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格
简阳举双手做投降动作,“好好好,我不去说。但你自己一定要提高警惕,出外勤……不,不管出外勤还是平时,自身安全永远都在第一位。听到没有?”
静伊看着他,乖巧点头。
简阳勾下她的鼻尖,无奈叹口气,继而朝后座侧侧身体,“嘉图呢?好点没有?”
“哦?哦,我还行。”嘉图心不在焉回一句。
“今天幸亏你在静伊身边。不然一起吃个饭吧?我请客,给你俩压压惊。”
“你们去吧。我有点累,想先回家。”
“我送你。”蒋数紧随其后拉开车门,又探头嘱咐一句,“慢点开车。”
“好,那回见。”简阳朝他们挥挥手,“早点休息。”
两人站在路边看车缓缓起步,蒋数忽而来一句,“真拿自己不当外人。”
嘉图听出伙伴言语间的阴阳怪气,回应道,“伊伊若真结了婚,简阳可不就是自己人,我们才是外人。”
“就算结……”蒋数欲言又止,摇摇头,“算了,懒得说。”
他讲不清自己在较什么劲。
是要好的伙伴有朝一日组建自己的家庭,某种程度上会打破一直以来所习惯的友谊的平衡;还是,还是其他什么。
这种感觉酸溜溜的,甚至还带了些苦涩。
他想到嘉图研究生毕业那时,得知对方在上海找到工作并有可能会留在异乡定居,连续几天蒋数都心神不宁。就觉得空落落的,祝你前程似锦说不出口,挽留的话不能也不该讲。他逐渐发现自己可能是个悲观的人,讨厌变化,讨厌无法把控,讨厌生活中出现的一切意外和惊喜。又或许少年时代做出过诸多叛逆举动,随着时间过去,长大后的自己开始为那时所做作为逐一买单,这让人疲惫,所以便将触角一刀切断,决定只在烟火尘世间做个毫无二致的普通人。生意场、酒桌、无聊的朋友圈、快餐、有 LOGO 的腰带、戒不掉的烟,还有三五无论到何时都不需要戒备的好友,蒋数手握这样的生活,偶尔低头,偶尔装孙子,偶尔也口不由心,可有底气亦有气力,他不怕。
应该就是这样吧,怕改变而已,没有其他原因。
电话声打断蒋数的思绪,见来电显示是袁天磊,他接起叫声“磊哥”。
“今天还过来么?”那头问。
蒋数这才想起之前托袁天磊备了几瓶洋酒准备送客户用,本来说好今晚去拿。于是回应道,“回头再说吧。嘉图今天出了点意外,离不开人。”
“怎么了?”
“就……”蒋数看一眼独自往前走的嘉图背影,“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儿,她情绪不大好。”
“你们在哪儿?”
“家附近。我陪她缓缓,一会儿就回去了。”
“这么着,东西我给你带过去,上次的小区门口见吧。”
“磊哥,别麻烦了,过几天……”
“不要紧,我顺便看看嘉图。”袁天磊说罢挂断。
蒋数未做多想,收起电话向前快走几步追上嘉图。本来欲接过她肩上的背包,谁知手刚伸过去,嘉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察觉,忽然条件反射似的叫了一声,整张脸瞬间白的吓人。她的表情吓到蒋数,只得连连拍后背缓解,“没事儿,没事儿啊。”
嘉图呆在原地,想要说些什么,嗓子却像被堵住,干涩地一个字都吐不出。
“想叫就叫,想哭就哭。”蒋数极力搜寻安慰的话,“你得发泄出来,这么憋着不憋出病来才怪。”
“今天的事儿,”嘉图顿了顿,“一个字都不许和我妈说。”
第18章 十八拥抱3
那个拥抱是怎么发生的呢?
没有任何预兆,他走过来,很近,近到鞋尖几乎顶上她的——
嘉图被袁天磊拥在怀里的刹那,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今晚给予这个拥抱的人,可以是静伊,可以是蒋数,甚至可以是派出所里一位笑容可掬的陌生民警,知晓一切的人,出于抚慰的,给与鼓励的,表示赞许的,可好像大家都去忙着想别的做别的,又或者太担心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总之总之,没有人记得给予她一个拥抱。
怎么袁天磊就知道呢?才第二次见面的人而已。
蒋数正将酒从后备箱里拿出来,后备箱放下,只看见袁天磊弯腰进车里,而后手里多了一包纸抽。嘉图的泪,还挂在脸上。
“怎么啦?”蒋数走过去。
没有人看到这个短暂的拥抱,可它切切实实发生过。
“磊哥,嘉图今天吧……”蒋数欲言又止,“嗨,糟心事儿不提了,回头再说。”
所以,对于发生过什么他一无所知。
袁天磊抽两张纸塞到嘉图手里,像对蒋数说又似安慰她,“人好好的就行。”
蒋数的车停在路中央,见身后有车灯亮,赶忙提起酒放到后座上,“等我下啊,我找个地儿停。”
“你回去吧。”袁天磊的车挤在小区门口和旁边门市的空挡处,并不影响交通,他重复刚才的话,“放心回吧,我送她进去。”
“也行。”身后车辆已经逼近,蒋数匆忙跑回驾驶位,大声提醒,“送到家门口啊。嘉图,啥都别琢磨好好休息,我走了。”
袁天磊又抽出两张纸巾,折好放进风衣口袋,之后将纸巾盒扔进车里,锁好车门,这才转过身,望着嘉图的眼睛里跃动而出关切。
“我没什么事儿,还好。”嘉图擦擦眼角的泪,表情恢复如常。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流泪了,怀抱太暖,天气太坏,心情太糟,说不清。
“最近一直没你的消息,很忙?”袁天磊转变话题,脚步未动。
“嗯?”
