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星北落
男孩也以为他会在这个农村生活一辈子。
可是, 一夜之间, 国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高考恢复了, 下乡知青都可以回城高考或者参加工作了。
男孩的父母本是国家干部,平反后, 官复原职, 催促着男孩回城高考。
男孩答应女孩, 等他大学毕业, 就跟父母说明情况,娶她进门。
女孩望着男孩远去的背影,默默流泪。
女孩并没有等来男孩,男孩回了城,念了大学,留校做了老师,娶了父母给她安排的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的小姐。他好像早就忘了,在那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还有一个女孩儿在痴痴地等着她。
他更不知道,在他走了之后一个月,女孩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女孩本来没有名字,她的家人都叫她二妮,丁二妮。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男孩觉得她的名字太土,给她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丁静姝。
丁静姝就是丁山的母亲,而故事的男主角就是许诺的姥爷——沈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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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完这个故事,丁山就被法警带走了。
许诺呆坐在审讯室里,久久不能平复。
原来这一切的错误,不过都是因为一个情字罢了。
沈如海抛弃了丁山母子。
丁山就害死丁山的女儿。
怪不得,许诺曾经恍惚觉得丁山和沈芳晴脸上某些部位有些相似,她还天真的以为那是夫妻相,现在看来,他们本来就是像的,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啊...
......
案子告一段落,局里领导考虑到许诺家里发生的巨变,给她和陆承放了几天假,让她处理一下家里的事。
沈芳晴还躺在医院太平间里,没有入土为安,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些事告诉姥姥姥爷,为沈芳晴举行葬礼。
这么重要的事情,电话里说不清楚,许诺打算去一趟帝都,当面说给沈如海听。
陆承说,要陪她一起去。
临行前,陆承带着许诺来到了位于嘉林城西的公墓,冯勇就安眠在那里。
春寒料峭,晴了一周的天气忽然转阴,竟下起了小雨,二人都穿了黑色制服,隐在这昏暗的天气里。谁都没有打伞任凭这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身上。
不曾想,冯勇的墓前已经有了一束开得正艳的菊花,是谁比他们还早。
其实不用细想就知道,冯勇为人正派,有很多战友和同事仍在挂念着他。
墓碑上的照片,男人身穿制服,眉眼凌厉,没有笑容。
许诺想起初见冯勇的那天,他刚参加完表彰大会回到咖啡馆,说了几句话就又要走,没有一丝的疲累和厌烦,有的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意气风发。
陆承蹲下,取出纸巾仔仔细细地把墓碑都擦拭了一遍,一边清理,一边跟冯勇说话。
“舅舅,我带着许诺来看你了,在她的帮助下,我们终于找到了杀害您的凶手,您可以安息了。”
许诺也走上前,把带来的鲜花整整齐齐地摆在墓前。
陆承:“舅舅,你应该还记得许诺吧?她画画很好,还帮你破过案呢,如今,她真的成为一名画像师了,就好像当年你说的那样。”
“舅舅,舅妈很好,你不用担心,她只是不敢来看你,宝宝也很好,等她长得大一点,我会带她来看你的。”
最后,陆承和许诺并肩站在冯勇的墓前,恭恭敬敬地敬了一个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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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诺到帝都的时候,沈如海家里没人,这时,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打了个电话才知道,沈如海住院了。
许诺匆匆赶到医院。
医院病房里,沈如海带着氧气面罩,睡得深沉,姥姥坐在旁边。
做了一辈子老师的沈如海,桃李满天下,可如今躺在病房里,竟没有一个学生前来问候,这就是世态炎凉。
许诺敲了敲门,姥姥回头看到了她。
许诺走到病床前,握着姥姥的手,“姥姥,我姥爷怎么样?什么时候住院的,怎么都不告诉我们呢?”
姥姥叹了口气,“没什么大事,老毛病了,你们都忙,就没跟你们说。”
两个老人年纪都大了,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许诺甚至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医院。
想到这里,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如今沈如海病倒在床,要怎么把沈芳晴的事情告诉他呢?
许诺在病房守了一会儿,沈如海醒了,看见许诺颇有几分惊讶。
“小诺,你怎么来了,不用上班啊?”
