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沉溺 第88章

　　男人沉淀已久的上位者气势，在此时此刻发挥的淋漓尽致，他的话给人一种必然说到做到的感觉，让宋诚都觉得有点后背发凉，又或者是刚刚在楼上出了一身冷汗，此时被晚风一吹，才有了这种错觉。

　　但是也活了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光自然还是有的。宋诚能够感觉到，眼前的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个空有钱财的无名之辈，他的爱护之意也绝不作伪。

　　脑海里似乎又回想起自己女儿当时的话语——

　　你女儿就站在这，你却宁可去相信那些流言蜚语………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我…………

　　你…………

　　声声质问，却字字切中要害。

　　宋诚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这些年到底是忽略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可是………好像一切都晚了，曾经那个常常围着爸爸妈妈说想要吃草莓蛋糕的乖女儿，早已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生活，也有了那个爱护着她的人。

　　他这个父亲实在是当得太不称职了，又或者说，只是对宋之怡不够称职。

　　罢了，她大了，一切都由着她去吧。

　　“小怡啊，爸爸对不起你，为刚才那一巴掌，也为过去这么多年。”

　　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然后低垂着头，转身朝电梯口走去。

　　宋诚也不再多说些什么，不为自己争辩些什么，坦然接受了已经发生并无法改变的一切。

　　只是在转头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蒋承洲，而蒋承洲也在看着他。

　　这是属于男人之间的对视，是岳父对女婿的审视和拜托，不过蒋承洲的态度一如刚刚，没有要软化的迹象，始终与宋之怡的态度一致，与她站在一边。

　　“我们走吧。”

　　见宋诚走进电梯，蒋承洲收回视线，牵着宋之怡，二人离开。

　　……

　　沅河边。

　　这是一条经过抚城城区的河，在城市规划建设下，这条河的两侧都修建了人行步道，一侧还是以那种木质栈桥的形式，是大家茶余饭后散步或是早晚锻炼的好去处。

　　将刚从药店买的碘伏棉签掰了下，那深棕色的液体很快就蔓延到棉头的位置。

　　轻轻抬着宋之怡的下巴，蒋承洲低着头，很轻很轻地擦拭着她嘴角的伤口。

　　可惜还是不可避免的弄疼了她，只听见女生下意识的因为疼痛而“嘶”了一声。

　　于是男人的动作更加轻柔，轻得就像棉花似的。再然后将冰敷袋放在女生的脸上，试图缓解脸的红肿、缓解疼痛。

　　“别告诉奶奶。”从离开之后，一直到现在，宋之怡终于是说了一句话。

　　“好，放心。”蒋承洲应下，看着她的伤处，眉头始终是微皱着的。

　　大概又怕冰袋的温度太冷，他又拿手重新感受了一下，觉得不会冷到刺激到皮肤，这才又换了一个面，重新给宋之怡敷上。

　　“你为什么要回来……”

　　宋之怡抬手，像是想要自己扶住那个冰袋，又像是她想要握住蒋承洲的手，于是就这么像叠罗汉似的，冰袋、蒋承洲的手、宋之怡的手。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完全可以带上我一起去和你父亲解释的，那样的话也许就不会……”

　　就不会有这一巴掌……

　　这会儿已经有些晚了，过了散步的高峰期，河边的LED灯都还亮着，此时那彩色的灯光照应在女生的脸上，忽明忽暗各色变化，但无论如何变化，都能映照出女生那明亮的眸子。

　　那双眸子此时没有任何的躲闪和隐瞒，直勾勾的看着男人。

　　“蒋承洲，我不想让你碰这些鸡零狗碎的麻烦事，也不想让你切身体会到我的原生家庭到底是怎样的不如意，我只想……尽可能把我好的一面展现在你面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狼狈………”

　　女生话还没说完，忽然唇被吻住，但是很轻很轻，因为顾及到她嘴角的伤口，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互相触碰了下。

