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稚
这个雀斑妆是有典故的。
去年夏天,傅真心血来潮,化了喝醉酒般的玫瑰粉雀斑妆,捧着这花回到?三里屯,骗他是晒伤。
他信以为真,心疼不已,直到?亲一嘴胭脂才知道?上当。然后?,他们在院子里,在盛夏的树荫下,濒死?疯狂。
傅真高'潮的表情,是那样的艳丽,娇羞,少女,恰似这一捧怪诞又时髦的粉红波点大花蕙兰。而他就像纳博科夫笔下罪恶的灵魂,愿意为她背负罪名,堕入地狱。
那次以后?,傅真表面清冷独立,私下变成了火辣野玫瑰,经常拉着他在花园Paly。
当初她是那么的自由?,他很难过傅真因为他,如今变得这么患得患失,小心翼翼。
漫步到?家后?,花被?安放在卧室的窗台上,遥对远山淡雪。傅真坐在窗边看书时,花与人交相辉映,颇有些《牡丹亭》《游园惊梦》的况味。
晏启山望着她,心里一阵软乎,以前情到?浓时他会粗口,会动作粗鲁,但?现?在死?也不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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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日冬雪,湖光山色催人发奋,傅真在窗边手写舞剧剧本。
晏启山在楼下与林叔通完电话,端着一啤酒杯温热的甘露咖啡力娇兑奶,缓步走到?她身边,“这哪家的活儿?”
傅真就这他的手喝了几口,神采奕奕地说:“是之前合作过的海上繁花演艺集团。”
因为《韩熙载夜宴图》上演后?反响很好,有可能会拿奖,所以他们又来找傅真定制同类型历史题材。
经过商讨,这次以白居易的《长?恨歌》为蓝本,编个九十分钟的。
傅真思?虑再三,还是觉得剧情要?以写意为主,情节尽量删繁就简,融入历史的同时不能脱离诗的范围。
这些天她一直试图理解,历史中真实的白居易,究竟是以怎样的感?情写下这首空前绝后?的歌行体名篇。
她想,故事一定要?始终紧扣白居易视角,努力把人们所景仰、追逐的千古诗人,有血有肉地展现?出来。
而且,在她眼?里,杨贵妃身不由?己、红颜枯骨,和唐明皇绝不是爱情,但?也并非没有温情,要?写好这一点,得捧出一颗真心对待那一段历史。
听完傅真眉飞色舞的表转述,晏启山捏捏她脸颊,温柔地夸奖到?:“其实你本就满怀赤城,将来不做什么,必将大有可为。”
傅真仰头笑眯眯地说:“我什么都想做一点,但?最想做的是有你在我身边的lucky lady。”
晏启山低头亲了亲她撅起的小嘴,语气温柔得像哄小朋友:“好了,现?在你已经是全?天下最幸运的小姑娘了。”
傅真搂住他不放,“我想要?一直幸运。”
晏启山琉璃般迷离的灰色眼?眸忽然黯淡了下去,再次俯首吻她。
不一会儿,他们身影交叠,窗玻璃上渐渐起了一层雾,再也看不清外面稍纵即逝的茫茫细雪。
……
因为傅真提了句想换换口味吃点素的,晏启山在临安夜雨素菜馆订了包厢。
驱车抵达后?,没想到?时隔一年多,这家素菜馆依然坚持预约制,将许多慕名而来的食客拒之门外。
面对服务员殷勤卑微的这回傅真已经地习以为常。
晏启山订了当初的老位置。周围草木葱茏,潺潺流水垂手可及。傅真撒把鱼食,骗来许多锦鲤傻傻的被?她摸头。
法式牛油果?、金瓜慕斯、开胃河鲜菇、长?白山鲜人参汤很快上齐。
那道?西蓝花碎、罗勒、羊肚菌做的西餐也依然清新咸香入口即化,只是名字换成了兰闺喜事,一看就知道?是晏启山的建议的。
当初她随口调侃,没想到?他这么上心。傅真暗暗开心了大半天,光顾着和他说话。
回到?家后?,她被?投喂了烤番茄生火腿奶酪三明治,然后?沉沉睡去。等再醒来时,新年也就更?近了。
第100章
翌日, 窗外玉兰盛开,一年终于到了尾声。
傅真醒来后?,带上年礼, 拉着晏启山去了趟转塘。
她还住在三里屯那会儿?,偶然邂逅非遗灯工玻璃工艺, 大费周章定找到一位杭州老师傅, 网上沟通后?, 全款转账, 定了几支嘉兰百合以及一个透蓝料八方直颈玻璃瓶。
