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途川
以前上学时候什?么人都遇到过?,如果那时候她认识宋情书,估计都不会跟她做朋友。
长着?一张养尊处优的脸,感觉特别不食人间烟火。
准确来说?……是距离感,她像是另一个世?界出来的,那种住在象牙塔的公主。
“我咬你啊。”宋情书不喜欢被?人说?乖宝宝,拍她,“我就是又想起周祁砚……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
她觉得?自己对周祁砚的感情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唯一变化的也?就是十年没见,年纪变化了,做什?么都没有小时候那么坦然、理直气壮了。小段的话就像一道惊雷砸在她头顶,她整个人都被?震骇填满,然后陡然觉得?心虚、不安、烦躁。
她没有逃避,但她觉得?不是。
可她又清楚知道,她好像确实不对劲。哪怕就是单纯走?在一条街上,都能想起他。
那种惦记跟对宋嘉澜的惦记,好像真的不一样,但是距离对异性的那种喜欢好像又有点距离。
“我一直都很喜欢他,但我不知道是不是那种喜欢。我哥以前就觉得?我学校附近乱,每天接送我上下学,我那时候特别开心,嘴上说?自己可以,不用接我送我,但每天都期待上学,每天快放学的时候就开始雀跃。”
“回家的路程要半个小时,坐公交二十分钟,从?公交车站到家里,八分钟的步行时长,会经过?一个公园,一个湖,路边很多摆摊的小吃摊,他每次路过?,都会给我买个糖葫芦,夏天是冰激凌,我问他钱从?哪里来的,他说?妈妈给的,其实妈妈给的是早餐钱,我俩一起的早餐钱,才十块钱。”
那年衍城的物价不高,包子五毛钱两个。
但十块钱也?仅仅是刚好够两个人吃早餐。
小段饶有兴味地听着?,“你俩只差了五岁,你爸妈放心把?你交给他照看?”
宋情书思索片刻,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想了很久才说?:“小孩跟小孩,哪儿有什?么确切的照看一说?。我自己也?会收拾我自己的,平常也?没有什?么大事?,我认识的小朋友都是爸妈同事?的孩子,父母双教师职工的很多,所以也?不觉得?委屈。我哥没来我家之前,也?就是我八岁之前,我就试着?自己带钥匙上下学,自己去买早餐了。”
所以与其说?他照看她,倒不如说?是陪伴更贴切。
更没有谁把?她托付给他,但最后确实莫名变成了他事?无?巨细照顾她。
“他应该只是想报答吧。所以总是把?我的事?放在心上,最开始只是辅导我作业,接送我上下学之类,后来慢慢的,她甚至给我洗衣服,帮我煮饭,周末陪我去上课……他从?小就看起来很冷淡,心事?也?重,我爸妈觉得?他自尊心强,就也?尽量多关心照顾他,但很少干预他怎么对我。”
一方面是照顾他自尊心和回报欲,一方面也?是希望他有个精神寄托,如果能和妹妹处好关系,他在家里也?会有归属感。
“那你呢?从?小就喜欢他,是出于骑士精神,还是哥控。”小段认识宋嘉澜,也?见过?挺多次,没觉得?宋情书对哥哥有什?么过?分的依赖之情。
这确实把?宋情书问住了。
她对他的感情,大概要从?很小很小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开始算了。
“没有,就是单纯的喜欢。”宋情书回忆了一下年少时候的周祁砚,忍不住笑了下,“如果你见过?小时候的他,你也?会喜欢他的。”
漂亮、忧郁,有着?决绝的狠戾和无?情,又兼具极致的温柔和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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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声歇,但窗外还是淅淅沥沥。
周祁砚今晚不知道点了几?根烟了,梁致远伸手?把?他烟掐了。
“别抽了,你要是实在睡不着?你去找你妹去吧,你俩好好聊一聊,不聊感情也?可以聊别的,脱敏你懂吗?越是害怕你就越要面对,或许哪天看着?她谈恋爱结婚生子,你自己就坦然了。”梁致远开始忽悠大法。
周祁砚抬眸瞥他一眼?:“去你妈的。”
他好像褪下了绅士的表皮,露出内里那点市井粗俗的一面。
梁致远笑了笑,并没有因为他的脏话而生出嫌恶,反而微微挑眉,趁机引导他敞开心扉,“跟我讲讲你小时候吧,能说?吗?”
