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舒远
等到拍卖会结束,已经是傍晚。
祝小姐不顾形象,坐在台阶上:“总算一切顺利,那副乾隆年间的?字画真是好看,叫什么?名字来着,居然拍了这么?高的?价。”
温渝脚疼无?比,脱了高跟鞋。
她一边揉着脚一边道:“好像是乾隆五十二年,不算出名的?画作,我?倒觉得那副纪晓岚的?字拍的?低了。”
祝小姐道:“那不是占大便宜了。”
温渝有些不好意思,换上了舒服的?球鞋,拎着自己的?旅行大包站了起来,:“我?乱说的?,走了啊,再不赶飞机就要迟到了。”
她说完已经开始小跑了。
只是西雅图的?雨水太多了,这会儿已经下大了。温渝在外?面的?屋檐下站了会儿,拦不到车,正要去?马路对面,头?顶忽然多了一把黑色的?雨伞。
温渝回过头?,愣了。
许泊敏笑着站在她身后:“不记得我?了?”
到底算是她的?顶头?上司,又是在家纳分行这样的?场合,温渝还是很合时宜地称呼了一声:“许总。”
许泊敏不以为然,只是道:“纪昀的?字确实拍低了。”
温渝霎时一惊,她和祝小姐说的?时候随心所欲口无?遮拦,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站了人,此刻有些尴尬,也没有说话。
许泊敏笑了:“这一行就是这样,什么?事儿都会有。我?一会儿要去?英国,司机马上到,正好顺路,一起送你?去?机场吧。”
温渝想要挥手拒绝,车子已经来了。
那个距离他?们三米开外?的?助理?已经上前打开车门,许泊敏请她先上车,分寸拿捏的?正好,她不好再说什么?,说了声谢谢,弯腰坐了进去?。
雨水落在挡风玻璃上,劈里啪啦地响。
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林净宁坐在驾驶座上,他?一路从宜城赶过来,此刻已经有些疲倦,却依然平静地看着前方,玻璃上的?雨刷左右摇摆不停。不知道为什么?,许泊敏望向温渝的?眼神?,从男人的?立场来看,似乎不是那么?简单。如果说孟春林小打小闹,他?没有放在心里,那么?眼前这个男人,林净宁开始觉得不安了。
第14章
温渝一路上都很安静, 许泊敏也没什么话。
车子刚到机场,她匆匆道谢之后,便拎着包准备下车, 许泊敏沉默地对她笑了笑,吩咐助理送她进去。
温渝有些难为情,想?要推辞。
许泊敏看似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家纳的拍卖师不仅仅只是做好本行工作,还要擅长处理一些较为敏感的问题, 你今天?太过客气了。”
这话像是提点,温渝往日的小女儿?姿态很快退却, 大方直言道:“总是听我妈说许总治下有?方德才兼备, 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还是要感谢您今天?送我过来,真的不用麻烦了。”
许泊敏眼底有?了笑意:“德才兼备这个词,我很老吗?”
温渝忙说没有?没有?。
家纳官网上说的是许泊敏四十?岁,年纪倒是不虚, 这个男人虽然眼角纹路明?显,但可以看?出来经常有?锻炼身体,脸部轮廓分明?, 笑起来温文尔雅,做事沉稳雷霆手段,举手投足之间又温和缓慢,似是平添了些岁月的魅力。
许泊敏也不逗她了:“快去赶飞机吧。”
温渝又道了谢,拎着包下了车。
许泊敏看?着她离去的身影, 轻笑低喃:“还是客气。”
相较于许泊敏的游刃有?余, 温渝却是一直走到机场里面, 才算喘了口气,总觉得许泊敏这个人太有?威严了。她的航班时间紧张, 并?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很快办理登记手续去了候机室,等?到飞机滑行起来,西雅图天?都黑了。
回到扬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李碧琦最近在国内活动比较多,经常要出入各种?酒会场合,总是免不了要她一起前去,温渝则是能?推就推,几天?的时间逛遍了扬州的博物馆,陪着爷爷听评弹打麻将,日子也算过的清净。
相亲的消息过来是在她回国第四天?。
孟春林发了一个微信过来:“我妈明?天?来扬州有?个酒会,估计你妈也会过来,明?天?咱俩肯定被安排,今晚见个面对对口号,我八点的飞机到。”
其实这也不能?怪孟春林太焦虑。
林玉珍这个人行动派,看?准了的事情很少有?反悔的,往往说得出做得到,对孟春林看?似放松,实则严格,有?时候穿什么袜子都要掺和决定。孟春林从小到大已经被安排惯了,但到了婚姻这等?大事面前还是拎得清的,所以当前几天?问林净宁怎么办的时候,已经非常焦灼。
林净宁当时怎么说的?
