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濯雪 第88章

作者:今稚 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现代言情

  「万相如来」,佛法可以是?任何一种具象,透过尘埃,「即见如来」。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是?禅宗“顿悟”说。

  禅宗定义了?中国人对“和尚”、“佛教”的印象。

  但实际上,没有道家?哲学思想,就不会有禅宗。禅宗核心理念“见性成佛、自性具足”不是?佛教本来的主张,是?融和道教理念延伸而来。

  禅宗菩提偈的四个版本,皆围绕“尘埃”本身展开几种讨论——

  其一认为?佛性清净,没有尘埃;

  其二认为?要勤加自勉,不染尘埃;

  其三认为?明镜止水本无尘埃;

  其四认为?四大皆空无处惹尘埃;

  这几种都是?经典的禅宗思想,围绕着现象展开讨论,对自身修行提出平实、严格的约束,对自律的要求胜过对佛法的要求——禅宗本来也不是?以佛法立宗。

  禅宗菩提偈脍炙人口,但仍然停留于浅显的“尘埃”之辩,若天台宗僧人答题,大抵会更玄妙深奥些。

  毕竟天台宗是?三千年佛史上,佛学理论最高深完善的流派。

  按照天台宗的理念,他们不会觉得尘埃是?尘埃,只会觉得:菩提树非树,明镜台非台。尘埃皆非相,万相即如来。

  晏启山曾经以为?自己将注定与觉知为?伍。

  后来他身入娑婆才?顿悟,佛法无边,但渡人有道。不同的人适合不同的宗派。像他这样六根不净的凡夫俗子,只适合最浅显无门?槛的净土宗:临时抱佛脚,口念“南无mó阿ō弥陀佛fó”。

  他这一生半梦半醒,正?如解脱经所说,是?身如影,从业缘现;是?身如梦,为?虚妄见;是?身如幻,从颠倒起;是?身如焰,从渴爱生。

  他终究勘不破迷障,渡不过八苦七难,如今更是?深陷十丈软红。

  人间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然而,他能遇到?傅真,已经是?“十世?证道,十生积善”得来的因果循环,再苦也欢喜。

  撑伞冒雪下山时,晏启山在“莫向外求”处偶遇故交才?仁永吉。

  她瘦削细长、一身藏袍,有着漂亮的蜜色肌肤,笑?容明亮有香气,神情天然虔诚,但一开口便满嘴嘲讽:“一世?多情客,何来寂寥门??”③

第94章

  晏启山驻足漫漫飞雪中, 神色淡然的说:“永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文绉绉。”

  才仁永吉一身金红赭黄,染了红指甲, 戴着?许多首饰,往前走几步, 叮叮当当作响,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痴情种。”

  晏启山脸上终于有了淡淡的、温柔的笑意, “因为我很幸运, 在而?立之年?,还能遇到真心相爱的人, 和她风雨同舟。”

  永吉噗嗤一笑:“三哥,你这恋爱的酸臭味,我在丽景隔着冰天雪地都闻到了。”

  晏启山垂眸睨她一眼, 正言厉颜,反唇相讥:“你不好好呆在餐厅当驻场音乐家, 天寒地冻, 一大早跑到法喜寺做什么?”

  永吉为了反抗家里安排进歌舞团,一直窝在丽景,每天固定时段在餐厅演奏糊口。

  晏启山曾经在永吉爷爷家寄养过?一段时间, 他们几个也?算是?从小一块儿长大。

  因此, 她语气熟稔得像赴约, 态度特别理所当然, “听说你回杭州了, 我来找你。”

  “什么事?”晏启山以为她生活遇到困难。

  永吉走上前, 不服气地反问:“难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眼看着?她弯腰试图钻进伞下, 晏启山侧身避开,毫不含糊地阐明?立场:“我很忙, 我妻子怀孕了,要早点回家煲汤给她喝。”

  才仁永吉硬生生顿住脚步,上下左右惊奇地打量晏启山,语出惊人:“天哪!好浮夸的转变!你这是?去男德学院进修了?”

