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易难
“也是,也不只是。”
“那还因为什么?”
“那你因为什么?”
“……”
尬聊失败,陶姝娜起身从门口拆开的快递纸箱里拿出一瓶酒。
“送你的。”她把酒递到李衣锦面前。
“干嘛?”李衣锦莫名其妙。
“你不是喜欢收集瓶子吗,我买的,我喝酒,瓶子给你。”
“……那我也要喝。”
“……一起吧。”
陶姝娜倒了酒在杯子里,李衣锦瘫在沙发上刷手机,看到赵媛发了一条朋友圈,定位在机场。
“总算我也可以不懂事一回了。”她说。
字里行间读出了背水一战的沧桑。李衣锦不由得想起自己年前发的那条“逃跑计划”朋友圈,尴尬得头皮发麻,立刻翻回去给删了。
“我最好的朋友今天辞职了。”两杯酒下肚,李衣锦觉得自己即使跟陶姝娜这样的人共处一室竟也有了想要倾诉的欲望。
“我还以为你没什么朋友。”陶姝娜说,“大姨总说你性格孤僻,不爱交流。”
“那还不是拜她所赐。”李衣锦说,“你知道我最羡慕你的是什么吗?不是你比我好看,比我聪明,比我讨家里人喜欢,处处都比我强。我最羡慕你和你妈关系那么好,什么话都可以说。”
陶姝娜愣了一会,“也不是什么话都说。”
她想着她在家里时看到的她妈手机上的信息。
那个人她也认识,不仅认识,她还见过很多面,只要她妈跟朋友出去聚餐玩乐打牌,就一定会有他出现并买单,她妈让她叫郑叔叔,说是她妈以前的老同学老朋友。
陶姝娜一直觉得自己出生在特别美满的家庭。她爸年轻的时候是列车员,小朋友们都羡慕他穿上制服英俊帅气,还总能带回很远的地方的特产。她小时候因为她爸上班时间特殊,奶奶又卧床,她是在姥姥家长大的。后来他爸就在车站办公室坐坐班,有空也在家陪她玩,不像别人家的爸爸那样不管孩子。她妈绰约貌美人称百货公司一枝花,做着销售经理又自己开店做生意,大钱没有,小钱倒是从来不愁花。家里宽裕,她就也从没在意过吃穿用度要花多少钱,学这学那要花多少钱,她妈做生意到底每年能赚多少钱,家里买房子买车要多少钱。她更加没在意过的是,她以为琴瑟和鸣的父母,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貌合神离的。
是因为这个郑叔叔的出现?但是看起来他跟妈妈认识很多年了,甚至也认识她爸,他有个乡下远房亲戚来城里打工就是她爸介绍的。
手机里的信息说明了一切,她妈和这位郑叔叔的交往,绝对超出了世俗意义上的普通朋友。更可怕的是,他们之间不仅有情感,还有利益。她妈做生意有他投资,进货渠道是他介绍,买基金跟他有商有量,去医院做手术都要陪同,甚至她妈送她的包包鞋子,都是他买的,更不用说她妈首饰柜里的那些奢侈品了。
她想起过年那天她无意间说了包的价格之后她爸的脸色,和她在房间里听到的父母的争吵,一切都有迹可循。
有生以来,她聪明的小脑袋瓜第一次充满了如此多的困惑,觉得怎么思考都毫无头绪,比推数学公式做物理实验要难上千万倍。
“还是喝酒解愁吧。”她惆怅地跟李衣锦碰了个杯。两个人各怀心事,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从何说起,不禁面面相觑,悲从中来。
酒至夜深,李衣锦喝得有点多,一身蛮劲没处使,灵光一现,挽起袖子,充满斗志地开始整理她还没拆箱的瓶子们。陶姝娜笑话她,“你别拆了,可能明天你就跟男朋友复合了,还得再搬回去,又要重新打包。”
“谁说的?”李衣锦赌气说,“我肯定不会回去,我宁可跟你合租,都不回去。”
“宁可跟我合租?我就这么讨嫌?我都给你买酒喝了。”陶姝娜瞪起眼睛。
“喝了你的酒我也不会让着你,又不是小时候了。”
“你可是我表姐!你就应该让着我。姥姥偏心,从小还教导我要让着你,这个老太太,真是的。”
“姥姥才不是这么说的。”李衣锦说。
“是。”
“不是。”
“我听到过。”
“我没听到过。”
“你听到过,你不承认。”