许诺一边扶着沈如海坐起来,一边说道:“您都住院了,我还上什么班啊,就在这伺候您,直到您康复为止。”
沈如海被她逗笑,“说得什么气话,我没事,老毛病了,输几天液就能出院了。”
沈如海住院期间,许诺什么都不敢说。她问了沈如海的主治医生,医生说可以出院回家静养,但是身边不能没有人,要随时观察。
出院的那天,沈如海气色不错,吃完午饭,还要拉着许诺陪他写字。
爷孙俩在书房写字,姥姥去睡觉了,医院几天把她也累得够呛。
温暖的午后,大片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射进来,照在沈如海的白发上。
房间内很安静,谁都没有说话。许诺站在一旁安静地磨墨,沈如海的字,一如年轻时一样苍劲有力,气贯长虹。
“姥爷。”许诺叫了他一声,“我给您讲个故事吧。”
许诺把丁山讲给她的那个故事,原模原样的讲给了沈如海听。
一开始,沈如海听得兴致勃勃,越讲到后面,沈如海神色越不对。
沈如海也不写字了,把毛笔扔下,问许诺,“这个故事,是谁告诉你的?”
许诺没回答他,“姥爷,先让我把故事讲完。”
“那个女孩生了孩子后,没几年就去了,未婚生子,在农村是不被允许的,家里人早就与她断绝了联系,那个可怜的孩子被村委会送去了福利院。那个孩子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很聪明,他在福利院长到十八岁,考上了国内最好的大学,半工半读,还没大学毕业就创立了自己的公司,后来,他的生意做到了最大,他就开始寻找自己的父亲,他不是要认亲,而是要复仇。”
沈如海已经站不住了,颤颤巍巍地坐到了椅子上。
“他很幸运的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他没打算认他,是那个男人当初抛妻弃子,他要为自己的母亲报仇,事实上,他也做到了,他害死了男人的亲生女儿,同时也把自己送进了监狱。”
“那个农村女孩儿,叫丁静姝,她的孩子——叫丁山。”
许诺讲完故事,悄悄地看向沈如海。
那个苍老的老人,好像瞬间又老了十几岁,再也没有了刚才写字的时候的意气风发,满脸颓色。
许诺走过去安抚姥爷,“姥爷,您没事儿吧?”
沈如海嘴里喃喃自语,“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他们告诉我,静姝嫁人了,还拿来了她的亲笔信,说她不再等我,所以我才听家里的话,放弃了静姝,娶了你的姥姥。”
“丁山——丁山——,居然是丁山。”
“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他就很喜欢他,他懂画,跟我很投得来。”
“是我做错了事,他完全可以怪我,他为什么要报复在芳晴身上......”
“都怪我...都是因为我...”
说到这里,沈如海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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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一直在等许诺,他们一起开车把沈如海和姥姥带回了嘉林。
许广林帮着许诺一起,给了沈芳晴一个简单又体面的葬礼,时隔一个多月,她终于可以入土为安。
安葬那天,又是一个阴雨天,好像今年春天的嘉林城,雨水特别多。前来吊唁的人很多,除了许家的亲戚,还有许广林和许诺的朋友,同事。
沈如海也有很多学生在嘉林,听说了这件事,也前来送一送。
绵绵细雨冲刷着公墓里的水泥墓碑,也冲刷着每个人的脸。
下葬的那一刻,许诺哭到几乎晕厥,陆承和林鹏一直默默地守着她,陪着她。
结束后,来送行的宾客陆续离开,陆承在人群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们的美术老师张韵。
张韵因为李思琪的案件被判了两年缓刑,不需要坐牢,还可以正常工作,上下班,只是如果需要离开嘉林需要跟公安部门报备。
他怎么也来了?
陆承忽然记起,张韵曾经是沈如海的学生。
陆承把许诺交给林鹏照顾,紧走几步追上了张韵。
“张老师。”陆承从后面叫了他一声。
张韵回头,“啊,是陆承啊,帮我劝劝许诺,要节哀啊,我还等着跟她喝酒呢,我还有事,今天就不多待了。”
陆承答应,又问,“张老师,沈如海也在,您是他的学生,不打个招呼吗?”
张韵摆手,“不了不了,沈教授那么多学生,我一个小小中学老师,人家也许早就把我忘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看见张素芳搀着沈如海的胳膊走了过来。
面对面站在一起,不打招呼也不行了。
张韵低了低头,扯了扯嘴角,喊了一声,“沈老师。”
沈如海也沉浸在悲伤之中,看到张韵一时间没有认出来,只是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没有别的话语,大家各自离开。
许诺是被陆承抱回家的,一整天的丧礼流程,一整天的哭泣,几乎抽干了许诺全部的力量。
到家之后,许诺就睡了,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陆承坐在床边,看着沉睡的女生。
眉头皱着,眼睛是红肿的,脸上因为眼泪的浸泡又吹了风,起了干皮,皱巴巴的。
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
陆承拿温水浸湿了毛巾,放在许诺脸上帮她湿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