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春日 第21章

作者:小格 标签: 现代言情

  嘉图很想这样问问静伊或蒋数,可又怕这俩小机灵鬼看出端倪——拉倒吧,赶紧从实招来,谁给你发这样的消息了。

  发来这样信息的人是廖一骁。

  自黄金周开始,两人联系的频率比以往多出数倍。飞机刚落西安,嘉图便收到第一条——到了吗?冷不冷?她回还好,有点凉。之后便是第二条,见到你妈妈他们了吗?要去酒店?她如实作答——对,自己先玩一天,随后与大部队汇合。

  早西图澜娅餐厅、公车上、街巷里,偶尔是不间断聊上半小时,偶尔是隔三四个小时再重启新话题。廖一骁会说他自己在做什么,也会发来图片抱怨今天篮球场人太多了。而在聊天的对话框中,总会冒出那样的话——不经意的,顺势而来的,自然而然的。

  像话赶话涌出来的感叹,也像时有时无的某种试探。

  因为不正式,因为聊天并不会被这些话所中断,也因为点到即止再没有比这些更深入的解释与阐述,一次两次,嘉图并没有放在心上。可一旦超出一次两次,她开始产生困惑。

  在感情上,嘉图承认自己并不敏感。又或者天性使然,对于所有事情,她都习惯谋而后动,一定要准备周全十拿九稳才会采取行动。考试如此,打球如此,会议接待如此,开启一段恋情亦如此。从前心性野,加上年龄小经历薄浅,这种特质不算太明显;而今奔三而去,或多或少算经历过一番社会捶打,更几乎不会兵行险着,寄希望于缥缈无痕的命运与缘分。

  吃过晚饭,母亲一行舞蹈队伙伴在客厅打扑克,嘉图自行拦下洗碗职责。大部队齐聚后她搬来民宿住,在市中心外约十五公里,带小院的独栋,上下两层共五个房间,远离闹市,每逢夜晚周围清静无比,偶尔才传来几声狗吠。而白天也过得清闲随性——小团体里有位从地理教师岗位退休的孙阿姨是智多星,此行路线规划、景点门票、租车住宿等事项皆由她一手操办,全国各省几乎走遍,对“旅游”亦有套自己的见解——出来玩,为的就是不像平时一样被“角色”推着走。嘉图开始不理解,与母亲小声打趣,“你们一帮退休人员还有什么被推着走的。”老李却听不得这话,“给儿女带孩子是不是角色,到点儿送放了学踩点去接;伺候爹妈是不是角色,赶上有病有灾得连轴照顾;就算在舞蹈队,演出排练也得尽心做吧,不能因为自个儿把集体耽误了。”嘉图与之辩论,“那就什么都别做呗。小孩找保姆,父母找护工,舞蹈队不愿意去就不去,这不都是自己可以选的。”老李叹气,“可人呐,一辈子都在角色中,半生都这么过的,哪那么容易割断。你们这代人都活得自我,兴许不一样,但我们不行。”

  一代人有t?一代人的价值观。父母辈将责任看得比天重,不习惯也做不到离群索居,好像一定要拥有一个“角色”才可拥抱生活的意义。嘉图不知道等自己再长些年岁能否更深刻地体味母亲这番话,又或者永远不能——她习惯了隐藏心事,孤独比热闹让她更有安全感。

  只是这个夜晚,想起廖一骁,她有些乱。

  乱,因为不确定,嘉图厌恶不确定的感觉。

  厨房整理干净,她独自去小院静坐。夜凉如水,繁星竟也似水波,一闪一闪荡着不平的心绪。喜欢他么?说不上,喜欢应该是热烈的,即便不是第一面就认定,也会在日后的某个瞬间如同做过山车呼啸穿梭心却狂跳不止;讨厌他么?也说不上,是能和廖一骁聊下去的,嫌弃的人她根本理都不会理,然而自己却没有那么做。为什么没有呢?不知道,好像内心深处执着于一探究竟——他是不是那层意思,他到底为什么这样说。

  手机进来新消息,徐植发来一张航班预订单,接着问,“你们几点落地?”

  嘉图放大瞅瞅,又去找自己的预定信息,一下笑了,打字,“巧了。”

  回程经由北京转机,后半程竟是同一趟航班。

  那头秒回,“真的假的。”

  她忽而发现和徐植的沟通成本很低,往往后半句还未来得及说,对方已知晓意思。

  嘉图逗他,“假的。到时候你自己打车去高新吧。”

  “看样子是真的。”他问,“玩得还好?”

  “昨天跟我妈他们去看了兵马俑,今天泡了温泉闲散度日,很自在。”嘉图转而问他,“你呢?重回故地怎么样?”

  发出去等上快十分钟,新消息姗姗来迟。

  “车卖了。见了大学同学和以前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吃吃喝喝,说不上好还是不好。”

  “舍不得?”