李衣锦哼了一声,强行终止了这个幼稚的聊天话题。
姥姥确实说过,让陶姝娜让着姐姐,但李衣锦并没有听到过。李衣锦考试考砸了,怕挨打不敢回自己家,躲到姥姥家来哭。陶姝娜刚参加完文艺汇演,兴奋劲儿还没过,屋里屋外蹿上蹿下,扯着嗓子唱她的表演曲目,还非要从李衣锦的腿上蹦过去,李衣锦一躲,陶姝娜从沙发上踩空摔了下来,嚎啕大哭。
还在厨房里做饭的姥姥赶过来,拉着陶姝娜到厨房,盛了一碗香喷喷的虾仁蒸蛋给她。陶姝娜抹了抹眼泪,自己乖乖坐在小凳上吃起来。
“娜娜,你今天是不是台上站在最前面的那一个?唱歌最好听,跳舞最好看的那一个?”姥姥帮她抹去嘴边沾着的食物,说。
“是!”陶姝娜笑嘻嘻地答,“老师都夸我呢!”
“嗯,那别的小朋友,是不是有站在你旁边的?还有站在第二排,第三排的?你想啊,你站在最前面,大家一眼就能看到你,但是那些站在后面的小朋友,大家看不到,他们开心吗?”
陶姝娜皱着小眉头想了想,“那……可能不太开心吧。他们要是想站前面,我可以跟他们换呀,我也可以站后面,没关系的。”
“姐姐今天心情不好,因为她没有站在前面,所以我们要安慰她的心情,对不对?你站过最前面了,也要让一下后面的小朋友,是吧?”
虽然这是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但年幼的陶姝娜还是大度地理解了,“好的,我让着姐姐,她就不会哭了吧?就愿意看我表演节目了吧?”
看着陶姝娜继续低头吃东西,姥姥转身又端了另一碗去给坐在沙发上的李衣锦。
“姥姥我不想吃。”李衣锦嘟囔。
“吃吧,吃完姥姥陪你上楼,你妈要是打你,我就打她。”姥姥笑着说。
李衣锦不吭声。
“娜娜年纪小,爱玩爱闹,你是姐姐,别跟她计较,让着她点。”姥姥说。
有时,她们觉得姥姥有着超乎年纪和时代的睿智,但又有时,她们也会觉得那些姥姥口中的道理,那些小时候听来以为天经地义的事情,根本都是经不起推敲的。大人说的话不一定是对的,妈妈也不一定比女儿懂得多。即使家人无比真诚地爱着你,也不会告诉你他们所拥有和失去的全部。小时候站在最前面的小孩,不一定永远站在最前面,小时候站不到最前面的小孩,也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站到最前面。
“你啊,你永远都是站在前面的那个小孩,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你。”李衣锦叹了一口气,“你想换也换不了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陶姝娜举着酒瓶子嘟囔。“但你是我姐,我愿意让你。”
李衣锦无奈地笑笑。
“能让的我就让,让不了的不让。”陶姝娜说。
那晚两个人收拾瓶子到半夜,李衣锦拖着脚步回房间,倒头就睡,陶姝娜迷迷糊糊也跟她进了房间,在她旁边一倒,自然地劫走了她的被子。
“你回你那屋去。”李衣锦迷迷糊糊说。
“脚麻了,动不了。”陶姝娜闭着眼睛说。
李衣锦伸手把被子抢回一半。
她实在困得睁不开眼,半睡半醒地听陶姝娜说,“姐,我妈说,她们还有姐妹,咱们不像她们,都是独生女。将来她们不在了,你,跟我,哦,还有球球,就亲姐妹一样。”
“滚,谁跟你亲姐妹。”
李衣锦说着,还是松了手,把被子往陶姝娜那边放了放水。
第四章 意中人(1)