  “……”这什么非主流火星文词汇?

  晏启山皱眉,严词纠正,“相爱本就该相濡以沫,这不是?转变,是?爱的本能。”

  说完,他迎着?严寒向前,衣襟猎猎,步履笃定,不曾有?片刻的停留或迟疑。

  才仁永吉冲着?晏启山的背影喊道?,“我知道?你很孤独,但你遇到她后,屡次陷入风波,人也?越来越憔悴了,这值得吗?”

  “你不懂,爱情的确总是?令人惆怅。但这是?一种甜蜜的负担。”晏启山没有?停下脚步,清冽的声音飘逝在冬天寒冷的早晨。

  才仁永吉快步追上去,执着?地问:“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周阿姨的感受吗?”

  因为两家长辈是?至交,发生在傅真、晏启山、季庭宗之间的事,以及晏家人态度,永吉早已通过?亲朋好友和互联网,知道?了大概的情况。

  三哥如今正以一己之力,对抗全家老小。

  永吉很替三哥不值,07年?那会儿她就看出来了,那个女孩野心勃勃,一点儿也?不单纯,分?明?是?奔着?钱和权势主动勾引三哥。

  最可恶的是?,那姑娘贪心,把京圈炙手可热的金龟婿勾到手后还不安分?守己,趁三哥工作繁忙,把季庭宗也?勾得神魂颠倒。

  季庭宗是?三哥一个大院的发小,如今反目成仇,在多个领域剑拔弩张,轮番斗法,引来竞争对手趁机落井下石搅浑水。前阵子三哥忙得人仰马翻,就是?因为这事。

  永吉从小跟在晏启山身后叫三哥,以为他是?自?己的亲哥哥,长大后知道?他身世,悄悄喜欢他,没来得及表白,他就被接回北京,在人大附没呆多久又去了伊顿公学。

  她只好假装和三哥打赌,如果他俩都找不到喜欢的人,那就听家里的,凑合凑合。

  因为爷爷是?自?治区领导班子成员,长辈们曾经很看好她和三哥凑一对,门当户对,利益最大化。只可惜,她永远迟一步。

  她愿赌服输,但那个小姑娘真的很衰,老给三哥带来霉运和流言,害他旧疾复发。

  晏启山甘之如饴,但旁观者看不过?眼。

  “三哥,她和她家在您这里赚得盆钵皆满,”她忍不住出声提醒,“从开始到现在,她分?明?拿您当梯子,您该清醒些。”

  为了劝他,永吉甚至用上了敬语。

  晏启山无动于衷,出声打断,“真真不是?那样的人。就算她是?,我也?依然爱她。”

  永吉情绪低落了下来:“但你和她在一起未免太辛苦了。”

  晏启山背对着?永吉,语气感慨又心酸:“你不知道?,她因为爱我,其?实一直过?得比我辛苦。她爱我才会无端遭灾遇祸。”

  永吉谆谆告诫:“你们身份家世各方面差距都太大,非要在一起还有?得磨难。与?其?将来痛苦,为什么不清醒点。”

  迎着?法喜寺的漫天飞雪,他答:“这一生盛筵华席,金枷玉锁,爱她是?我难得清醒。”

  永吉不再坚持,“我会替你们祈祷。”

  辞别才仁永吉,晏启山在寺庙山门外,遇到一个封建迷信小摊子,算命测字风水,在茫茫飞雪中,很有?几分?“仙风道?骨”。

  其?他顾客起身离开后,晏启山难得跟着?迷信了一把,上前问:“你这能算姻缘吗?”

  老头一摸胡须,“生辰八字写一下。”

  晏启山,1977年?,属蛇,32岁,2月14,戌时。

  傅真,1987年?,22岁,属兔,11月22日?,……

  写到这,晏启山长久地停顿住,在一起第三个年?头,因为去年?的变故,他没能为傅真庆祝生日?,不知道?她几点出生。

  晏启山放下笔,迟疑地问:“师傅,不知道?时辰能算吗?”