  “也没有,不知道这样的决定对不对。”

  徐植的下一条信息是——“我其实不太喜欢不确定的感觉。”

  嘉图盯着那行字,心沉了一下。

  他和自己很像,虽然为人处世、口味习惯、性格喜好,种种看上去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可他们内里就是很像。

  嘉图双手握住电话,指尖在对话框里犹豫片刻,发出消息,“我想请你帮忙分析一个情况。就是我有个同事……”

  没有借用不存在的朋友,她以“我”为主语,省去名字,就这样与他说明廖一骁的情况。

  徐植不似蒋数和静伊,每每说一件事情,这两位活宝总有密不透风的问题。徐植只是间隔问一句——有其他同事在的时候呢?肢体动作呢?如果对方真有交往的意思,你怎么想?

  “我也不知道。我和你一样讨厌不确定的感觉,我对他、对自己都不确定,很不舒服。”

  “不笃定又不想追问,那就别急着做决定,等等吧。再观察一下你是不是他心里独特的那个人。”

  嘉图读过,没有再回。

  夜已经深了。到北京这些天,徐植一直住在酒店。今晚大学好友刘子安出差归来,禁不住软磨硬泡,退了房拿上行李来到对方家里。刘子安是本地人,毕业后去大厂干了三年,受不住整日加班,干脆辞了工作与人创业,现在有一间规模不大的芯片公司。去年结了婚,妻子是幼师,工作不忙,加之两头父母里外照料,新婚夫妇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学生时代徐植与他住上下铺,男生宿舍里的情谊大多是一杯杯酒喝出来的,毕了业进入社会,酒没变,喝酒的人却再难聚齐。

  “喝啊,养鱼呢。”刘子安放下电话坐到对面,嘴里一通甜蜜的抱怨,“我媳妇真是职业病,这还嘱咐咱俩晚上睡觉把窗户关上呢,当他们班小孩儿了。她说明儿从娘家回来一定得见见你,可别瞎说话啊。”

  徐植正色,“实话实话也不行?”

  “滚边儿去。”刘子安将睡裤撸到膝盖,一只脚踩到椅子上,像极街头巷尾闲散清闲的北京大爷,咂咂嘴道,“一晃多少年过去了,真他妈快。”

  徐植再次戳戳手机屏幕,见无新消息,将电话扣过去。

  兴许睡了,他想着,跟一帮叔叔阿姨旅游总归不能熬大夜。

  “这一晚上看多少遍手机了。”刘子安扬扬下巴,“有情况?”

  “没。”徐植笑着摇头,“给人当了次情感顾问,没付款就跑了。”

  “就你?还情感顾问?谁瞎了眼这是。”

  徐植闷头喝下一大口酒,度数高,味儿冲,鼻腔里后知后觉泛起一股纯酿酒香。

  刘子安给他倒满,又给自己续了半杯,小酌一口,“新工作怎么着?”

  “干的活儿跟以前差不多,明年夏天有款新产品打算投入市场,我带这项目。前边做得不算太扎实,刚去时没抓手,数据实验都重新来了一遍,这段好点儿了。”

  “忙?”

  “还行,能应付。”

  “你啊。”刘子安叹气,“当初我就说让你辞职咱俩干,偏不。自己干不比给人打工好?”

  徐植笑。

  “要我说你就是安全感极度缺失。工作非得稳定,身边人家里人非得照顾的好好的,理财我看你都得买最保险那种。”刘子安敲敲桌子,“要学历有学历,要能力有能力,我真是不懂你。”

  徐植夹一筷子下酒菜,黄瓜清爽可口,辣椒油配上蒜末滋味绝了。

  他没有想过“安全感”这个词,但,刘子安似乎没说错。他喜欢平稳无异常的状态,比如家里的东西一定要有自己的位置,比如九点是必须到达公司的时间,比如工资卡定期就会有入账,比如……小的时候每逢周末父亲或母亲一定要有一个人从外地回来——爷爷奶奶说再多都没用,只有这样,他才能亲眼亲耳确认双方感情是完好坚固的。

  徐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缺乏安全感,可事实就是如此。

  刘子安与他碰个杯,语气沉下来,“你要是出来咱俩搭伙,也就没有后来这些事儿了。”

  徐植抿一口酒,轻轻落下杯子。

  窗口在这时亮了一下,两人同时转过头,远处的绚烂烟花铺满视野。真好看啊,带着只求一时不求一世的绝望绽放总是那么好看。

  “诶,那年世界杯还是欧洲杯,咱们在宿舍楼下放窜天猴被宿管追着满楼跑,记得吗?”刘子安笑笑,“我鞋都跑掉一只,你们仨倒够意思,我在后边嚷嚷,没一人等我。”

  “最后不也平安过关,要不是任……”徐植想要顺着记忆说下去,可那个名字就这样无意间突然涌到嘴边,一时间牵连着重如山的过往齐齐而来,他垂下头,再也说不下半分。

  “是!”刘子安知他情绪,大声说道,“我谢谢哥几个掩护,干了啊。”

