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舟遥遥
舒云念悄悄捏紧手指,知道他这是认出了自己,故意点她呢。
深吸一口气,她压着窘迫抬起脸,看向轮椅上的男人:“傅先生,你好。”
傅司衍没出声,望着她的眼睛静了两秒,才道:“你到底是谁?”
舒云念一怔,唇瓣嗫喏:“我……”
男人定定看着她,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如让妖怪原形毕露的利刃:“程晚柠,还是舒云念。”
这话一出,傅老太太和舒正霆两口子也都惊住了,他们俩认识?
“傅先生,我……”
舒云念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情况,毕竟不久前,他才看过她的身份证。
傅司衍瞥过她局促揪在一起的两只细白小手,又见她一直往舒正霆夫妇那边瞟去,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薄唇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程家看不上傅家,大可直说,随便寻个人来冒名顶替,当我们傅家是什么地方?”
舒正霆夫妇冷汗都要出来了,急急辩解:“不是不是,傅总您千万别误会……”
傅司衍懒得听他们多说,转过轮椅,黑眸看向傅老太太:“难道连您也觉得我现在是个残废,没了指望,所以随便一个女人都能当我的妻子?”
这话太过凉薄,听得傅老太太心口揪紧,神情也变得哀恸:“阿衍,你怎么能这样想奶奶?奶奶从来没有这个意思,实在是今天这事太过突然……”
男人垂下眼,嗓音始终没有波澜:“既然您没有那个意思,新娘又跑了,那就适应形势,取消婚约吧。”
本来这场仓促安排的婚约,于他就是讽刺。
现在新娘跑了,讽刺彻底变成了笑话。
傅老太太见孙子冷冰冰的模样,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她原是想找个孙媳妇让孙子重新振作,现在好了,程晚柠这一跑,反倒让孙子更加难堪。
她程晚柠凭什么,一个小小程家丫头,放在从前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要不是阿衍腿伤了,傅家少夫人的位置哪里轮得到她!
可就算是这样鄙薄任性的丫头,都不愿嫁给阿衍,竟然毫不犹豫跑了!
傅老太太越想越气,再次抬头,两只浑浊眼睛难掩怒气地瞪着舒正霆夫妇,连连冷笑:“我也是没想到,你们程家的眼界竟那么高。这两姓缔结,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和和美美,既然程家并无诚意,这婚事,还是作罢了吧。”
“老太太,老太太,我们有诚意的啊!”
“是啊,能和傅家结亲是我们的福气,我们真的没有半点不敬,实在是家里的女儿太不懂事……”
舒正霆夫妇慌了,没想到老太太这么快又改了口。
要真是取消了婚约,以后哪还有他们程家的好日子过!
“老太太,傅先生,你们看看云念!云念可比晚柠好太多,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又懂事又孝顺,认识她的没有不夸的。”
“你们要是介意云念的身份,我和正霆可以认她当女儿,一样是我们程家的千金小姐。”
夫妇俩像是推销货品般,急急上前去拉舒云念:“云念,你也说句话,说你愿意嫁给傅总,以后会当个好妻子,好好照顾傅总。”
舒云念被俩口子强推上前,只觉得活了二十二年,再没有比现在还要尴尬的情况。
她一个冒牌货,被人拆穿了不说,还得厚着脸皮主动去推销自己?
强烈的羞耻叫她面皮发烫,真的很想就地挖个坑躺进去。
但她也清楚,现在她和舒正霆夫妇是系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是这婚事吹了,给养母治病的钱也就没了。
修剪圆润的指甲掐紧掌心肉,她咬了咬唇,抬起眼:“老太太,傅先生,我愿意嫁的。”
轻软嗓音在静谧的厢房里响起,傅老太太和傅司衍一齐看向这温柔腼腆的女孩儿。
舒云念稍定心神,先看向傅老太太:“老太太,晚柠年纪小,性情活泼,可能还没做好结婚的准备。我比她大,进入社会也早,性子比她稳重一些。我不敢说能达到您心目中最佳孙媳妇的标准,但如果您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尽我所能做个好妻子,照顾傅先生。”
这话实在叫人难以启齿,她说完后,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好在傅老太太神色稍缓,似有意动,让她也有安慰,又鼓起勇气看向轮椅上的男人。
她知道,这位傅先生才是关键。
想了想,她走到轮椅前,缓缓蹲了下来。
“傅先生,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但是……”
她抿唇,试图找出个能说服他的理由,可面对这位对一切事物都好似毫不在意的清冷男人,她像个不自量力的渺小蝼蚁,丝毫寻不出什么拿得出手的优势。
乌眸眼眸闪过一抹难堪,思索两秒,她把心一横,豁出去扯住男人的衣袖:“我很省心的。”
“真的,傅先生,您帮帮忙,就当我是个应付婚宴的工具人。我保证,我绝对是个比晚柠更合适的工具人……婚宴之后,无论你是取消婚约,还是履行婚姻,我都会全力配合你。等你什么时候不需要我,我也绝不会缠着你……”
她妆容精致的小脸微仰,眸光潋滟,满是哀求:“拜托你了。”
她真的很需要那笔钱救命。
看着那只扯着衣袖的纤细皓腕,傅司衍浓眉轻折。
须臾,他抬起手,袖口从那只如玉的纤手挣开。
指间一空,舒云念心头也涌上一阵绝望。
果然…还是不行吗。
也是,她什么都不是,他凭什么要答应她。
是她拎不清,自取其辱了。
清婉眉眼浮现浓浓的黯淡,就在她勉强定下心神,准备起身时,头顶传来一道淡漠的男声:“先试试看。”
第5章 chapter05
[chapter05]
舒云念也不知傅司衍怎么就答应了。
从他答应的那一刻起,她的脑子就一片空白,接下来恍恍惚惚的,只老实跟在他旁边。
傅老太太和舒正霆夫妇都松了口气,互递了个眼神,也不再耽误时间,摆出办喜事的灿烂笑脸,跟着一对新人直奔宴会厅去。
前厅的客人们见新人迟迟没露面,早就低声议论起来。当然,相比于那位平平无奇的程家小姐,他们议论的更多是惨遭不幸的傅司衍。
“听说他腿骨都撞出去一截,整个人瘫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就连洗澡方便都是被人搬来搬去,完全不能自理了。”
“啊呀!伤得这么严重?”