　　河边的围栏旁，蒋承洲整个人将她环住，宋之怡的背后就是涓涓河流，面前则是男人的拥抱。

　　“我想我说过，我爱现在的你，我也说过，每个人的现在都是由过去一步步走来的，所以我爱你的现在，等同于我也爱你的过去，我能接受与你有关的一切，所以，你不必这样想，”男人低着头，用额头蹭着她的，“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好的坏的我照单全收。”

　　“谢谢你………”

　　“对不起……”

　　二人同时开口，宋之怡是道谢，蒋承洲却是道歉。

　　宋之怡正要疑惑为什么他这么突如其来道了个歉，然后便听男人说道——

　　“对不起，如果我能早一点认清自己的内心、早一点意识到我对你的感情就好了。”男人的语气中有着隐藏不住的懊悔。

　　这时，女生微微踮脚，主动吻住了蒋承洲。

　　“蒋承洲，没有如果，不过我现在有点相信命中注定了，我们注定会相遇，我们注定会在第一眼就被彼此吸引，也注定因为我们的多年来塑造而成的性格和对感情的态度，让我们磕磕绊绊，花了些时间才学会了什么是爱、怎么去爱一个人………”

　　“也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第89章

　　流言蜚语似乎是平息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又有了新的热点话题, 因此旧话题便失了热度，又或者是因为有人在背后做了些什么，或许是宋诚, 也或许是蒋承洲, 宋之怡不知道。

　　反正她没有去解释些什么，因为她始终觉得就像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所以就算费尽心思去解释，有些人也是爱信不信。

　　——

　　又陪了奶奶几天之后，去医院复查，医生说奶奶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 之后就是要注意手部的静养，然后定期复查心脏的情况。

　　加上之前在医院待的几天以及之后的一些天，零零总总算起来，宋之怡在家差不多待了有两个礼拜，她的假期就此也差不多结束了。

　　本来宋之怡是想再晚个几天再回去的，老师那边也打了声招呼, 吴雯知道她这边的情况，不过，奶奶反倒是催着她回去读书。

　　最后再待了两天, 蒋承洲又过来了一趟, 陪着宋之怡在返校之前一起待了最后一天, 然后, 与奶奶道别, 二人一起回了海城。

　　——

　　飞机上。

　　宋之怡戴着眼罩一言不发，但实际上一路脸上都写着“舍不得奶奶”这么几个字。

　　没多打扰或是安慰些什么, 蒋承洲只是替她将薄被盖好，然后看向窗外, 思绪有些飞远。

　　其实在私下里，只有他和奶奶两个人的时候，蒋承洲是问过奶奶的，问她愿不愿意离开抚城，到海城来，他会安排好人照顾好衣食起居，这样一来，离宋之怡近些，祖孙俩想要见面的话便也更方便些。

　　但是奶奶笑着拒绝了，奶奶说——

　　“我不像你们年轻人，四海为家的、在外面扎根的很多，我年纪大了，一把老骨头了，哪也不想去，我的根在这儿，老头子也在这儿。虽然这么些年，家不像个家，但是我还在这儿的话，对小怡来说，也终究还有个家的挂念，不然啊，家才是真的散了。”

　　奶奶还说——

　　“我一个人在这养老院里也有人照顾，还有其他的老头子老太婆一起聊聊天，要是去了你们那儿，大城市，我可不习惯哟，而且你们也都忙，我去了给你们添麻烦，我知道你俩都是孝顺孩子，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其实，蒋承洲自认为自己不是很擅长和长辈沟通交流，毕竟在他家里，父母都是那个模样，也没什么好沟通交流的。

　　再往上一辈的话，爷爷奶奶也都不在了，印象中，只朦朦胧胧的有小时候的一些记忆，那时候年纪还很小，印象中也是有一个慈爱的奶奶。至于外公外婆那边，算不上熟，只是逢年过节跟着母亲一起拜访的关系。

　　在宋之怡奶奶这，蒋承洲觉得自己似乎也被爱屋及乌，感受到了来自长辈的宠爱，这种感觉对他来说也是久违的，在面对奶奶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似乎很自然而然地乐意亲近，而不是平日里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他其实真的有意把奶奶接来海城的，奶奶说想要有同龄人作伴，他也让人着手看了几个养老院，只是，本尊没有答应，便也没法勉强。