周祁砚第一次找他,大概是三年前,他那时候还在国外,梁致远去度假,经朋友引荐。
那是他第一次去周祁砚的住处,一处小公寓,装修很老旧了,甚至不是买的,是租的。
他有些惊讶,知道这是周家流落在外十八年的少爷,周家接回家后当宝贝一样拼命补偿,而他本身也?争气,周家非常满意,各种资源都堆在他身上,但他本人竟然住在一处老公寓里。
也?不是他清高,他只是心理原因不习惯太大的房子。
他深受童年经历的困扰,无?法和生母一家建立感情联系,有着?轻微的感情淡漠的表现。
“你的人生找不到支点。”梁致远曾这样评价他,并试图引导他回忆一些开心的幸福的瞬间,在意的人和事?。
而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宋嘉宜这个名字。
他大致了解他在宋家那段日子,但却不是很了解在那之前他的生活。
周祁砚还是又点了一根烟,酒店的套房的客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窗外的雨声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
他指尖一点猩红,吞吐烟雾的动作缓慢而心事?重重,隔着?灰白的雾气,他的面目变得?模糊而深邃。
“没什?么特别的,家暴的爹,哑巴的妈,疾病缠身的外婆,一堆破烂的事?,和时不时上门要债的人。”
至于周家的孩子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也?是真的十分巧合。
他生母舒兰是个穷苦出身,但靠着?自己一路摸爬,考进顶尖学府,从?事?化学研究,一个生意人和一个清苦学术人,中间虽不是隔着?千山万水,但也?差不多了,两个人的恋情受到了周家的极力反对。
倒也?不是周家看不上她,只是有更合适的人选。
她主动提了分手?,两个人纠缠数月才彻底分开,舒兰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极度缺乏亲密关系,于是对这个生命充满期待,哪怕前路未卜,她还是想要把?孩子生下来。
生孩子那天,舒兰和秦茹月在一家医院,那年头小城市的医院各种制度并不太规范,孩子抱错了。
秦茹月和江勇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而周家之所以隔了十八年才把?孩子认回去,是因为舒兰独自带着?孩子长到六岁那年,还是被?周家找到了,周家派人去做亲子鉴定,发现并不是周家的孩子,舒兰将错就错撒谎说?这孩子是别人的,和周家彻底撇清了关系。
舒兰这些年一直在找自己的亲生孩子,但当年的医院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没有留下任何的资料和线索。
隔了很多年,周祁砚的生父周秉则才意外得?知舒兰当初生下的就是他的孩子,掘地三尺挖了数月才锁定到周祁砚身上。
周祁砚跟他父亲是有些像的,深沉、内敛,不动声色。
但童年的经历多少让他骨子里带着?点阴郁和戾气。
就好像他也?会突然卸下一切伪装,用一种疲惫厌倦的表情骂一句:去你妈的。
梁致远问他:“你对你养母感到愧疚,是吗?”
周祁砚闭了闭眼?:“嗯。”
那种愧疚大概还要掺杂几?分遗憾和已经无?处发泄的恨意。
秦茹月是个很好的母亲,她勇敢、不屈,哪怕弱小,却永远在斗争,她把?孩子和自己的母亲都托举出泥沼,她像生长在污泥里的野草,一直在奋力向着?阳光延伸,可最后还是被?按进了泥地里。
只差一点点,哪怕只是再熬几?年,熬到他长大成人,他都能确保她过?得?越来越好。
但命运总是捉弄人。
他出事?那天是外婆生病,他明明知道外婆病重,秦茹月到处借钱给他外婆看病,老板也?预支了一部分工资给她。
江勇那段时间去赌,借了不少高利贷,要债的天天堵着?他揍他,他知道老太太生病秦茹月会想方设法弄钱,所以才去偷去抢。
周祁砚真的恨不得?他去死。
他没忍住才追出去的。
那一念之差的决定,他差点害死宋情书,医院的电话打给母亲的时候,外婆正好听到,情绪波动太大,突发心梗,加上身体本就强弩之末,连送去抢救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咽了气。秦茹月没来得?及痛苦,赶着?去看儿子,周祁砚浑身是血躺在病床上,还在昏迷,秦茹月想问什?么,护士不知道,后来警察给周祁砚去看了监控,他母亲反复追问,会不会有后遗症。
秦茹月的哑巴是后天造成的,她太知道残疾对一个穷苦人意味着?什?么。
