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羡山
仅仅这样,就已经很难得了。
舒云走下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没想到会这样顺利。
她用力地抱紧了手里的文件夹,激动地抿抿唇,心里一股不同于大?学?里获得的成就感,感觉这段时间熬的夜也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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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报做完,大?家回到办公的地方收拾东西。
回家的票早就买好,不少人早上把?行李箱带到天星,现在拉起箱子直接就去赶飞机和高铁。
许雯还在整理文件,她想起个事:“舒云,你?记得把?你?的工时表给梁总签字。不然你?拿不到实习补贴的。”她说,“后面春节结束就回所里了,估计不太能遇见他?了。”
舒云动作?微顿,那句“不太能遇见”,让她的原本还在为工作?雀跃的心脏瞬间往下沉了沉。
“那梁总现在还在天星吗?”她问。
周骏说:“梁总好像和屈总一块下去了,你?去追追?应该还没走。”
舒云心脏一跳,赶紧翻出工时表和水性笔,往楼下追去。
刚巧有个下行电梯,只是已经站满了人,舒云管不了其他?,赶紧挨着边缘挤进去。
后面一些人不满地“啧”了一下,她缩住身子,喏喏说:“抱歉赶时间。”
电梯下到一楼,开门瞬间,她小跑出去,终于在大?堂,追上了在门口和屈总讲话的梁遇臣。
屈总看见往这边跑来的舒云,“那梁总我就不叨扰了,年后保持沟通。新年快乐。”
梁遇臣颔首:“新年快乐。”
两人再度握一下手,屈总便折身返回。
中途经过舒云,他?极自然地点头:“舒老师。”
舒云现在已经对“老师”的称呼见怪不怪,也不卑不亢地回:“屈总。”
等屈总离开视线,舒云才?抬眸对上梁遇臣的目光,他?站在干净明亮的大?堂里,西服外面已经套上了御寒的大?衣,姿态闲适却不松垮,正?看着她,等她走过来。
舒云心口一下一下跳着,莫名有些拘谨,但又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她手背在身后攥了攥,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提步走向?他?:“梁老师。”
“有事?”他?也迈出一步,一双桃花眼幽深如常。
“嗯。”她点一下头,从身后拿出纸和笔递过去,“这个是我这两个月来的实习工时表,需要您签个字。”
梁遇臣接过去,垂眸浏览一眼,往一旁走了几步,借用天星前台的大?理石桌,在负责人那栏唰唰签了字。
舒云睁大?眼:“您都不核对一下嘛,万一我多报了工时呢?”
“你?有这胆子?”
他?将笔盖合上还给她。
舒云接过纸笔,眼珠一转,搞怪一般哼哼:“……那下次我就多写?十个小时,神?不知鬼不觉。”
梁遇臣挑眉,“学?聪明了?”
他?手抄进大?衣兜里,却又不是责怪的语气,只牵牵嘴角地看着她,“最好别?让我给捉住。否则……”
舒云呼吸微滞,眼神?懵懂而扑闪:“否则什么?”
这话却把?梁遇臣问住了,他?心里绕了个来回,在那些不正?经的回答里选了最正?经的:“把?你?补贴扣掉。”
“……”舒云瞬间蔫了,摸摸鼻子改正?说,“我哪敢。我开玩笑的。”
心里却骂了句“万恶的资本家”。
梁遇臣无声笑了笑,继续往外走。
门前,司机已经站下来等候了,舒云见时间真?的不多了,便又喊住他?:“梁老师。”
“嗯?”
她眼睛垂下来,小心翼翼地问:“回所里后,我还是跟天星的项目吗?那天星结束后,我是去哪……或者您后面还需要实习生吗?我可以继续跟着你?……”
其实绕一大?圈,她只是在焦虑以后还能不能跟着他?。
她讨厌这样的未知与分?别?。
梁遇臣却说:“我后面没有适合实习生的项目了。”
“……噢。”舒云失落一瞬,又反应过来,连忙摆手,“我没有在挑项目的意思,我就是问一问。”
“我知道。”他?说,目光也同时看过来,清黑的眸子里,带着一点模糊的安抚。
舒云看进他?眼底,像是整个灵魂都被吸附住。
“早点回家。”梁遇臣重新往外走,玻璃门前,他?回半个头,“新年快乐。年后见。”
“新年快乐……年后见。”
梁遇臣看着她怔怔的模样,收回视线,不知是不是笑了一下,走出感应门,上车离开了。
舒云看着外面开走的迈巴赫,几分?恍惚,仿佛她身体的某一部分?也跟着飘走了。
车上,梁遇臣隔着黑色的车窗望着她,直到她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他?手掌向?上,虚虚一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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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一年,舒云再次回到洛城。
耀城到洛城有两小时的直达高铁,很是方便,到站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掉。
高铁出站口,堂哥舒浩已经在等她,隔老远就冲她挥手。
舒云推着箱子出来,“哥。”
“哎。回来了。”舒浩接过,带她去停车的地方。
他?的车还是老式的手动挡,这几年一直没换。
坐上车,舒云拉过安全?带:“奶奶还好吗?”
