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便是渡海2 第13章

作者:舒远 标签: 现代言情

  他猜到林淮要问什么。

  然后接着便听到林淮声音有些颤抖,似乎说出那个人的名字都充满抗拒,最后还是用了“你妈妈”三个字来形容许诗雅,脸上的肌肉都在皱紧。

  “这些年我不是没有找过,但找到了又如何呢?你爷爷的手段你也清楚,不过现在有你照顾,我也放心了,如果她愿意的话,我可以去看看她吗?总之是我对她不好。”

  林净宁淡淡道:“好过吗?”

  林淮为之一震。

  林净宁一根烟抽完了,桌上的茶并没有动,只是摁灭烟,站了起来,说道:“我想她并不愿意见你。”

  林淮叹息一声道:“你现在连一声爸都不愿叫了。”

  林净宁没法开这个口。

  林淮重重的叹气道:“你知道现在整个商圈都怎么看我吗,都说林家的二少爷去了安民给人家做女婿,你想过别人会怎么看你吗?”

  林净宁倏然抬眼。

  “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林淮说,“你好自为之。”

  林净宁咬了咬牙:“我还有事,您自便吧。”

  他说完转身,没有停留,就像小时候他在花园罚站,林淮拉着林之和的手从他身边走过,那种温暖的父亲的声音,林净宁这辈子都没有听到过。或许早就在很多年前,他已经对父亲这个词没有了期待。

  已经入夏,京阳却依然刺骨地冷。

  林净宁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唯一落脚处就是酒店,很多时候他不太愿意回去,总是习惯性地回公司加班,这几个月以来,作为职业经理人大概可以被评选为最敬业的企业家了。

  办公室里,他还在低头工作。

  江桥给他泡了杯茶进来:“老板,您要不休息会儿吧,从茶餐厅回来还没歇过呢,又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儿。”

  林净宁轻笑未语。

  江桥心里似乎还是揣着事儿一样,琢磨了一会儿又道:“我看了您明天的安排,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林净宁“嗯”了一声,并没有抬头。

  过了半天,不见江桥说话,林净宁眼皮微抬:“怎么了?”

  江桥咽了咽唾沫,又揉了揉鼻子,然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慢慢道:“要不我给您约一下张医生吧,他一直等着你去复查,要是耽搁了,这以后听力…………”

  话没说完,后面的说不下去。

  林净宁听明白了,半开玩笑道:“你这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比我还着急?”

  “您还开玩笑,这么大的事。”

  林净宁笑意渐渐变淡。

  江桥:“老板,我认真的。”

  林净宁:“看得出来。”

  江桥:“那要不…………”

  难得这么平静地夜晚,林净宁想起这段时间的事情,忽然轻声笑了一下,顿了半晌才道:“我以前什么样儿,还记得吗?”

  江桥不知道林净宁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想了想,诚实道:“冷静,理智,很有耐心,做事干净利落,虽然别人看到的是您有多运筹帷幄,但我知道这些都是您付出了无数倍努力的成果。”

  这话像是在答满分试卷。

  林净宁笑了,又道:“我最近是有些不太冷静。”

  遇见温渝的时候,好像总是会有些浮躁。

  江桥梗着脖子道:“可不是吗?大晚上的去小积山喝酒,您的胃还要不要了,胃不好就算了,那耳朵…………”

  这话又停在此处,江桥还是不忍心。

  林净宁笑道:“我看你最近是胆子大了。”

  江桥看着此刻的林净宁,平缓至极的情绪,好像又回到宜城的时候,淡淡一笑,却说着最狠的话:“把人拖巷子里去。”这小半年,自从温小姐离开之后,致远又被林玉珍耍了计谋人拿走,几乎是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林净宁的性子后来似乎多了谦卑,待人处事,没有那么从善如流了。

  “有个问题一直不太明白。”江桥说,“您方便回答吗?”

  林净宁:“看你问什么了。”

  江桥显然听见了林淮的那些话,挣扎着开口:“自从您来了安民,说您想靠着陈家向上走的话多的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您真的不介意吗?”

  林净宁静默了片刻。

  江桥:“我听着都为您委屈。”

  林净宁问:“你也这么认为吗?”

  “怎么可能呢?老板你一手打造致远,现在致远没了,我知道没人比你更难过,但他们的话实在太难听了,我怕您听进去。”

  林净宁轻笑:“所以你以为,我这段时间的不冷静,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些话吗?”

  江桥:“还有一部分,我不敢说。”

  林净宁无声笑了。

  江桥更不好意思。

  林净宁从桌上的文件里又拿出几份出来,似乎做好了熬夜的准备,一边拨弄着纸张,眸子深刻起来,缓缓道:“你知道嘉靖为什么最后,会下决定要杀严世蕃吗?”

  严世蕃是明朝奸臣严嵩之子,严嵩掌权时间长达二十年,吞没军饷,废弛边防,不过位高权重,又讨嘉靖欢心,最重要的是这个人会投嘉靖所好,明里暗里帮嘉靖做了不少事情。可是严嵩父子谋害忠臣,实在罪大恶极。但有这么一个人,俯首称臣,藏起锋芒,却不被知己好友所理解,以他为耻割袍断义。倒是他隐忍多年,一直在暗地筹谋等待时机,直到最后给了严世蕃致命一击。江桥知道,林净宁想说的人是明朝首辅徐阶。只是具体的历史情况,江桥今晚回去便需要恶补了。

  林净宁面色平静,微微笑了笑:“我说这个人的意思,你明白吗?”

