纷纷唰声垂坠,质感顺滑,剥落而下。
有风动,冰丝帘纱柔软摇荡在两人身畔。
晚暮如潮暗涌,斑斓流光为清寡调的黑白帘渲染上色,偶然偏漏,光影蘸着彩调打照,悄然收拢对峙交锋的双人影。
帘外熙攘在继续。
帘内江峭凝视着她鲜血涌破的指腹,慢慢变了脸色。
心脏刹那绞紧,大脑晕眩感重力袭来让他只能抬手撑扶在桌面,稳住身形,呼吸缓窒。
视野有瞬息闪白,思维失去主控权,江峭甩了甩头,努力摆脱这种莫名的异常感。
盛欲指尖伤口不算严重,她随便抽了张纸巾按在指腹,只是没能一秒止血,拿开纸巾,又有丝丝殷红渗出。
“你就不能把伤口处理好么?”江峭紧紧凝视着她的手,话音貌似关心又像责怪,语调压抑。
头痛不已,因为他的病症,导致16岁前的很多事,他都不记得了。
江峭一直知道自己患有分裂症。
可病症潜藏多年,为什么在此刻,见到她划伤的指尖时,脑海疯狂叫嚣。
就像有什么人,将要从他体内撕扯挣脱。
盛欲觉得莫名其妙:“干嘛,晕血啊?亏你还是医学生。”
“盛欲。”
他声音平静,却皱紧眉心,眼神仍徘徊在她洇血划痕的指上,眸底如冷钻折射厉光。
这一瞬间,脑海闪回过某些记忆画面。
“我想起学雕塑的时候,也被刻刀划伤过。”
很明显,这是他的分裂症下,另一个人格所经历的事。
而当下,对方仿佛正在与他争夺控制这具身体。
仿佛要从深眠中苏醒,出来取代他。
这从未有过,7年中没有任何另外的人格出现过。
“哦……”盛欲看着他,犹疑地回答。
眼前的男人,声平淡稳地说着话,覆在桌上的长指却正以可怕的力道逐渐握拢,按压。
盛欲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受伤的手还轻搁在桌边。
指尖素净细腻,皙白皮肤徐徐点缀一抹斑驳朱红,盛绽得娇艳欲滴,柔嫩肌理残存着丝缕橡皮的清香。
分寸之外,就是江峭青筋暴凸的手,对比她的大了不止两圈。
男人的指节在发狠的用力中呈现青白,连同指腹下的报名表纸张,都被捻出皱痕,与桌面摩擦出令人心颤的声响。
她的手纤润匀腻,又在指尖挑起刺目的冶红。
侧旁,他的手骨感无暇,筋肌脉络却处处喷张暴戾。
盛欲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劲,缩了缩手发问:“你怎么了?”
她毫不怀疑,这个指力甚至可以捏碎某个人的头。
就在她腹诽的时间,江峭猛地回神,连抽出好几张纸巾迅速盖在她的伤口上,咬牙丢落一句:“真没用。”
那个呼之欲出的临界点,已经无法压制了。
隔着厚厚的纸巾传来他略带颤抖地抓握感,只一瞬,便消失踪影。
抬眼是他扭头就走的背影。
“什么啊,你不是要入社吗怎么就走了?”盛欲站起来,一头雾水地出声,可江峭头也不回,她只好提高音量试图提醒,
“后天下午四点面试过时不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