  老头摇摇头,“我是?照书?请客,不知道?时辰算不了,不如你问问她?”

  他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这个点傅真还在睡。怀孕后她起床气很大,被吵醒搞不好会哭。

  晏启山只好说:“那我明?天再来。”

  老头再次摇头,如实相告说:“有?缘再来吧,明?天我不一定在这里。”

  晏启山不禁露出遗憾的神色。

  旁边有?个挑着?担的年?轻居士,刚才路过?时,停下来拄着?扁担小憩了很久。见晏启山表情忧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时心善说:“这位先生,要是?信得过?,不如我给你算一卦?”

  晏启山循声回眸,一个和傅真差不多的小后生,看起来是?寺庙的义工。

  他含章素质、清隽出尘,气度渊渟岳峙,压迫感极强。

  年?轻居士以为他在怀疑自?己是?骗子,连忙解释:“放心,我不是?骗子。我是?出家不成,刚考入宗教局的。擅长测字问事,荒废太久一时手痒想过?把瘾,不收费不要财物?。”

  其?实他只是?走了神。

  晏启山颔首笑了一下,“有?劳。”

  年?轻居士放下担子后,对老头说了句“师傅,借用下纸笔”。老头不会测字解字,大方让出座位,加入围观队伍。

  “占卦先报字,你随心写三个字吧。”

  晏启山整襟危坐,恭谨地写下和傅真一起给小朋友取的名字:傅清焰。

  “还是?算姻缘嗷。”

  年?轻居士接过?纸条看了一眼,有?模有?样地抛出六枚铜钱,起卦掐算。阵仗很像那么一回事。

  片刻后,原本姿态松弛闲适的年?轻居士忽然敛容屏气,皱眉沉吟到:“先生,你这是?一段镜花水月般的孽缘。外部压力很大,彼此之间也?有?误解,因此双双饱受折磨。”

  晏启山八百字心眼子,不肯相信,只当这种模糊的说辞纯属诓人,“我们新婚燕尔,夫妻和谐,感情很好,家中长辈并不插手干涉。”

  其?实是?无法干涉。

  其?他子弟并不掌握资源,自?然好摆布。可晏启山手里有?钱有?势,家里根本奈何不了他。

  哪怕傅真被泼再多的污水,他就是?要肆无忌惮、明?目张胆地把她捧在手心里。

  年?轻居士很是?纳闷,赶紧又算了一遍,可结果还是?一样。

  “我没有?算错啊。你们的感情非常坎坷,里面夹着?一大堆外因和外人,我从没遇到过?这么复杂的姻缘。”

  晏启山沉默片刻,缓声问:“照你这样算,我和她结局会怎样?”

  居士年?轻,说话不忌讳,斟酌片刻,张嘴就说:“对你来说,爱情是?个要命的东西,我劝你谨慎。”

  晏启山并不在乎自?己会如何,他只关心傅真,“我无所谓,惟愿所爱之人平安喜乐。”

  见他油盐不进,年?轻居士顿时有?些急了,正容亢色,严词提醒:“对你来说,爱是?暮色苍茫的国度和头颅。先生,那是?你的劫数。”①

  晏启山抬眼望着?飞雪中青松落色的远山,轻轻一笑,“既然是?我的劫数,那便由我自?己来渡。”

  年?轻居士默然,暗暗叹气:可那是?死劫啊,渡不过?去的……

  返程前,司机提醒他:“先生,到吃药时间了。”

  药瓶和温水已经放在身前的桌板上。

  晏启山这才觉得疲惫,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启用不透明?隔板,拉一半窗帘,留一半透明?电控玻璃窗,放空小憩。

  窗外稠云低垂,城市变成了朦胧的灰色调,仿佛蒙了层如烟似雾的欧根纱般轻柔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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