嘉兰百合是热带花卉,花型犹如燃烧的火焰、绽放的烟花, 颇具美得很高级,是特?别昂贵的稀有小?众花材,只在云南、海南有零星分布。
傅真特?别爱它超脱的格调, 金黄橙红,和三哥一样?气势恢宏、恣睢张扬。
灯工玻璃易碎, 不能托运、邮寄, 只能亲自去?接。
当面查验时,亲眼见到造型合宜、璀璨晶莹的玻璃花,晏启山几?乎一见钟情。
傅真赞不绝口, 递上一盒礼品装红参作为感谢。
老师傅很意外傅真居然带着走亲访友的年礼前来, 赶忙将料器妥帖周全地?包裹好, 千叮咛万嘱咐, 让他俩一定得小?心轻放。
逢年过节客人多, 他们?短暂地?融洽交谈, 很快起身辞别。
临行前, 老人家拿了几?只酱鸡酱鸭,硬要?给傅真, “自家做的,拿回去?尝尝。”
傅真怎么好意思拿老人家的东西,推辞说:“多谢,东西我们?心领了。不瞒您说,我和先生如今也住杭州,前阵子自己学着做了点,现在家里还有。等过了年,回头还有一桩合作要?找您呢。”
返程途中,晏启山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合作?”
傅真抱着料器,深思熟虑地?说:“这么精美的料器,没有几?十年功底做不出?来,我觉得美术馆可以跟他长期合作。”
晏启山扭头满眼欣赏地?看向傅真,“嗯,可以挖掘非遗艺术,展览他的作品,也可以合作文物周边。”
回到西湖边程公馆后?,水晶灯一开,满室生辉。精美的料器色彩光洁鲜明,质感轻盈明快,线条优美流畅,质地?纯净细密,就像一个易碎的梦。
傅真开开心心地?把它放在胡桃木餐桌上,“三哥,今晚守岁,我们?吃火锅,香香辣辣、咕嘟咕嘟直冒温暖热气的火锅最有年味了!”
她对于年味的记忆,仿佛怎么都离不开食物。
“都听你?的,”晏启山温柔地?点点头,含笑征求她意见,“不过,午饭还是出?去?吃吧?顺便去?外面沾沾人间烟火气。”
闻言,傅真回眸望他,恍然顿悟。晏启山金尊玉贵,从?来都不是一个平凡人,而是高台上一轮照拂花枝的明月。
她踮脚亲了亲晏启山清俊的鼻尖、嘴角、下巴、喉结,然后?抿唇眉眼弯弯,“我猜,你?是不是从?没凑过热闹?”
“嗯,一直没有这个机会呀。”
“那我带你?去?吃街头小?吃吧。”
晏启山揽着她肩膀,难得露出?孩子气的表情,一脸认真地?说:“我想吃西溪路的甜酒酿,酥鱼,油墩子,东坡肉,条头糕。”
傅真露出?神秘的微笑,跃跃欲试地?挽起他胳膊,“那走吧。”
到地?后?,晏启山很快发现,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样?。
以前他只在很贵的餐厅吃饭,店家都熟悉他口味了,就算不美味,也从?没让他觉得难吃过。
比如,西湖莼菜,他那份绝对不会放他最讨厌腊鸡肉丝火腿丝,只有滑滑的莼菜,脆嫩可口的虾仁,清澈见底微微泛绿的汤。龙井虾仁脆嫩弹牙清清爽爽,龙井炖蛋清新微甜毫无腥气。东坡肉鲜甜肥而不腻,没有奇怪的香料味。
除此之外,他没有吃过其他杭帮菜,所以一直觉得挺遗憾的,毕竟外祖母周小?姐是地?道杭州人,在寄给他的书信里,用充满眷恋的笔触,提过“等来杭州,我请吃你?我特?别想念的、年轻时的家烧西湖醋鱼”。
他回人大附读书后?,想第一时间回杭州跟周小?姐相约吃西湖醋鱼。
周韵仪得知后?,冷冷的告诉他:周小?姐从?不吃外面的西湖醋鱼,周小?姐只吃“御用厨师”程先生做的西湖醋鱼。
程先生是南洋华侨,家资巨万,剑桥圣三一毕业,做菜非常中西合璧。
程先生给周小?姐做西湖醋鱼,食材是新鲜银鳕鱼片,用黄油煎过,再用糖,米酒、雪梨汁、一点点老抽,一点点盐,一点点草莓桃子味的意大利香醋勾芡,不放葱蒜放欧芹碎,是香甜口的,没有任何酸气,周小?姐就好这一口。
程先生比周小?姐大二十岁,建国前夕,作为汉奸死在了上海。泰晤士报红色记者哈里森在人山人海的刑场拍下程先生满脸笑容,充满希望的表情。
开枪前,哈里森趁乱问程先生,你?还有遗憾吗?