后来江桥有?听见过老板在打电话,电话那?边的陈砚纶说了一个法?子,祸水东引。温渝不是还有?个姐姐叫温寻吗,也学得画画,大概与孟春林更有?渊源,如果孟春林执意要与温寻婚配,林玉珍想?来也是没有?办法?,暂时又不可能?说是给?孟春林找别家,传出去了不好看?。听说这位温大小姐性格野惯了,听不听话就很难说。
但林净宁当即否定了。
陈砚纶开玩笑道:“其实这个办法?你应该早就想?到过了对吧,还是顾虑对方是温渝的姐姐,哎我说林净宁,你什么时候做事情这么瞻前顾后了?”
林净宁抽着烟,只是笑笑。
当孟春林再一次打电话过来问他想?到要怎么办的时候,林净宁只是说了无足轻重?的一句话:“实在不行就聊聊你的性取向。”
孟春林:“………………”
估计林玉珍会发疯的。
扬州泰州机场到市区的路并?不算近,再加上这个时间正是堵车的疯狂时段,温渝接上孟春林的时候是九点多,孟春林精神饱满一坐上车就喊着要去吃火锅。
温渝开着车,走得很慢。
孟春林伸了一个懒腰道:“扬州的空气真是好啊,我这些天?在外?面漂泊都不知道有?多辛苦,总算是到这一步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温渝笑道:“至于这么苦大仇深吗?”
孟春林一副惊恐的表情:“你明?天?见了我妈就知道了,整个林家除了二哥,就没一个敢和她斗嘴的。”
温渝不动声色道:“是吗?”
“那?可不,我肝儿?都颤了。”孟春林道,“对了,你属啥的?”
温渝幸亏是早就见识过这人的自来熟样子,要不然还真有?些不习惯:“想?问年纪就直说,我26了,好像比你还小几个月,怎么觉得像是你姐。”
孟春林:“你还真不见外?。”
温渝笑了。
孟春林看?着她,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温渝穿着白色的衬衫,下摆收在牛仔裤里,她看?着很瘦,带着绿色的耳坠,头发朝后随意扎了半截,还有?半截杂乱的挽在头绳上,看?起来温柔优雅,再加上脖子修长,皮肤干净,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等?到第一个红绿灯的时候,孟春林像是才反应过来,想?起了一些什么事情,抬手在空中描了一下温渝的轮廓,缓缓开口道:“我真的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就这个侧脸。”
温渝偏过头:“西雅图不是见过了吗?”
孟春林摇头:“不是西雅图。”
温渝:“这么肯定,我可没见过你啊。”
孟春林笑道:“你不信算了。”
他们去了市区里一家比较红火的火锅餐厅,大热天?的店里冷气十?足,温渝和前台要了一个披肩,在一片烟火气里与孟春林说起明?天?相亲的事情。李碧琦还算是做了功课,担心她不舒服,特意带她去酒会与林玉珍见面,当是随便聊天?顺便认识一下,并?不是那?种?两家父母带着孩子端坐在桌子跟前的戏码,实在无趣。
孟春林最后的意见是:“你想?个办法?,让我妈觉得咱俩有?戏,但也不着急,而且一时之间肯定也不会有?再让我和别人相亲的想?法?,就止步于你的意思。”
温渝坦诚道:“想?借我的名儿?耗着吗?”