她在焦躁不安中不知道经历了怎么样的挣扎和痛苦,最后决定和江勇同归于尽。
“那不是你的错,阿砚。”梁致远抬手?,轻拍他的肩膀,“害死你养母的是你养父,不是你。你也?是受害者。”
周祁砚闭眼?,声音冷静:“我知道。”
但梁致远一颗心却还是悬了起来,这种清醒的痛苦,破坏力更为惊人。
“出去走?走?吧。”梁致远起身,走?过?去窗户前,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眼?,“雨小了点,我觉得?你恐怕也?睡不着?。”
周祁砚在乎的东西很少,甚至于梁致远经常觉得?他对周家也?毫不在乎,但他伪装得?很好,在周家过?得?游刃有余,周家老爷子老太太和他父母叔伯,都对他不错,虽然有竞争,但也?还是有亲情的。
他给人的感觉是:很努力地活着?,履行着?属于自己的职责,但哪怕顷刻间一切都没有了,他也?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嗯。”周祁砚站了起来。
出了门,路上寂静凄凉,走?了几?步,路过?一个小吃街,倒还有点热闹气儿,梁致远突然肚子咕噜一声,迟钝地察觉到自己有点饿,于是偏了下头,“陪我去吃点东西吧。”
两个人衣服都没换,西装革履,后半夜出现在小吃街,多少显得?有点奇怪。
路上三三两两行客,都忍不住扭头看。
梁致远给他撑着?伞,“啧”一声,“这地方真不符合你的腔调。”
周祁砚轻“嗤”一声,“我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养出来的。”
骨子里还保留着?市井最卑劣的那一面。
这个点,也?只有路边的烧烤店还亮着?灯,街边的露天场地,支起的塑料雨棚里悬挂着?马灯,两个女生相对而坐,倒显得?温暖许多。
“这个点还出来吃东西的人,多少有点故事?。”梁致远想起自己的一个顾客,每次来四十分钟的心理咨询,她会花半个小时来辱骂她的老板,其中有一条就是,她的老板是个富二代,白天要睡觉,晚上才活动,偶尔想要努力一下,都是后半夜睡不着?发癫,然后把?她拽起来一起工作,她长期睡眠不足加上过?劳,终于精神崩溃了。
周祁砚本来表情冷淡,却似乎被?什?么感召一样,倏忽侧头看向那两个女生,然后微微蹙眉:“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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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情书没吃什?么,只把?烤的半条鱼挑挑吃了。
小段吃得?肚子滚圆,小口啜着?果啤,遗憾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吃的都没有。”
她虽然很撑,但还可以再吃点。
宋情书非常相信她的实力,上学那会儿横扫学生街,虽然街头就吃饱了,但还是可以一直吃到街尾。
在市区这个点依旧很多24小时开门的餐厅,但这边很少。
“这还鸟不拉屎,上次去山里拍戏,连个像样的卫生间都没有,方圆几?里只有一个便利店。”宋情书笑着?说?,“幸好你上次没去,不然我俩就得?抱头痛哭了。”
上次小段家里有事?陪家人了,公司临时派了个助理跟着?她。
不熟悉,她也?没法跟着?抱头痛哭。
小段觉得?好笑,上回她听说?了,但没仔细问,这会儿想追问细节,突然察觉里头的人一直往这边看。她警惕地盯着?那边看了下,突然皱了皱眉,试探问一句:“霍老师?”
霍彬把?自己裹成木乃伊,跟经纪人在这边喝酒,俩人缩在角落里,只喝酒也?不吭声,段书谣根本没认出来,如果不是对方这会儿频繁往这边看,她估计也?不会注意。
这世?界真是好小。
又或者说?,这地方确实鸟不拉屎,能待的地方太少了。
霍彬干脆走?过?来,拎着?酒瓶,笑得?有点谄媚:“宋老师也?在,我刚就注意到你,没敢来打扰。”
宋情书对这种见人就喊老师的风气实在是不敢恭维,而且如果她没记错,下午这人还一口一个小宋呢。
小段也?注意到了,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和善地笑着?。
莎莎姐严厉警告她出门要和气,不能给宋情书到处树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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