“那不然怎么大半年都没露面,我听说他一直在M国治疗康复。”
“真是可惜了,那么优秀一个人遇到这种祸事……”
“不过他现在都能订婚了,是不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难说哦,真要恢复好了,怎么会和程家订婚?不是我说,程家什么档次,能够得上傅家的门槛?”
说到这,有人咦了声:“你们进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清溪园都没门槛了?”
不提还好,这一提其他人也都记起来,好像的确没看到门槛?
众人正奇怪着,台上响起司仪的声音。
一段声情并茂的开场白后,西装革履的司仪笑容满面,提高音调:“各位尊贵的来宾们,大家中午好!今天是20xx年8月8日,农历六月廿二,也是傅先生和程小姐订婚的大喜日子。首先我代表一对新人感谢各位至亲贵友能够欢聚一堂,共同见证他们的订婚仪式。两姓联姻,二星和彩,现在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今日订婚宴的两位新人!”
古色古香的宴会厅内灯火辉煌,在一片如潮雷动的掌声里,今日婚宴的主角从那扇绣着花好月圆纹样的蜀锦紫檀木绣屏后走出——
具体说,一人走出来,另一人则是神色冷漠地被推着出来。
刹那间,满堂掌声好似都凝滞了两秒。
现场来宾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齐齐落向了轮椅上那道修长的身影,面上都难掩震惊。
傅司衍这是…残废了?
最初的震惊过后,宾客们目光变得疑惑、好奇、惋惜……
舒云念原以为她这个“冒牌新娘”应该是最引人注目的,甚至来的路上还脑补了一堆抓马场面,想着会不会有人当场拆穿,丢着菜叶子大喊冒牌货滚出去。
没想到忧心忡忡入场后,宾客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轮椅上的男人身上。
那一道道神情各异的目光如无数个明晃晃的探照灯,虽然不是在看她,但她站在一旁,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适。
稍定心神,她悄悄去瞄右侧之人。
男人冷白的脸庞仍是一副淡漠神情,深邃眉宇间无悲、无喜,更无愤怒与窘迫,仿佛一片寂静的深潭,周围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份沉着冷静实在让舒云念佩服。
佩服之余,又不禁去想,他是接受残疾的事实,完全不在乎了,还是已经心灰意冷、彻底麻木?
如果是前者,那是件好事。如果是后者……
思绪纷乱间,轮椅上的男人忽的朝她看来。
那眼神不冷不淡,却带着勘透人心的力量似的,叫舒云念眼睫颤了颤,悻悻地别过眼。
“诸位贵客今日莅临我们傅家和程家的订婚宴,老妇我深感荣幸……”
傅老太太笑容温蔼地走到台前,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两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一左一右陪在老太太身边,满脸恭敬。
等老太太作为大家长说罢场面话,两位中年男人里偏瘦的那个搀着她走向主桌,另一位阔面的男人则留在原地,继续致辞。
这满座的宾客,对舒云念来说都是陌生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只能靠猜——
比如这位留在台上继续发言的中年男人,应该是傅先生的父亲?
那傅先生的母亲呢?怎么都没见到。
她第一次订婚也没经验,所以有钱人家的订婚宴,新郎新娘都不用说话,只要站在台上维持笑容就好了?
省心倒是挺省心的,就是…没什么参与感。
某一瞬间,舒云念觉得她和傅司衍就像迎亲婚车上摆着的陶瓷娃娃。
婚宴需要一个新郎,他就坐在轮椅,被推了上来。
需要一个新娘,她就赶鸭子上架,稀里糊涂站在了这里。
而这场看似热闹和谐的订婚宴,对他们两人而言,都毫无意义。
直到双方家长都声情并茂结束致辞,掌声再次响起,舒云念才拉回思绪,打起精神。
司仪又说了一段串词,就到了交换戒指的环节,“吉日结良缘,喜气暖人心,在这秋高气爽、宾朋满座的美好时刻,请一对新人互换戒指,订下这段美满姻缘。”
说话间,一位身着燕尾服的应侍生捧着托盘上前。
雕花木质托盘上放着两个红色丝绒首饰盒,女戒是经典款的五爪钻石,男戒是最简单的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