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丁尧
这尊大佛从没光顾过,头一次踏进来,就一幅玉面阎罗索命的架势。
上来就一句话,我的人在你这。
斯珩低头看眼腕表,微微一笑,问道:“是我自己找呢,还是你把人带过来呢?”
他唇边那点笑意很淡,眼里暗色一片,属于上位者全然冷意的俯视。
华禹这种地方,平时路过都嫌脏,今天要进来抓人,如果不是监控录像摆在眼前,斯珩压根不会考虑进来。
为此,他甚至爽约了今晚一个潜在合作对象,对方回国后一直在休养,几乎没在公开场合露过面,但却罕见地答应了晟康的邀约。
经理为难,斯珩懒得多纠缠,抬腿就往里走。
眼看着男人直接一脚踹开门,毫不掩饰的暴力干脆,里面的公子哥被吓到正提裤子,面上闪过惊愕、愤怒,再到认清斯珩脸后的憋闷,经理跟在后面疯狂道歉,赶紧凑到斯珩跟前:“斯总斯总,您息怒,您的人在山水堂呢,他今晚挺好的啊,一切也挺顺利的,您不用太担——”
经理理所当然地认为,斯珩是来找康子晖的。
山水堂在西南角最顶头一间,门口很不巧有一面透明玻璃酒柜。
斯珩路过时脚步一停,指了指:“请帮我打开。”
经理已经要汗流浃背了,一边偷偷拨着齐卓电话,一边赶忙用钥匙把玻璃柜打开。
斯珩抬头扫了眼酒墙,语气没什么波澜地评价道。
“好烂的酒。”
他挑了瓶收藏版Patron龙舌兰。
经理把山水堂门锁也开好,但也不敢做推门的人,而且里面传来的动静更清晰了。
斯珩抬腿轻踢开门,门便缓缓开了。
两道纠缠扭打的身影刚滚到长桌底下,不过康子晖临时占了上风,颤颤巍巍地控住她脖子,反骑在女人腰间,抓住匕首想也不想地要刺下去。
砰——
一声清亮巨响,瓶身碎裂,酒液飞溅。
砸碎在康子晖头上的酒瓶四分五裂。
康子晖人正懵着,额间滑了两行血迹下来,他不敢置信地摸了把,还没反应过来,脖颈就被一股铁箍般的力气扼住了,对方力气极大,完全不容反抗,几乎是把他半拎起来,一把拖到墙边,掼在墙上,人都被血迹糊住了眼。
康子晖染色体XYY,脾气向来不好,但比其他的同类人多了点脑子,和为所欲为的能力。
在整个家里,斯珩不说排在他最恨的人第一,也至少在前三。
又不得不承认,他惧怕斯珩。
因为斯珩暴戾的那一面比他更彻底、更无所顾忌,他很小的时候见识过,所以长大了以后,无论别人对斯珩如何多加赞赏,他都觉得这个兄长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那一点童年最初的印象,都跟思想钢印一样深深印在康子晖脑海里。
就像此刻。
斯珩下手根本没有轻重,面上也依然风轻云淡,只有那双黑眸跌入极寒。
他轻声道。
“康子晖,你多荒唐我懒得管,只有一点,你要惹事了,麻烦死在外面,别指望有人保你。你和你爹掏过的保释金,都够买你的命了,但是不够晟康的公关费。我说得够清楚吗?”
他骤然松手,康子晖软绵绵滑到地上。
又朝经理伸手,接过了刚通的齐卓电话。
齐卓反应过来是谁,裤子都差点穿反了,连忙赔笑:“斯总,您今天怎么想起来来玩,不提前说一声啊,我给您清场啊,您稍稍等我一下,马上到——”
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在场人大气都不敢出,经理也猜不透斯珩下一步在哪发疯,谁知道他忽然转身,眼神淡冷地落在桌角处。
“你要自己过来,还是我过去?”