  一杯酒带着回忆下肚,爽,却也干涩。

  那年他们被宿管老师逼得走投无路只得跳墙——亏得当时学校在建新楼,男生宿舍外就是工地,隔墙被打掉半截,几个半大小子踩着水泥袋就翻过去了。呆上一会儿动静消退,他们又怕查寝,偷偷摸摸搬了工地的梯子窜进二楼楼道口最终顺利回到四层宿舍。还没来得及喘气,刘子安“我靠”一声想起自己的半只鞋——限量款,鞋帮刻着自己名字拼音缩写呢。同宿舍的任伟听罢主动请缨——我去拿吧。反正我跟我女朋友晚上送来送去的,宿管也认识,我就说她有事让我去一趟,放心。

  有惊无险,宿管隔日痛查一遍却也毫无线索——若所有事都像这样无疾而终该多好。

  “你去那边,为冯悦?”刘子安半晌问道。

  “不全是……”

  “这个不全是里,她占多大?”

  徐植没有作声。

  最接近百分之百的数字是多少?百分之九十九。可一个决定若百分之九十九都因另一个人,那显得太意气用事,太不成熟,更显得自己太卑微。

  徐植不愿让其他人那么看,即便对面是知晓一切的刘子安。

  “干嘛就非得这样。”刘子安的叹息里带出许多惋惜,“徐植,不是你的错。这话哥们都说腻了,你怎么……你他妈平时脑子挺快的,怎么就这茬转过不来呢。”

  “我,”徐植点点心口,“这里过不去。”

  刘子安看着他,摇了摇头,“哎,命啊。”

第24章 二十四分享对象5

  嘉图在飞机上眯了一阵,睁开眼睛的同时脑袋一下清醒。她“腾”地坐直,看到旁边的人,道歉话噎回去,转而换成另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徐植扬起手臂,捏捏僵硬的左肩,“刚起飞就换了座位。你睡得倒沉。”

  可不是么,头舒舒服服搭在别人的肩膀上,就差流口水了。

  嘉图小声嗤笑,“对不住。”转头去看母亲,老李这几日想必也玩累了,仔细听竟有轻微鼾声。

  她扯下羊毛披肩,轻轻搭到母亲身上。

  “你座位不在安全出口旁边么,干嘛要换。”嘉图见他一双长腿t?憋屈着,打趣道,“缺人聊天啊?”

  徐植立刻接话,“想跟进实时进展。”

  “喂!”嘉图当然知道他在说自己和廖一骁的“进展”,威胁道,“一会儿见了蒋数半个字不许提!要不绝交。”

  “好啦知道。”徐植笑。原来她只告诉他一个人,甚至超越了发小蒋数,这层无意中的发现顿时让心情明朗几分。

  “没什么进展,还那样。”嘉图顿了顿道,“你那天说得很有道理。我们同事一年多,但最近才有工作之外的接触,我其实并不了解他。”

  后排乘客提醒似的咳嗽一声,嘉图半转头扫一眼,靠近徐植,声音压低,“如果真的会错意,挺丢脸的。”

  这算心事了,可她并不觉得同徐植说出来会怎么样。他自带一种让人安心的气场,好像什么秘密到他这里都可以是终点,不可能二次传播,也不会成为某种评判标准。

  “如果,”徐植着重强调,“我是说如果啊,对方真有交往的意思,你怎么想?”

  “我那天没回你就在想这个问题,想得半宿没睡着。”嘉图自嘲一笑,“但确实也没得到结论。未知的事儿,预设都是徒劳。”

  “你喜欢他?”徐植脱口而出,可马上反应过来问题不妥,紧接着补一句,“我意思是你比较倾向于情感外放型的?”

  嘉图思考着,没有回答。

  徐植以为问话过于冲动,欲解释一句“随便问问你别多想”,又觉得解释反倒多余,便也闭口不言。

  “对我来说其实无所谓。”嘉图有了答案,告诉他,“我总觉得情感就像咳嗽是藏不住的。有些人擅长表达,有些人比较内敛,可相处久了总能感受的到。”

  她侧头看看母亲,想到父亲那本日记。嘉图没有见过父母亲吻,不曾听过他们之间一句炽热的情话,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日记里一行一行出现的“妻”便是独属于父亲的木讷专一的爱。

  飞机上空调温度低,她不由抱了抱胸。空乘人员正在前排发放零食,餐车占据狭窄通道。犹豫的间隙,徐植递过一件运动服,“先穿上吧。”

  嘉图笑着接过,打趣,“干净的?”

  “三天没洗了,爱穿不穿。”

  或许真的变熟了吧,她发现这人很有意思。正经严肃是表象,偶尔却又像个顽皮小子。

  “对了,我看 Vivian 朋友圈她今天去了新加坡。错峰去玩?”

  “出差。那边分公司要组本地营销团队,她过去帮着看看人。”徐植问,“你什么时候有了她的微信?”

  “登机前。”嘉图告知,“十一月底不是有个车展,老吴他们组人手不够,把我调过去跟着做做新闻采集什么的。你们有个特大的展位,还跟我们这边谈了赞助,估计这段对接比较多,她就加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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