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章章捉月
钟灵把热牛奶放在辉茹的桌子上，“我倒是觉得吉奥老师对这种事没兴趣哦,比起继承沉重的家业，他应该更喜欢在学校里当老师。”
“倒也是,他好像还挺喜欢教课的。”
话音才落,便见年级主任走了进来：“今天吉奥老师因为家里的事,请假一天。如果班里有什么事需要处理，可以直接来找我。大家都听见了吗？”
有不怕事的男生直接问：“主任，吉奥老师和吉恩秘书谁会是卡佩家下任继承人？他们家立遗嘱了吗？”
敏感的时期提起敏感的事。年级主任表情微变：“小孩子打听这些事做什么？学习才是你们应该在学校里考虑的事！权力和财产都会有用完的时候，只有你学到的知识才是一辈子陪着你的！”
男生嘁了声：“没劲。”
主任离开后,E班同学讨论这件事讨论得更加激烈。
第二天,吉奥老师仍没有来学校报到。
再见到他是一个星期后，他看起来比之前病气更重,金眸像是半沉在海平面的夕阳。但只要有人和他说话，他就会露出笑容对答,等人从他身边离开,他再恢复成游丝般虚弱的模样。
女生们围着他：“老师,我们听说你家里的事了，你和吉恩秘书谁才是继承者啊？”
吉奥笑道：“没有继承者。似乎是场没有预料的急病，老头子没有立遗嘱。”
“我支持吉奥老师你来当家主哦！这样下次家族联会，老师就也能来我家里坐坐了！”
“吉奥老师才不会对那种事感兴趣的吧！而且老师身体这么不好，怎么能做那么操劳的事。”
“我也觉得，家主这种事情，喜欢做的一定是吉恩秘书。”
吉奥的笑停在脸上，笑意如烟般消散去，他的表情淡下来。
“家主这个位置，最后坐上去的是我哦。”
女生们静了下来。
“什么啊。”有一个女生如梦初醒，“是玩笑吧，吉奥老师。如果你成了家主，以后还怎么给我们当老师呢。”
吉奥并无遗憾道：“的确如此呢，或许就当不成老师了。”
他侧过身，从女孩子们之间的空隙经过。步履缓慢，让人陌生又熟悉，不像他，而是与吉恩秘书的背影重合。
女生们呆愣望着，许久才发出声音。
“他们今天不会是交换了身份来学校的吧？”
“不可能吧。吉恩秘书身材更壮一点。”
“我想，单纯的或许是我们。在卡佩家里长大的人，怎么可能是那种随便的家伙。”
“不过就算有野心，他的身体没问题吗？卡佩家族里真的会有人支持这个随时随地发病死过去的男人吗？”
“据我所知，支持他的人不在少数。”
“应该是觉得容易死才好吧。”
“残忍。”
贵族圈子很小，几天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卡佩家主的空位上，永远在猜测，永远在伺机而动，直到吉恩或者吉奥宣布卡佩家的所属权。
云榴阳作为云家的继承者，被很多人问过他支持的是吉恩还是吉奥。
卡佩家历代为云家家臣，而云榴阳表达出的态度很可能代表背后的云家。
“不用想都知道谁更靠谱吧？”
无论云榴阳还是叶山月，他们都这么说。
不知这话经过了几个人的嘴，传到了吉奥的耳旁。
他勾唇一笑，轻轻呼出一口气，转头叫住路过的吉恩。
“吉恩，殿下们似乎对你抱有期望。”
吉恩站停在那里，没有转向他。他们长得一模一样，但因为难治的病症，吉奥要比吉恩瘦削很多，因此一眼就可以分辨出两人。
“感谢殿下的厚望。”他说。
吉奥道：“提前告诉你一声，最后成为家主的人会是我。”
吉恩发出一声笑。他终于转头看他的弟弟，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想做的话就争取看看，不过你应该没有这种毅力，因为从小到大，每次你做什么，只要发现赢不了我，就会半途而废，这次也会是一样。”
吉奥也笑。
他说：“从没想过你原来这么想，真是有够自大。这次我不会再让着你了，反正你也不会领会我的好意。”
吉恩淡淡道：“自大的人是你吧，吉奥，居然自以为在让我。没做完的事的确有无限的余地被人解释，还能给你这么宽厚自夸的信心。这一次算我求你做到底，到时候看看，赢的人究竟是谁。”
因为这次备受瞩目的对话，家主之争的紧张氛围彻底在学校里蔓延开。不论是在卡佩家内部，还是在学校，支持者都分为两派，一派推崇吉恩，一派推崇吉奥。
在校园里，就算产生了什么新的话题，这件事仍然随时随地都有同学在议论，大贵族内部的权力之争端要比议会换届有看点很多。
连续下了几天的雨，王都的气候变得阴郁而潮湿。安逍雨起早洗了一件衣服甩干，放学回宿舍，衣服反而比刚从洗衣机里拿出来还要湿。
她不得已网购了烘干机和除湿器，公寓的环境才终于舒适起来。
还好她从小就在气候湿润的海城长大，对此适应良好，没有像芙月一样不适地起了小疹子。