“就是……”袁天磊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握了握,“好几次想约你吃饭,感觉你有点躲。”
嘉图皱眉,她着实没有一丝“抗拒”的情绪对待他。
“有一次好像在赶稿,还有一次……”嘉图仔细回忆,一时却也想不起其他,只得说道,“我们要职工运动会了,最近偶尔会和同事练练球。”
“不是故意?”
“怎么会。”嘉图淡淡一笑,“再说我为什么。”
“亲戚家小孩的事儿,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袁天磊看着她,“我以为你怕我找你,是再有求于人,所以避而不见。”
“我完全没往那方面想。”嘉图刚欲往下说,晚风袭过,她不由打个喷嚏。
袁天磊脱下风衣,不由分说罩在她身上,迟疑片刻,手还是落下来,“走吧,别感冒了。”
他的衣服上有股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木材底香,刚劲清凛。
两人肩并肩朝小区里走了几步,嘉图侧头问道,“你有那些想法,为什么不问我?”
她不太能藏得住话。小时候无论跟父母撒脾气,还是与伙伴们闹矛盾,受不住几日,她一定会打破沉默将自己在意之处说个清楚。随着年龄增长,阅历增加,脾气比之从前隐忍了些,可她仍觉得该表达的一定要表达,误会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该存在的东西。
“可能……”袁天磊垂下头,“怕问了就和你更疏远了吧。”
“怕我拉黑你?”
“想过。”
“我从来没拉黑过别人。”嘉图耸耸肩,“联系人本来就不多。”
袁天磊笑一下。
他很喜欢,或者说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不用费太多口舌,平平淡淡化解开一桩心事。过去的就过去了,对方没有在意,自己亦不会深究,如同一场夜晚散步,走走停停,看看风景,明朗而宁静。
袁天磊问,“国庆假期怎么过?”
“和我妈还有她舞蹈队的朋友去西安玩。”
“这么远?他们愿意带你么?”
“不知道。反正我愿意黏着。”
袁天磊又一阵笑,“几号出发?”
“他们二十八号走,我二号过去汇合。”
“飞机?用不用送?”
“不用。早班机又不堵,打个车就过去了。”
到单元楼口,嘉图停下脚步,“快回去吧。今天……谢谢。”
袁天磊仰头,“哪一间?”
“那个。”嘉图扬手指指,“五楼。”
袁天磊点头,考虑着她家人在自己跟去或许不方便,于是说道,“到家开个灯。蒋数可交待要安全送到。”
“好吧。”嘉图脱下风衣递过去,“改天见。”
袁天磊目送她进入单元口,随着楼道灯一层一层亮起,很快,五层的窗口灯亮熄灭,亮起再熄灭,一共两下,如同无声的暗语。
他倒退着往走后,转过身,不由跳起做个投篮动作——
上一次这样,好像还是上大学时从女朋友的宿舍离开。
这天晚上,静伊却获得了来自爱人的前所未有t?的安全感。
简阳送礼物的时候没有过,他费劲心思将她带入家人视野时亦没有过,反而是在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秋日夜晚,简阳牵着她的手,穿过熙攘广场人群回家的路上。
从手掌到指尖,静伊能感受到某种珍视的力量——他一路都握得很紧,像小孩子对待心爱玩具那般诚挚。
“不然这段都住我这边吧。”简阳看着她说道,“早半小时起来送你去单位,不会迟到的。”
他担心她被人跟踪,提议回自己公寓。所以晚饭时静伊给家里去过电话,扯谎说简阳生病要来照顾。
“不是这个,太麻烦了。”
她与简阳工作地点跨区,一东一西,对方若早晚接送等于每天多十几公里在路上。
“先暂定一周吧,看看情况。”
他讲话一向带着不容有疑的态度,当静伊以为这又是一道“命令式“时,却听见对方问,“你觉得 OK 吗?”
谁说人不会变,不过是有些变化太过微小而已。
静伊大力点头,“好!”
她从未像此刻这般幸福过,因为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对方为自己做出的改变——简阳也在努力向她靠拢,笨拙地甚至有些不得要领。
“要不要我去和叔叔阿姨说?”
你看,聪明人一朝笨拙起来,就会变成这世上最可爱的生物。
静伊笑了,扬手捏捏他的脸,“不用。我就说你大病未愈,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