程先生留下最后?一句话:帮我告诉周小?姐,黎明来了,替我好好看看新的中国。
后?来,那一次行动取得了成功,但程先生永远倒在了黎明前。
建国年后?,程先生被平反。
周小?姐怀着孩子,无数次心灰绝望,但每次撑不下去?时,都能梦到程先生抱着她说,我并没有离开,我一直在你?身边,你?要?好好完成理想,带大我们?的孩子。
周小?姐最终撑了下来,但从?没亲自带过周韵仪,也不许叫妈妈,打?起孩子来几?乎是虐待,嘴里骂的话
更是歇斯底里,每次都以“你?为什么不去?死”结尾。
这一切都是晏启山在外婆去?世?后?,翻看日记和书信知道的。而且夹带在书信里的,还有一个秘密:周韵仪是周小?姐执行任务时,被强迫,怀上的孩子。
不过,他把那个秘密烧掉了,他会永远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这样?,周韵仪女士就可以永远以自己是程先生遗腹女为荣——其实周小?姐也是一次次这样?骗自己的,骗所有人的,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光明正大地?以程先生遗孀、爱妻自居。
甚至,程公馆也不是嫁妆,周小?姐并没有和程先生办过婚礼,它是程先生留给她的遗产。
特?殊时期,房子曾经被查封过,还回来后?,里面最后?一丝关于程先生的痕迹也没有了。为了不让它再次变成烈士博物馆,她对外谎称是自己的嫁妆。
说实话,小?时候他一直以为他以为周小?姐怀念的是民国时奢靡的贵族生活,毕竟民国时,约大是排名第一的大学。
而且约大作为一所教会大学,它有相当一部分学生是家学渊源的名流遗贵子弟,周小?姐曾祖父是晚清洋务大臣,从?小?是学校里众星拱月的一枝花,有过一段贵族小?姐的生活。
新的中国虽好,周小?姐的确有千百种理由?,怀念民国的生活。
直到他18岁那年,周小?姐得了阿茨海默,忘记了自己的年纪,忘记了时代洪流,也忘记了所有人,每天和小?姑娘一样?,执拗地?倚着程公馆的门,等程先生回家给她做西湖醋鱼。
那时他年少,直接以为周小?姐可能真的只是想再尝一尝程先生做的醋鱼,每天依样?画葫芦做给周小?姐吃。
直到如今他才终于顿悟,周小?姐怀念的是和程先生相爱相守,山盟海誓的那三年——而且,那不是三年,那是她的一生。
……
晏启山一路沉思,一路品尝“美味”杭州小?吃,傅真窃笑着打?趣他:“怎么样?,好吃吗?”
晏启山垂眸冁然而笑,“只要?和你?在一起,吃什么都好吃。”
傅真看出?他有心事,温柔黏糊地?抱住他胳,“我们?回家吧,我给你?做更好吃的。”
但晏启山半道上还是绕去?杭州大厦,买了傅真最爱的零食饮料,口红香水丝巾等。
回到程公馆后?,傅真忽然转身扑进他怀里,踮脚轻轻抚摸他头发,“哥哥,我唱惊梦里的《步步娇》给你?解解闷吧。”
晏启山被她小?孩学大人一样?的动作逗笑,欣慰地?说:“好,会安慰人了,哥哥没白疼你?。”
“那我便清唱几?句吧。”傅真拉他坐在沙发里,自己退开几?步,捏了小?云手,“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晏启山民国公子哥似的,姿态优雅矜贵地?斜倚着沙发,满心满眼全是她,右手也自然地?垂落膝上,跟着她的节奏,懒洋洋地?打?着一板三眼。
一阕曲子词,短短三分钟。晏启山果?然心情豁然开朗。
傅真事后?也没问他为什么会整个人忽然灰了一下。只是走过去?,黏到他怀里撒娇:“哥哥我累了,你?抱我一会儿?。”
晏启山喉咙里“嗯”了声?,抱起她,直接在沙发里缠绵痴迷地?做了起来。
幸好高汤、火锅配菜什么的早就拿出?来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