“送我票?”孟以安在电话里语气疑惑。 “对啊,送你的,我们剧场的迎春精品剧目,特别适合亲子观赏,电子票我给你发过去了,两张成人票附一张儿童票。这周六下午。”李衣锦说。想了想,又特意强调,“要一起来啊!你和邱老师带球球来,一家人一个都不能少。” 孟以安觉得李衣锦说话奇奇怪怪的,挂了电话,打开她发过来的电子票看了一眼,也没深究,顺手转发给了邱夏,然后继续在办公室里忙自己的事情。 过了二十多分钟,邱夏回复:“刚下课。球球能爱看这个???” 孟以安看着三个问号轻笑了一声。球球对戏剧并没什么兴趣,他俩都知道,让她在剧场里一动不动坐一下午,估计还不如她爸顺便把她扔到他课堂上听他跟学生侃大山有意思。孟以安捏了捏眉头,心想。 这事邱夏也没少干。他带球球的时候,偶尔会把她领到学校去,球球也不惧场,见谁都能唠两句,是邱老师学生口中的小明星。 而邱老师是他们的大明星。孟以安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大学的教室里,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戴着现在看很土但那时很流行的黑框眼镜,随意地盘腿坐在第一排的空桌子上,微微耸着肩,手里捏着粉笔,和一个神情严肃的女学生激烈地探讨莱辛的《拉奥孔》。其他的同学都托着脸认真地听,没有人打断。他歪着头认真地看着对方,讲话清晰而略慢,咬字很特别,卷舌会读得格外卷一点,话尾会稍稍拖一点长音。他眼里闪着犀利的光,那道光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道特别的色彩。 孟以安从后门溜进教室,坐在角落里,趴在桌子上听了一会,每个字都听得懂,合起来一句也听不懂。但不妨碍她觉得桌子上这个口若悬河的老师很迷人。 同学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散去的,孟以安被这位老师敲桌子叫醒的时候,差点把口水滴到自己袖子上。 “这位同学,下课铃都叫不醒你?”他笑眯眯地问,“我看你刚进来,不是这个班的吧?” 孟以安眼睛一转,反问,“那你猜我是哪个班的?” “那我怎么知道,”他笑,“文学院本硕博没一个学生我不认识的,就没见…
“送我票?”孟以安在电话里语气疑惑。
“对啊,送你的,我们剧场的迎春精品剧目,特别适合亲子观赏,电子票我给你发过去了,两张成人票附一张儿童票。这周六下午。”李衣锦说。想了想,又特意强调,“要一起来啊!你和邱老师带球球来,一家人一个都不能少。”
孟以安觉得李衣锦说话奇奇怪怪的,挂了电话,打开她发过来的电子票看了一眼,也没深究,顺手转发给了邱夏,然后继续在办公室里忙自己的事情。
过了二十多分钟,邱夏回复:“刚下课。球球能爱看这个???”
孟以安看着三个问号轻笑了一声。球球对戏剧并没什么兴趣,他俩都知道,让她在剧场里一动不动坐一下午,估计还不如她爸顺便把她扔到他课堂上听他跟学生侃大山有意思。孟以安捏了捏眉头,心想。
这事邱夏也没少干。他带球球的时候,偶尔会把她领到学校去,球球也不惧场,见谁都能唠两句,是邱老师学生口中的小明星。
而邱老师是他们的大明星。孟以安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大学的教室里,他穿着简单的 T 恤和牛仔裤,戴着现在看很土但那时很流行的黑框眼镜,随意地盘腿坐在第一排的空桌子上,微微耸着肩,手里捏着粉笔,和一个神情严肃的女学生激烈地探讨莱辛的《拉奥孔》。其他的同学都托着脸认真地听,没有人打断。他歪着头认真地看着对方,讲话清晰而略慢,咬字很特别,卷舌会读得格外卷一点,话尾会稍稍拖一点长音。他眼里闪着犀利的光,那道光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道特别的色彩。
孟以安从后门溜进教室,坐在角落里,趴在桌子上听了一会,每个字都听得懂,合起来一句也听不懂。但不妨碍她觉得桌子上这个口若悬河的老师很迷人。
同学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散去的,孟以安被这位老师敲桌子叫醒的时候,差点把口水滴到自己袖子上。
“这位同学,下课铃都叫不醒你?”他笑眯眯地问,“我看你刚进来,不是这个班的吧?”