“王都从来没下过这么久的雨，好难受，头发里面湿湿的。”
安逍雨看了天气预报，这样的天气会一直持续到月中，也就是期末考试的前一周。
“真奇怪啊，怎么会下这么多天的雨呢。”
社团的同学低声道：“是有人故意降雨吧。”
安逍雨瞪大眼睛，故意降雨？
“魔、魔法？”
同学弹了她的头一下，“是人工降雨啦！”
“为什么要人工降雨？”快要长蘑菇的芙月蔫巴巴问。
同学道：“因为吉奥老师身体虚弱，受不了这种天气吧。说真的，这一招真的有点狠毒了。下这么久的雨，贫民区的人不知道要怎么办，王都的郊外还有农田。”
安逍雨震惊：“你说这场雨是有人针对吉奥老师的身体故意下的？”
同学用笔杆抵住安逍雨的嘴唇，“小点声。”
安逍雨两手捂嘴，表示自己知道了。
同学这才松了力气，把宣传“大学参观周”的海报草图抖了抖，放到一边。
“还没问过你呢，你是哪一派的？”
“哪一派？”
安逍雨近期的生活很简单，期末复习、自习室代写作业、社团工作三点一线，她身边没有刻意跟她灌输这些东西的人。
同学道：“你支持吉恩秘书，还是吉奥老师？”
安逍雨道：“我支持谁应该没有什么意义吧？”
同学一脸高深莫测，“有很大的意义，在情感上。我们书画部的所有同学都是完全以吉奥老师为主的派别，因为他是我们尊敬的顾问老师。”
“啊……”
原来吉奥老师还是书画部的顾问，一次都没在活动室里见过他。
“吉奥老师既是你的班主任，又为你画了那么好看的画像，你不站他这边吗？”
芙月道：“我也更喜欢吉奥老师一些。”
同学一副她很有眼光的样子，用眼神肯定她。
安逍雨无措地摆手：“我不了解这些，问我也没用。我们还是快把这些图纸给宣传部送过去，让他们选一张做海报吧……”
同学执拗地看着她：“不行，有意义，这决定我以后对你的态度，你必须回答！”
“是啊，逍雨同学，老师也很好奇你的答案呢。”
吉奥老师的声音从社团活动室门外传来，跟随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刚刚高考过的祝鸣辰。考试的压力消散了，他整个人比过去看上去恬静很多，不再像之前那么严肃。
见到安逍雨，他点了点头，便自己抽了椅子坐到一边，拿起手机看。
吉奥老师走到安逍雨面前，笑得分外灿烂：“你选我，还是选吉恩？”
“不要以为只有我在你面前，就想用甜言蜜语蒙混过关哦，我已经打通了吉恩的电话。”
他举起手机屏幕，里面显示“麻烦的吉恩”通话中。
安逍雨顿了顿，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种事让我一个外人来评价，真的真的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啊。我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你们谁更有能力，适合做家主……”
“而且，无论最后做家主的是哪一位老师，对你们来说都是一样的吧。你们是家人啊，而且还是比普通兄弟更亲密的双生子，我一直都不能理解你们这些天为什么要闹别扭……”
吉奥愣住了。
手机另一端的吉恩也陷入了沉默，他手中的笔停在那里，很久才继续把名字签完。
他们无疑是相像的，从长相到声音。
如果不是吉奥的病，平常人很难分辨他们。他们长了一双相同的象征着卡佩家血统的金眸。
但就算如此，在安逍雨之前，从未有人把他们看做一个整体。
同样是卡佩家的儿子，却只有哥哥一个人拥有健康。
甚至从最开始，弟弟就是夭折的命运，若不是家里拥有足够的财力和人脉关系，吉奥会死在医院的襁褓里。
哥哥对弟弟迁就，他认为或许是自己的健康，分走了弟弟的寿命。
弟弟对哥哥歉疚，因为他注意到家里所有的人情都在自己孱弱的身体上。
比起独立的个体，他们更倾向于做彼此残缺的一半，无条件接纳被对方舍弃的那一部分。
双子之间冥冥的通感，让他们能清楚察觉到彼此的心情和感受。
他们感应得到彼此的心跳，知道对方会喜欢什么人，讨厌对方的撒谎。
吉恩厌恶卡佩家的一切，然而身份使然，他享用着家族的利益，无法不承担家族里的责任。吉奥作为他的另一部分，便甘愿接受被他排斥的权力，但他讨厌哥哥的不坦诚。
这些天的苦心经营，让吉奥快要忘却，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家主的位置。
或许正如安逍雨所说，他在闹别扭。
明明不知道内情，却能一眼看穿他们的本质。尽管和她所想有很大的不同，但这让吉奥有了一种被人理解的惊喜与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