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幸运萤
裘盼说:“看着很好吃的样子。”
“还行,他家的刺身天天从日本空运到港, 比较新鲜。”
“这些合你口味吗?”
“没问题啊, 他家基本不会踩雷的。”
眨眼干掉了几碟刺身寿司,坐对面的裘盼却没动过筷子。
曾芷菲这才发现上来的全是生食:“熟的还没煮熟吗?太慢了。”
裘盼说:“我只点了生的, 你喜欢吃就好。”
“开什么玩笑,你也得吃啊。我给你点一份5A和牛……”曾芷菲找服务铃,要呼叫服务员。
裘盼伸手挡住了服务铃的按键:“我不饿,你吃吧。”
“都几点了还不饿。你要减肥?够瘦了不准减,再减就减胸了。”曾芷菲要拨开裘盼的手,裘盼使劲,没让她成功。
曾芷菲皱眉了,看向裘盼:“怎么回事?”
不对劲。
裘盼低眼看满桌的食物:“以前和你们出去吃饭,你们总是迁就我的口味去挑餐厅,这次换我迁就你们。菲菲,我这几天才知道,原来你跟顾少扬和于嫣一样,都爱吃刺身。”
曾芷菲有了糟糕的预感:“干嘛把我跟他俩并列起来了?”
这不是好事。
裘盼抬起脸看她,要张嘴,话到嘴边时手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
她心里不是没有答案,但当面问个清楚的话,或许会有转机呢?
曾芷菲曾经言之凿凿的立场,裘盼一直记住: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放心好了,这件事我站你……
……
“盼盼,有事就说啊,快说。”餐桌对面的曾芷菲一再追问。
“菲菲,”裘盼脱口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顾少扬和于嫣在一起的?”
包厢的门被轻轻敲响,服务员推门进来,麻利地往桌面上又铺了一轮刺身美食,之后轻轻关上门离开,留下了一厢沉寂。
也没太久,裘盼苦笑:“不止你,连宋元清也早就知道的是吧。”
难怪那天她跟顾少扬提离婚,宋元清不问不劝也不惊讶,而是直接溜了。
曾芷菲反应过来了:“谁这么说的?”
裘盼:“有关系吗?”
曾芷菲紧着想张口否认与抵赖,但裘盼定定地看着她,眼里的敏感与受伤就像一堵墙,横着堵住了曾芷菲的喉咙。
半晌挣扎,曾芷菲低头承认:“是,我早就知道他俩有事。”又急不及待地提醒:“但在这个时候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的人绝对居心叵测,盼盼,你不要上当。”
裘盼心情复杂:“你这是替我着想?”
“我一直在替你着想。”
“一直隐瞒我也是替我着想?”
曾芷菲顿了顿,沉声说:“你也许不信,我确实是替你着想才瞒着你。”
裘盼无话可接。
曾芷菲:“正如我最初劝你别离婚,我不认为离婚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你就帮他们瞒着我,当我傻瓜小丑,全都在我面前演戏。”裘盼哽声了。
“我没想过帮他们!”曾芷菲有些激动,“顾少扬疯了一样求我保密,就差没跪下来,他对你是真心的,他也向我保证会跟于嫣了断,他说等孩子出生之后……”
说不下去了。
餐桌上摆着一小碟草绿色的芥末,想起网络流行语“生活中得有点绿”,裘盼笑了出声。
她的生活何止有点绿?就连绿油油的呼伦贝尔大草原都快要输给她了。
笑着笑着,眼泪不知不觉地顺着脸颊往下淌了。
最近半年不到的时间,她流的泪大概够填满一个青海湖吧。
曾芷菲:“盼盼……”
裘盼擦了擦脸:“在月子中心就说过了,你帮他们我不觉得奇怪。”
“我不是帮他们!真不是!我有想过告诉你的,只是……”曾芷菲忽然觉得说话很吃力,“我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你过得很幸福,你可以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的……”
曾芷菲在大学的时候是外联部的部长,她常常跟新人说:“想解决问题时,方法至少有一百种。不想解决时,一个困难就够了。”
归根到底,不是“能不能”,而是“想不想”。
当年顾少扬、于嫣和曾芷菲合称外联部的“三剑客”,有人背后嘲笑裘盼,说她不过是他们仨的小跟班,气场也好能力也好,格格不入。
裘盼那时候不这么认为,往后也不这么认为,今天她有点这么认为了。
裘盼自我安慰:“我理解,我明白,你们仨才是好朋友。”
曾芷菲想说不是,想解释想自证清白,却无从说起。她自小被夸冰雪聪明,此时此地可以说些什么,说了又有没有用,她岂会不知。
满桌的刺身不再是美食,而是一堆堆腐肉,没有人再有食欲。
裘盼从兜里摸出什么东西放到桌面上:“这顿饭我请客,谢谢你帮过我的忙。”