  江桥瞬间觉得人生被洗礼,虽然用洗礼这个词有些过于矫情,又趁着现在道:“张医生那边…………”

  林净宁松了口:“你看着安排吧。”

  江桥顿时喜笑颜开,又道:“还有一句,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听,就是我也相过亲,知道追女孩子什么样子,您要真的放不下温小姐,就先学着把自己放低一点。”

  林净宁动作一顿,抬眼。

  江桥抿抿嘴,赶紧溜了。

  等到办公室彻底静下来,林净宁放下手里的文件,默默地凝视了很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没有什么波澜,只是面无表情看着某处,发了许久的呆。

  第二天京阳天气大好,万里无云。

  江桥办事果然勤快,趁着今天没什么要紧安排,给林净宁约了张医生下午两点复诊,只是时间还没到,自己却比这个不太听话的病人还紧张。

  林净宁的情况,他自己心里有数。

  去年的意外导致耳膜受伤,但医院去的太晚了,他的耳朵经常听到杂音,耳鸣,时而震颤,有时候压根听不到声音,外界噪音过大,会直接引起刺痛发炎。当时张医生让他做了检查,看了一眼,说情况不太好,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他当时近乎一无所有,丝毫不在意。

  张医生还是苦口婆心地告诫:“一定要戒烟戒酒,按时来复诊,药酒一定要记得擦,否则这只耳朵真的要废了。”

  他只是听着苦笑低喃:“那又如何。”

  现在已经过去小半年,医生的话他是一句不听,烟酒不离,甚至比以前瘾更大,药酒更是不知道丢哪儿去了,还经常熬夜工作,也难怪江桥这么着急忙慌,张医生说就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病人,林净宁倒还是漫不经心。

第10章

  医生办公室里,张医生满脸愁云。

  林净宁却还笑着:“怎么了?”

  张医生皱眉道:“我看你就没有认真听过我的话,上个月就让你来复查,这一拖都五月底了,耳朵是真的不想要了吧。”

  林净宁嘴角的笑意还在,但是脸色却淡了。

  张医生无奈道:“我开了一些药,回去按时吃,晚上睡前的药酒一定得记得擦,要不然再这么下去,那个疼就够你受的了。”

  林净宁点头未语。

  虽然话这么说,但林净宁的性子江桥知道,回去了还不定怎么听呢,最重要的是,这抽烟喝酒影响太大,劝是劝不住的。

  从医院出来,林净宁回了公司。

  彼时陈见民刚从外面见了客户回来,似乎有事情和他说,并没有打电话,而是直接来了他的办公室里。

  林净宁有些意外,让江桥倒了杯茶。

  陈见民声音温和道:“有事出去了?”

  林净宁实话实说:“肠胃不好,去开了点药。”

  陈见民往他桌上看了一眼,确实有几个瓶瓶罐罐,深以为然道:“肠胃可不要小看,难受起来那滋味不好受,我看你最近经常加班,也要注意身体。”

  林净宁笑笑:“知道。”

  陈见民说:“今天之所以过来找你,有个事情想和你商量。现在公司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老大暂时没什么动静,家里就够他头疼了,主要是老二这边,我听说你好像发现了一些端倪。”

  财务部的事情,确实不是小事。

  林净宁道:“财务部一直是见军董事长拿事,这两年的账本,实在惭愧,没有签字借不出来,但是有些项目是几年前签的,很多事情也都能看到,不过细节性的东西,还是要看这两年。”

  陈见民:“你应该知道我不能贸然提这个。”

  要想回收股权,其实最简单的方法便是直接买下来不参与公司治理的家族成员的股权。只是陈家两个兄弟,不止担任公司职务,更何况怎么可能轻易转让股权。

  林净宁也不绕着弯了,直接道:“我记得还有一些散股在您其他几个亲戚手里,现在这个情况,不能太快,但可以开始了。不过人性最复杂,我建议您最好以高于市价百分之八十的价格收购,并且要签保密协议,这样比较稳妥。”

  陈见民眼睛里充满赞赏:“你知道了?”

  这话说的是那个五年换届口头协议。

  林净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举重若轻道:“很多公司为了上市,最常用的那些东西,我想陈叔叔应该都知道,这里边最容易做的,也就是都在见军董事的管辖范围内,这些可不太好查,公司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况且上市这个事情,是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

  林净宁点到即止。

  陈见民道:“老二的财务我心里有数。”

  这两年老二参与的项目合同,账面上的效益确实非常不错。陈见民其实也怀疑过老二为了推进上市步伐,可能财务造假,虚构销售合同,开展虚假业务,从而虚构业务收入和利润。

  陈见民又道:“所以我这次过来找你,是想和你说一声,京阳的几个银行暂时需要你去转圜,借款数目不会太小,甚至高于我们的承受能力,我要去一趟德国,然然的姑姑手里还有一部分股权,但对外是去温哥华聊那个项目的后续情况,你说得对,可以慢慢往回收了。”

  林净宁平静道:“今年股市漂浮,可以再等等看。”

  陈见民点头:“净宁啊,让你做这个总经理真是屈才了,其实我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你父亲和你姑姑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样做,林家好像只有你爷爷可以看到你的能力,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林净宁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这场谈话奠定了彼此的信任。

  那天晚上,陈见民就飞去了温哥华,实际上是要去德国。林净宁还是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在公司加班,偶尔请几个银行的一把手出去喝酒,这一切都做的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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