“说话别那?么直接行吗,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孟春林偃旗息鼓一般道,“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要不然我的理想?还怎么实现?”
温渝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孟春林老老实实道:“本来我想?的是去西雅图先找你探探虚实,你不愿意我不愿意,我妈也没办法?,但后来觉着你这人挺适合做朋友,而且我发现这样下去也不行,我妈只会在相亲的路上越走越远,到那?个时候,我得多惨,还不如先拖着,咱俩…………”
温渝一脸单纯道:“逢场作戏。”
“太聪明?了我说,这杯敬你。”孟春林端起酒杯就是仰头一灌,“不过我妈这个人很精明?的,装的不像她看?得出来你知道吧。”
有?一天?她也需要逢场作戏了。
温渝笑着低头,继续吃起来。
这顿火锅吃的时间不长,温渝先将孟春林送去了酒店,自己才慢慢开车回家。李碧琦的消息安静的躺在微信里,大概是说今天?赶不回来了,明?天?直接酒会再见,让她穿上那?件粉蓝印染的及膝裙。
扬州的夏天?夜晚温度合适,风也清凉。
温渝打开窗户,静静地开着车,车里放着二十?四年前一部日剧的背景音乐,那?部日剧的名字她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小时候爸爸不在了,李碧琦总是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将那?部剧重?复播放了几十?遍。去年之前,她们母女的关系似乎还有?些剑拔弩张,后来爷爷病了,李碧琦似乎脆弱了不少。有?一次她上网看?到有?人留言说:“对妈妈好点,求你了。”她忽然就哭了。
后来温渝便开始对李碧琦有?些耐心了。
夏天?的夜晚总是格外?漫长,温渝只记得爸爸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夏夜,闷热,知了一直在叫,没完没了,就像是此刻,聒噪却安宁,她摸了摸眼角,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下来。
到家里是半个小时之后,爷爷还没睡。
温渝洗了水果泡了茶,爷孙俩说了会儿?话,爷爷似乎担心她太执拗,不喜欢明?天?李碧琦安排的聚会,还在苦口婆心地给?她讲道理,说不行推了就跑,她心情没来由地好了起来。
比起扬州,京阳此刻冷风刺骨。
林净宁这两天?一直在和陈见民商量银行的事情,忙得顾不上好好吃顿饭,饭局上的菜又难以下咽,差不多都喝了酒,几个晚上下来,胃病又犯了。
江桥泡了杯清茶过来,说:“您休息会儿?吧。”
“财务部最近有?什么变动吗?”林净宁坐在办公桌前,低着头看?手里的资料,“坐那?儿?说。”
江桥:“我还是站着吧。”
林净宁抬头,看?了一眼。
江桥说:“陈见军手里还是那?两个项目,目前岗位上一切正常,没什么变化。陈见国的儿?子前几天?刚从拘留所出来了,但是听说在家里闹了好几个晚上,昨天?有?人在澳门的地下赌场见过他。”
林净宁冷笑:“这么点脑子,还敢去赌场?”
现在才真的有?的玩了。
江桥小声道:“谁说不是。”
林净宁翻开一堆文件,大致过了一遍又合上,想?起了什么问道:“这些天?都忙忘了,张青山联系你了吗?”
江桥说:“上周打过电话。”
林净宁“嗯”了一声。
江桥接着道:“这个张总倒是挺锲而不舍,一直想?和您见个面,要不是我说您出国了,他肯定过来京阳了。”
林净宁淡笑一声:“雅莱算是好说话的。”
江桥道:“但是这样您姑姑不会察觉吗?”
林净宁嘴角的笑意还在,但语气已经冷了下来:“你指的什么?要说串通一气,早在老爷子那?时候,她就已经和四个股东拉帮结派,生意场上的事情,都是有?利可图,要不然你以为林玉珍凭什么这么玩?”
这么费心费神的事,江桥望尘莫及。
林净宁从烟盒里倒出一支烟,慢慢地放在嘴里,声音也含糊起来:“所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光明?正大才有?意思。”
江桥提醒:“雅莱的张总还在扬州。”
林净宁黑眸深沉,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