孟以安眼睛一转,反问,“那你猜我是哪个班的?”
“那我怎么知道,”他笑,“文学院本硕博没一个学生我不认识的,就没见过你。”
见过才怪。她在心里忍不住偷笑。“谢谢老师治好了我的失眠,老师再见。”
她火速从教室后门溜之大吉。他在身后笑着应了句,“不客气,再来啊。”
孟以安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溜进陌生的大学课堂上睡到口水都流出来,她已经连着两个月失眠了。研究生毕业之后,她一直在金融公司任职,连续五年满世界飞,没日没夜的高压力高强度工作从精神到身体地压垮了她。医院诊断是中度焦虑,她思索再三,辞了职。没了事做的第一个星期,她每天仍然到凌晨三四点才能勉强浅睡,醒来以为已是早上,看表却只走了四十分钟,她已经忘记怎么正常生活了。
朋友担心她状态出问题,推荐她去听一个心理学专家的讲座,在大学的礼堂。但她坐了五分钟就放弃了,那个专家讲话的样子太像她最讨厌的一个客户了,多一秒她都听不下去。
于是她在久违的大学校园里闲逛,混进学生食堂吃了饭,在球场外面看了一会年轻人们打球,然后随便进了一个教学楼,一个一个教室逛过去,没想到还真歪打正着地治好了失眠。唯一后悔的是溜得太早,忘了问那位老师贵姓,下次再失眠可怎么办呢,心里多少有点遗憾。
孟以安是个行动派,绝不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晚上她一回家就用电脑打开了学校的网站,搜了一下文学院的师资名录。
没有这个人。
难道是照片跟本人差得太多没认出来?那个老师看起来年轻得很,不会是教授院长,但年纪对得上的男老师就那么几个,一眼就看出来不是。
她倒在床上,一头雾水地琢磨着,就那么睡了过去,没有闹钟,醒来时竟已过正午。
不管怎么样,失眠是好了。孟以安真想给这位老师送一面锦旗,写上失眠患者必备之良药,但苦于没有恩人姓名。
办法总比困难多。下一周的同一天同一时间,孟以安又去了那天的教室。学生应该还是那批学生,她认出了上次跟那个老师讨论的不苟言笑的女生,但老师却是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先生。
孟以安没进教室,在走廊里踱来踱去,满心疑惑,好不容易等到下课,她看到老先生走了,连忙叫住那个女生。
“同学,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上个星期教你们这门课的老师是谁啊?”
女生仍然板着一张严肃的脸,“哦,你说的是邱夏师兄。他是我们教授带的博士,上周他代的课。”
等邱夏又来代课的那天,他远远地看见了在教室门外等着的孟以安。
“早知道你不是老师,”孟以安说,“让我好找。”
“不是老师怎么了?”邱夏笑着说。
“正好,”孟以安也笑道,“我也不是学生。”
后来邱夏总是抱怨在孟以安面前毫无成就感。在学校他是明星讲师,开的选修课其他学院的学生都慕名而来,他的课从来没有空过座,更别说有人打瞌睡玩手机了。而在孟以安这里,他的八斗之才唯一的功能就是用来助眠,比什么熏香啊按摩仪啊褪黑素啊都有效。
以前被两个姐姐定性为不婚不恋主义的孟以安第一次带邱夏回家吃饭,是在 2013 年春节。那年家宴全家都喜气洋洋,不仅因为工作狂孟以安破天荒带回了男友,还因为十七岁的陶姝娜以市理科状元的身份考上了名校,也就是邱夏任教的学校。老太太开心又激动,抹了好几回眼泪,拉着孟以安的手说,你爸要是在,得有多高兴。转头又嘱咐着陶姝娜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又拜托邱夏多多照顾,陶姝娜也只能点头答应,心道她一个机械工程的学生去找中文系的老师照顾什么。
“咱们以安呐,总算也找到一个体己人了,以前我一直怕她不婚主义。”孟菀青说。
“我现在也没打算婚呀,”孟以安说,“邱夏就是男朋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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