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易难
“不行。”她说。
“就没有任何余地吗?”李衣锦不甘心地问。
“没有。”孟明玮说,“当初你和周到住在一起,我找上门来骂他的时候,都没拦住你跟他在一起的决心,但这一次没得商量。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在她妈眼里,李衣锦有很多毛病,估计让她骂上三天三夜都数不完,但这件事她没有骂,或许是因为在她看来这不是毛病,而是原则和底线。
但周到又是哪样的人呢?李衣锦仰面倒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上某个不存在的点,茫然地想。和自己一样,他不过是个为房租吃饭操心的不得志的小北漂,一个在她面前虽然有很多毛病但也总会相互支持依靠的男友,一个优点和缺点都生动地刻在她生活里的人。就因为他出生的家庭,因为他的父母,因为一群他挣扎了三十年也没能完全摆脱的家人,就要被定性为“这样的人”,这样不值得爱的人,不值得和任何人在一起的人,不值得同情和谅解的人,公平吗?
“这个难题我也不会解。”陶姝娜在她旁边躺下来,苦恼地说。“要是换成我妈,虽然我找男朋友她也不会太过问,但如果我的男朋友妈妈是杀人犯,杀了他爸爸,可能我妈也不会希望我嫁给他。”
第二天,李衣锦给周到发了一条信息。
“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下次见面的时候,跟我说说,好不好?”
“好。”周到回复道。
早上她去孙小茹工位上催稿子,看到孙小茹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就上去拍了一下肩膀,孙小茹吓得一个激灵。
“姐。”她皱起脸来,“你吓我一跳。”
孙小茹这几天明显精气神没那么好,连同事拼单买奶茶都没兴趣,别人叫她一声就一激灵,就像小区楼下那些无家可归人一近前就炸毛的流浪猫似的。李衣锦看她可怜,就叫她一起去露台喝咖啡放风。
“崔保辉下次再恶心你,你就反过来威胁他。”李衣锦对孙小茹说,“他再说要把你照片发给别人,你就说,你就把他聊天记录发给他老婆。看他怎么说。”
“……我不敢。”孙小茹说,“万一他真发我照片,怎么办?”她哭丧着脸,“我还没找过男朋友呢。”
“这跟找男朋友有什么关系!”李衣锦气得点她脑门,“难道遇见过死变态的人就找不到男朋友?!”
“但是你说,之前辞职的那个姐姐,不就是这么跟男朋友分手的吗。”孙小茹嗫嚅道。
“……如果你将来要找那样的人当男朋友,那还不如不找。”李衣锦说。
她一边跟孙小茹闲聊,一边在手机上看着邮件。邮件里是新项目的宣发文案,地方儿童剧团来巡演的剧目。她漫不经心地往下滑,滑到演员资料那几张,突然觉得不对,又滑回去细看。
她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名字。下意识以为是重名,还在心里笑自己大惊小怪,但那个演员是主演之一,后面附了背景信息,出生地和求学经历等等。看见出生地那一栏,她心里突地一跳,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忽然被拂了一把灰,抖落在她眼前。
那个名字叫冯言言。
第十五章 伟大的父亲(1)
周到的生日在六月末。但他忙着找新工作,李衣锦忙着帮陶姝娜搬家,两个人都没什么心思过生日。 搬家那天李衣锦第一次见到张小彦,颇为好奇地打量了他好久,毕竟是陶姝娜口中宛如神明的男人。 “……也不过如此。”李衣锦故意逗陶姝娜。 “哼。”陶姝娜回她一个白眼。 “我是说,你配他呀,绰绰有余。”李衣锦说。 “你怎么就知道了?”陶姝娜说。 李衣锦就笑笑,“你不是跟我说过,读书的时候他是那种日程要精确到秒,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要给学习科研让步的吗?” “是啊。”陶姝娜说,“他说那是他的习惯,家人从小那么要求的。人家学术世家,咱们可比不了。” “哟,未来的著名科学家陶姝娜女士也有妄自菲薄的时候?”李衣锦笑,“你反过来想,在他精确到秒的时候,你还在吃喝玩乐,练跆拳道,买衣服逛街,然后你们还读的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还在同一个单位工作,说明什么?说明他拼尽全力,你劳逸结合。你说你们两个谁更聪明一点?” 陶姝娜就跳过来一把搂住李衣锦脖子,“你也太不客观了,就因为你向着我,你就觉得我什么都好。”她笑嘻嘻地说,“不过我喜欢。以后这样的话多说点,最好当着他的面说。” “当我的面?说什么?”张小彦进来搬箱子,拣了个话尾。 “嘿嘿,我姐说我那么喜欢你,你也要多喜欢我一点才行。”陶姝娜立刻改口。李衣锦嗤笑,“没出息。” 搬家的工人正要把陶姝娜的一只行李箱往推车上摞,她连忙蹿出去,“这个要小心!要轻放!易碎的!” 陶姝娜跟着下楼去了,李衣锦把另一只储物盒往外搬,张小彦伸手接过来。 “娜娜是真的很喜欢你,”李衣锦对他说,“你可不要辜负她。” “我知道。”张小彦说。“娜娜总说,她追着我追了好几年,但我早就知道她。她有趣,有个性,在人群中,你看到她,就完全没办法再看见别人。” 张小彦搬着储物盒放到门口搬家工人的推车上,又回来拿另一个。 “她总说她羡慕我,其实我也羡慕她,”他笑着说,“她喜欢的事情,就永远热情百倍地去做…
周到的生日在六月末。但他忙着找新工作,李衣锦忙着帮陶姝娜搬家,两个人都没什么心思过生日。
搬家那天李衣锦第一次见到张小彦,颇为好奇地打量了他好久,毕竟是陶姝娜口中宛如神明的男人。
“……也不过如此。”李衣锦故意逗陶姝娜。
“哼。”陶姝娜回她一个白眼。
“我是说,你配他呀,绰绰有余。”李衣锦说。
“你怎么就知道了?”陶姝娜说。
李衣锦就笑笑,“你不是跟我说过,读书的时候他是那种日程要精确到秒,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要给学习科研让步的吗?”