看清那东西是她房子的钥匙,曾芷菲红了眼,哑着声说:“盼盼,你也是我的好朋友。”
裘盼背过身离开了包厢,也许听见了,又也许没听见。
从日料店走出来,天已黑齐。
裘盼呆立于路中看着满街来来往往的途人。他们都有方向与目的地,唯独她霎时没有了。
游走于匆忙的人潮之中,擦肩而过的有父母牵着孩子,有热恋之中的情侣,也有三五成群的知己边走边说笑。孤孤单单独自一个人的,就只有她了。
离开顾少扬,她尚且带着几件行李。
离开曾芷菲,连行李都没有了。
天气阴冷,凉风钻背,裘盼缩起了脖子。外套能再大一点就好了,她很想把自己全部躲进衣服里。
走了不知多久,走到不知哪里,一路上手机响了又断,断了又响,才拿出来看,恰是裘母来电。
裘盼费了很大的力气按下了接听键。
“盼盼啊,最近进展怎样?”裘母在电话那端问。
裘盼无声地吐出一口郁气,若无其事地说:“就那样,等开庭。”
“唉,真够耽误时间的,折磨人。”
裘盼有跟裘母交代过打离婚官司的事,但没有提及要跟顾少扬争孩子的抚养权,裘母以为她只是要分割财产。
离婚分财产是基本操作,一般协商就完事了,顾少扬却要跟裘盼闹到上法庭,裘母对此多少感到意外。
原以为顾少扬会对裘盼手软心软的。一闹离婚,再软的心都变硬了。
“你记住了,别太贪心,差不多就得了。不然对方不乐意,又上诉又再审的,一拖再拖,你就成了婚没离,钱也拿不到手,只浪费了时间。”裘母一遍遍叮嘱,“……我真怕你犯糊涂,冲动误事,不够理智,幸好有菲菲……”
裘盼默不作声,听见“菲菲”时,心里一阵阵难受。
“菲菲比你清醒,比你机灵,你凡事记得跟她商量,她不会让你吃亏的……”
“妈,”裘盼深呼一口气,强作平静地说:“别提她了。菲菲她,早就知道顾少扬出轨,但她没有告诉……”裘盼只是想简单地把事情说清楚,却说不到尾就忍不住哭了,话也说不下去了。
被顾少扬背叛,被于嫣伤害,未算绝处,她还有曾芷菲一路相随。
谁想到在一开始曾芷菲就抛弃过她了。
没有人真正的与她同一阵线,并肩作战。
是非面前,无辜的她仍不是最优先的选项,可能因为道德,因为同情,因为其它,她才被重新捡起来推到前面。
从一而终的爱情,坦诚磊落的友情,她都没有得到过。
是她贪心了。
裘母半天接不上话,女儿的哭声在耳边呜呜呜的,听着又伤心又委屈,偶尔传来忽远忽近的汽车鸣笛声,像在大街,又像在某个无人的角落,到底在哪,冷暖自知。
裘母长叹一口气:“算了,一次过看清楚所有人的面目也不是坏事。你坚强些,别哭了。盼盼,别哭了啊,我明天过来看你……”
“不用,”裘盼哭着说:“你留着照顾姥姥吧,我没事。”
虽说已经开春,但老家的天气又湿又冷,裘姥年事高,脚伤的复原特别慢,起居饮食都离不开裘母的照顾。
“但你一个人的……”
“我没事。”
“我怕你有事,你不行的……”
“我行的。”裘盼硬是止住了哭声,倔强地说:“我行的,我没事。”
那边传来裘姥的喊声:“谁啊?是不是盼盼?给我听,我要跟盼盼聊天。”
裘母不耐烦地赶:“聊什么聊,你快去睡吧。”
裘姥坚持要,还想过去抢电话。
裘母无法,压低声音快速地跟裘盼交代:“别提离婚的事,姥姥不知道的,她要是知道了会烦死我。”
裘姥如愿地接过电话,欢天喜地地跟裘盼说:“盼盼啊,我姥姥啊。你最近怎样了?少扬怎样了?小冬阳呢?亲家爷爷奶奶都很好吧?小冬阳好可爱啊,我看了她的照片,越看越喜欢,长得跟你和少扬一模一样的,我真想去看看她抱抱她。”
裘姥越轻快地关心,裘盼的泪流得越凶,她忍住哭声,用带笑的语气说:“姥姥你要休息好,过段时间我就回去看你了。”
“哈哈哈好孩子,你们都忙,不用来回跑这么麻烦的。等我去,我去看你们,顺道也见见于嫣和菲菲,我很久没见过她们了。她们都是好孩子,又是你的好朋友,姥姥来了要亲自请她们吃饭……”
裘盼仰头望天,天空中有深灰色的云层很厚很厚,眼眶里的泪水连着往外冒。
“盼盼,我听你妈说亲家奶奶想抱男孙?”裘姥忽然问。
裘母顿时急了:“你提这个干什么?有病吗!能不能别添乱!”
裘姥不听,背过身继续说自己的:“盼盼我跟你说啊,不管你婆婆盼什么,你都不要多想,别给自己压力,更不要因此就忽略了小冬阳。小冬阳那么小,什么都不懂的,她不懂男孙女孙有什么区别。她只懂要爸爸妈妈的爱,你和少扬要是对她不好,那其他人不会当她一回事的。我见过太多了,自己爷爷奶奶不喜欢,连亲爸亲妈都不喜欢,那些孩子实在太可怜了。我们不能当那样的人。你千万别因为孩子奶奶怎么怎么的就拿小冬阳出气,你也要跟少扬说啊,男孩女孩都是自己的孩子,血脉相连,骨肉至亲……”
裘母气得去抢电话:“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尽说废话,你别说了!”
“我是在提醒盼盼……”
“她不用你提醒,你管好你自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