“都好。”
“上次那个要债的事……”
“我去公安局备案了,把?我妈带去听了点防诈骗的讲座。”舒浩说,“警察把?她微信上的那些群都给封了。”
舒云松口气,点头:“只要婶婶再不继续信这些,家里还是能把?这坑给填上的。”
“太离谱了,什么华尔街股份群、中央一大?队九支部……我看得人都傻了。”舒浩叹口气,“搞得我现在只能给她把?手机换成诺基亚。”
舒云笑了笑,比一个大?拇指:“干得漂亮。”
婶婶家在中心城区,很老旧的学?区房,六十平的大?小,却住了叔叔婶婶、堂哥、奶奶还有她五口人。
她在这里度过了最无望压抑的初中高中时代。
狭窄的楼梯堆满杂物,舒云打着手机照明,舒浩跟在后面给她拎箱子。
五楼传来光亮,婶婶提前把?门打开,看见他?们上来,满脸讨好:“满满回来了。来,快进来。你?叔正?在做饭呢。”
“婶婶。”舒云进门换鞋,乖巧喊人,又走去厨房,习惯性说,“叔,我帮你?吧。”
“不用不用,就快好了,满满去坐吧。”叔叔挥挥手,赶她出去。
舒云没坚持,又去房间里看奶奶。
“奶奶。”她眼睛微亮,忙不迭过去。
奶奶看见她,也咧开嘴笑,露出一口黑洞洞的牙床:“满满回来啦。”
奶奶把?她拉到跟前,捏着她的手:“身体可好?”
舒云笑:“好着呢。”
“学?习可好?”
“学?习也好。工作?也好。”她甜甜地说。
奶奶笑得更欢喜,从床垫底下拿出一个红包偷偷塞到她手里:“莫让你?婶婶瞧见,不然又要叽里咕噜。”
舒云不肯要:“奶奶您自己留着呀,我现在上班啦,而且我妈给的钱都够我用好几年了。”
“你?妈妈是你?妈妈给的,”奶奶硬塞进她口袋里,不许她拿出来,“这钱这本来就是留给你?的,你?不要,又得被你?婶婶糟蹋了。”
舒云良久没有出声,她低头看着这个有点分?量的红包,不知道奶奶得攒多久才?有这一沓钱。
奶奶粗糙的手捏了捏她的肩:“拿着吧。自己收好。”
外面,婶婶在喊吃饭了,舒云擦一下眼角,“嗯”了一声:“谢谢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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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舒云依旧过得麻木而平常。
早起看网课,中午给人拜年,下午等人来串门。
她带回来的衣服不多,每天穿着在项目上穿惯的白色毛衣和针织裙,在厨房择菜洗碗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格格不入却又乖巧沉默。
来做客的亲戚频频夸赞婶婶教得好,婶婶则和炫耀一件艺术品一样:“哎呀没教过的,满满自从住到我们家来就懂事。”
舒云牵动笑容以作?回应,而她从油腻的窗户往楼下看的时候,只觉得每一根神?经都濒临崩溃。
但当母亲杨代梅给她在微信上发消息,问她要不要来深圳的时候。
舒云却依旧婉拒,说自己马上就回耀城继续实习了。
杨代梅那边的“对方正?在输入”闪了很久,没再坚持,只发了个红包,并命令她把?钱收掉。
这日?,婶婶从客厅过来,笑容还挂在嘴上,一边嗑瓜子一边说:“小云,你?大?姑妈给你?搞了个对象,人在财政局上班,多气派,你?去见见?”
舒云择菜的手一顿:“不了。见了也没用,我的工作?在耀城。”
婶婶看她一眼:“在学?校谈男朋友了?”
“……没有。”舒云眼皮一跳,“但不想见。”
“哎呀去见见又不会怎么样,多一个选择也好的呀。我跟你?说,你?别?搞错了,大?城市拿七八千还真?不如就在小城市拿两三千的好。难不成你?以后还能一直待在耀城不回来?”
舒云深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泥蒿放去一边,点头:“嗯。不回来了。”
她平静地对上婶婶诧异的目光:“婶婶,菜备好了。我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