“是啊。”陶姝娜说,“他说那是他的习惯,家人从小那么要求的。人家学术世家,咱们可比不了。”
“哟,未来的著名科学家陶姝娜女士也有妄自菲薄的时候?”李衣锦笑,“你反过来想,在他精确到秒的时候,你还在吃喝玩乐,练跆拳道,买衣服逛街,然后你们还读的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还在同一个单位工作,说明什么?说明他拼尽全力,你劳逸结合。你说你们两个谁更聪明一点?”
陶姝娜就跳过来一把搂住李衣锦脖子,“你也太不客观了,就因为你向着我,你就觉得我什么都好。”她笑嘻嘻地说,“不过我喜欢。以后这样的话多说点,最好当着他的面说。”
“当我的面?说什么?”张小彦进来搬箱子,拣了个话尾。
“嘿嘿,我姐说我那么喜欢你,你也要多喜欢我一点才行。”陶姝娜立刻改口。李衣锦嗤笑,“没出息。”
搬家的工人正要把陶姝娜的一只行李箱往推车上摞,她连忙蹿出去,“这个要小心!要轻放!易碎的!”
陶姝娜跟着下楼去了,李衣锦把另一只储物盒往外搬,张小彦伸手接过来。
“娜娜是真的很喜欢你,”李衣锦对他说,“你可不要辜负她。”
“我知道。”张小彦说。“娜娜总说,她追着我追了好几年,但我早就知道她。她有趣,有个性,在人群中,你看到她,就完全没办法再看见别人。”
张小彦搬着储物盒放到门口搬家工人的推车上,又回来拿另一个。
“她总说她羡慕我,其实我也羡慕她,”他笑着说,“她喜欢的事情,就永远热情百倍地去做。不像我,我也没想过我喜欢做什么,从出生起,我爸和我爷爷就没给我别的可选择的道路。”他耸耸肩,跟着推车进了电梯。
李衣锦回想着他说的话,心里倒是无端生出很多感慨。
陶姝娜很郑重地跟周到谈了一次话,“虽然我姐原谅你,但是我可不一定哦。”她说,“你将来要是敢再欺负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知道知道。”周到连忙保证。李衣锦早就给他讲过陶姝娜以一打多的光辉往事,加上廖哲事件,他听得一惊一乍的,连连感叹陶姝娜真是入错了行,虽然这世上多了一个科学家,但却少了一个为正义而战的神奇女侠。
整理房间到深夜,两个人都精疲力尽地瘫在床上不想动。
“你明天生日。”李衣锦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顺势把脚搭在周到腿上,说。
“嗯。”周到说,“以前你问过我,为什么我家里人很少给我打电话,连生日都没有过。”
“是啊。”
“其实有的。”周到往床里靠了靠,以便她躺得更舒服一点,“每年生日都有。”
“哪有?我没看你接过啊?”她仰头看着他。
“我妈会给我打。”周到说。他语气很慢,似在措词,又像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她们可以往外打电话。每年我生日这天,她都会打给我。但经常是响几声,她就挂断了。有时我确实在忙,没听见。但有时我听见了……也就看着手机,响几声,等对面挂断。”
他摇了摇头,“她知道我不想跟她说话,怕我尴尬。”
“你会去看她吗?”李衣锦问。
“有几年没去了。”他说。
两个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衣锦坐起来,问,“我能去看她吗?”
周到就笑了,拍了拍她脑袋,“傻子。”他说,“不能。”
“为什么不能?”李衣锦说,“你带我去,又没什么。”
“这是规定,很严格的,你以为监狱能让你随便出入吗。”周到摇头,“我是直系亲属,你不是。”他看着李衣锦有些失望的神情,拉着她的手,故意逗她,“但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李衣锦上当,睁大眼睛等着他往下说。
“我带我老婆去是可以的,”他笑,“还得带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证明你是我老婆。”
李衣锦一愣,伸手打他。
“逗你呢逗你呢。”周到说,“所以说你没办法去看她。”
李衣锦放下手,不吱声了。
周到起身拿了自己电脑过来,“你想看看她的样子吗?”