　　奶奶最后还说——

　　“小蒋啊，请你不要辜负我们小怡啊。”

　　他当时郑重回答：“奶奶，请您放心，我就算是辜负自己，也绝对不会辜负她。”

　　——

　　朦朦胧胧中，宋之怡做了一个梦。

　　她坠入了一团棉花之中，等从里面爬出来的时候，奶奶正在旁边笑着看她。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她打闹的时候的那般情景，奶奶对她，总归是无限宠溺的。

　　意识半清醒半朦胧中，宋之怡想起了临走之前奶奶单独对她说的话——

　　“小怡啊，我这辈子其实也没什么遗憾了，看到你出落成大姑娘，也有伴儿了，我挺放心的。人老了就是这样，过一天就算赚一天，你不懂正常，等你年纪大了就知道了………”

　　“总之，小怡你不用待在这儿一直陪着我，这些天你这么陪着我，奶奶也很开心，但也很担心，你还年轻，还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外面的世界还有很多等待着你去看看，小怡小时候不是说，长大后要做大科学家吗，奶奶一直在这儿，你在外面要是累了，可以给奶奶打打电话，想回来看看也可以回来。”

　　这些天，对宋之怡来说，也好像是一个梦一样，过得又慢又快，在学校的日子和在家的日子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之前那种紧张而忙碌的生活按下了暂停，回到了家、回到了奶奶身边，节奏慢了下来，但等到这些天像看书翻页似的变成了上一页，却实在舍不得。

　　眼罩下，睡梦中，隐约有水光在眼角氤氲。

　　时光，还在马不停蹄的向前………

　　——

　　——

　　海城。

　　“今天晚上有空吗？”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引诱味道。

　　而此时，宋之怡还在分析测试中心，眼前XRD测试的曲线还在屏幕上跑动着。

　　“我看看啊…………”女生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是一副很无奈的口气，“好像没空唉，可能实验要做到比较晚，要不下次？”

　　“怎么又没空？回海城有几天了我们就有几天没见面了，你怎么比我还工作狂？”

　　在说这话时，蒋承洲手里正在签着几份要签的文件，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拿着笔签字，书桌上堆着的几份文件是刚刚电话刚打通那会儿，何刘好巧不巧敲门拿进来着急让他签的。

　　但是此时此刻，旁边的何刘心里就是一万个后悔，虽然文件确实急着签字，但是……他宁愿再多等一会儿，也不想现在在这吃狗粮！

　　终于是最后一个字签好之后，何刘赶紧一把扫过这几个文件夹，抱着就跑。

　　恋爱中的男人真是………一言难尽，他都有点怀疑办公室里那位是被夺舍了，竟然像小娇妻一样抱怨对方没空。

　　有一说一，他对宋之怡这个姑娘是打心眼里佩服的，一开始他就觉得这小姑娘不错，挺特别的，觉得有戏，然后磕cp成功之后，他觉得这小姑娘更不错了，能克制boss的人真的罕见，而她无疑是一个。

　　要是何刘在办公室门关上之前听见了蒋承洲后面那句——“到底是科研更重要还是我更重要？”——怕是会下把直接掉地上。

　　听到这么个像是“女友和妈妈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的问题的时候，宋之怡愣了下，有点没反应过来这会是从蒋承洲口中说出来的。

　　“当然是…………都重要啦~毕竟成年人不做选择，选择all！”宋之怡实在是没忍住笑意，也不想再继续逗弄蒋承洲。

　　“好啦好啦，今天有空的，前几天把一些堆积的工作和比较急的事儿都做完了，今天只剩一点了，本来就打算待会儿搞定之后再联系你的，哪里想得到某人这么急不可耐，啧啧，没想到我们堂堂大总裁竟然还有这么黏人的一面。”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大概是对现在这么个结果感到满意，也对自己被打上“黏人”这么个标签感到有些稀奇。

　　“那你结束前提前点发我消息，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