“嗯。”李衣锦凑过去。
“没几张,”他一边在文件夹里找,一边说,“我离家上大学那年,她娘家那边的亲戚给我的。姥姥那年去世之后,她也没有娘家亲戚再跟她来往了。”
照片明显是前几年的老式手机翻拍的老照片,电脑上一放大,既陈旧又寡淡。一张看起来年轻,最多也就二十岁,两根极长的麻花辫子,脸圆圆的,笑得见牙不见眼,清晰可见的酒窝连低像素也模糊不掉。另一张她剪了短头发,瘦了很多,抱着孩子,没有笑,眼睛睁得圆圆地直视镜头,紧抿着嘴,孩子还不懂得看镜头,只仰起头看着她,小手抓住她一根手指头。
“你小时候胖乎乎的,”李衣锦说,“挺可爱。”
周到笑笑,“我就这么一张小时候的照片,都不知道这是多大。”
“前阵子不是有个流行的 APP 能把老照片修复吗?我看他们很多特别模糊的照片,都修得很清晰,你这个应该也可以。”李衣锦突然灵光一现,说。
不过周到摇了摇头,“不用了。”
“她长得很好看。”李衣锦端详着照片,说。
“是。”周到说,“从小她就希望我像她多一点。”
但从小到大,身边的人对他说的都是,“你跟你爸一模一样。”
他长得像他爸。他出生时他爸才二十岁,年轻英俊潇洒倜傥,大家都觉得夸他像他爸是最高的褒奖。
不过他知道不是。
小学一年级,老师要求大家写作文《我的爸爸》,要写一百个字。他交了空白的本子上去,被老师丢在教室窗外罚站,不写完不许回座位。他趴在梅雨季节长满霉斑的窗台上,含着泪咬着牙在作文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每一个字。
“我的爸爸是一个魔鬼。”他写道,“我不知道他今天喝酒,还是没有喝酒。他今天打妈妈,还是打我。我想要酒瓶变得软,砸到身上就不会疼。我想家里的椅子全坏掉。我没有衣服穿,妈妈也没有衣服穿。世界上为什么要有爸爸。为什么每一个小朋友都要有爸爸。我不想要爸爸。”
魔鬼两个字他不会写,就写了拼音,还写错了。但终于艰难凑满了一百个字交了上去。
他记得那天老师把他妈叫到学校,他妈拿着他的作文本抱着他大哭。所有的小朋友都盯着他看。
没有爸爸的二十几年,他每一个噩梦里都听见身边的人说,“你跟你爸一模一样。”那不是褒奖,而是最恶毒的诅咒。他甚至不愿意看镜子里的自己,就因为有一年回老家时,他姑姑无意中说他长得越来越像他爸。虽然他也不记得他爸到底长什么样了。
第二天周到没有面试,早上李衣锦要上班,他便表现很好地煮了粥,还在楼下买了油条。
电话就是在餐桌上响起来的,一声,两声,他筷子夹了根油条,手腕就像黏在桌上一样动弹不得,但李衣锦却突然伸过手来,迅速地按了接通,他想拦也来不及了。
电话打通了,两边却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可能他妈也没有想到,他有一天真的会接她的电话,一时间懵住了。
他只听得见自己沉重的心跳声,手心冒汗,筷子尖一抖,油条落进粥碗里,溅出的水花烫在手背上。
“向向?”他妈在那边试探着问,能清晰地听到声音的颤抖。
李衣锦在对面,噗嗤一笑,“原来你小名叫向向?哪个向?是大象的象吗?也太搞笑了吧?”
“……是谁呀?”他妈问。
李衣锦就开了免提。
“阿姨,我叫李衣锦,是周到的女朋友。”李衣锦说。
“啊,啊呀,”那边的声音明显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却仍然不失小心翼翼的拘束,“你,你好。我是周到的妈妈。”
“我知道。”李衣锦说,“我……原本过年的时候,给你准备了礼物,希望……以后有机会送给你。”
“谢谢你,你太客气了,”妈妈的声音有些低哑,但听起来很温柔。李衣锦努力把这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跟照片里那个笑出明媚酒窝的女人对上号,却很难做到。“你肯定是一个特别好的女孩子,周到肯定特别喜欢你。他内向,不爱表达,也不太会哄女孩,要是他有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你就多说说他,他对喜欢的女孩呀,什么话都听的……”
“嗯,”李衣锦说。“阿姨,我看到你年轻时的照片,真好看,还有一张是周到很小很小,胖乎乎的,穿个背心,你是短头发,那是什么时候的照片呀?”
“很小的时候?啊,我知道了,是不是我穿了件短袖衬衫的那张?那个是向向百天呀。其实是一百零一天,我粗心大意的,给算错啦。他那个时候最胖了,刚会翻身,特别好玩……”
两个人就这样絮絮地聊了好久。直到那边说,“我该挂断啦……时间快到了。”
“那,我也要去上班啦。”李衣锦说,“阿姨你放心,每年周到生日,我都陪着他过呢。下次他要是再不接你电话,你打给我。你记一下。”
她就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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