那道蜷起来的身影缓缓抻直,从地上爬起来,素净的小脸上挂了彩,但是平静中还带着几分理直气壮,目光不闪不避。
男人虽然喜怒不写在脸上,但是经理也是人精,瞟一眼都能看出来,斯珩气得不轻,看到女人的一瞬间,甚至需要转过视线,不看她,才能平复心情。
庄静檀也不废话,直接走过去,被斯珩一把拽走了。
“我靠……人事部的呢,给我找过来!”
等斯珩走了,经理才意识到什么,头痛道。
*
雁明山在燕城东郊,Revuelto的引擎响声随着山路攀升。
夜漆黑到了极点,车内一片死寂,地势逐渐升高,山路两边的树林快速掠过,视野内的世界像宇宙落下的一片极深灰烬,白昼此刻离得最远。
庄静檀一句话也没说,两只手纠缠在一块把玩。
他就是想把她在这抛尸,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知道这种在权力中浸泡惯了的的人在乎什么。或者说男人都在乎的,自尊、骄傲、面子,在社交世界中建立的威望绝对不能被打破。
斯珩不是傻子,猜也能猜到大概。
她总不能再装自己是迷路进去的吧?
一直开过了一处大弯,通往山顶的路更加清晰,主驾驶座的男人不声不响地加了油门,一路开到了底,又在终点处猛地踩了刹车,直接熄火。
他靠在座位上,整个人陷落在黑暗里。
“你要不说点……”
庄静檀没忍住,开了口,又被斯珩直接打断。
“你最好别说话,我怕我忍不住掐死你。”
“……”
“庄静音,我知道你一直在骗人,但是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不在乎。”
斯珩的声音放得很轻,在狭小的车内空间内像轻烟般弥散。
“我现在知道了,你跟康子晖有仇,对吗?”
“……”
斯珩黑眸无声滑过来,在耐心告罄前,看到她食指向内,乖乖指了指自己的嘴。
意思是,你让我闭嘴的。
车窗外的月光走到正合适的位置,几缕月色跃入窗内,照得她白皙面上青紫痕迹更重。
斯珩目光变深,抬手不轻不重掰过她的下巴:“说话。”
她在他身边,却时刻等着跟另一个男人会面,甚至自己想办法也要无孔不入地钻进危险的地方——
这种背叛已经超过了斯珩的底线。
但是他更生气的是,在发觉这件事的第一秒,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好,很好。
从前他们的缘分浅淡到就是一缕丝线,一桩交易,这个人总有一天会慢慢淡出他的生活。
没什么留住的必要,也没什么留住的借口。
可现在,她欠他的。
再浅的感情,一旦跟背叛挂钩,就像皮肤里长出溃烂伤口,无法忽视,总要等到清理干净,长愈合了,两不相欠后再谈离开。
这种阴暗到让他觉得自己可笑的心理,使怒火烧得更加旺盛。
如果不是要跟庄静檀算账,他会连夜把华禹这种窑子连根拔掉,让齐卓亲眼看着。
“对。”
庄静檀点头。
她也无声松了口气。
没叫她庄静檀,一切还好办。
“很久以前吧,在一次宴会上,我不记得哪次了,但他……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上次你带我去了你家,我才知道,康子晖是你的堂兄弟。”
庄静檀声音越讲越沾点沉重。
“你找他报仇的方式就是这样吗?”
斯珩一瞬间几乎被气笑了,他忍着才没掐着她脖子让她清醒一点。
“跟他共处一室?我晚来一点的话,你打算怎么做呢?我请问你,庄小姐。”
“不是啊,我是失误了……”
庄静檀又带了点哭腔。
“庄静音,”
斯珩忽然俯身压过来,眉眼冷极,大掌触上她细腻柔嫩的脖颈。
“你现在掉一滴眼泪,就等着在这里做一次。”
他现在已经能清楚分辨出她什么时候在撒谎了。
庄静檀立马把哭腔缩回去。
把头往旁边一扭,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语速极快。
“斯珩,你是人,你有自己的情绪,我也有,你这么多天不回来,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我一个人待着就是容易胡思乱想,胡思乱想就容易做错决定,你这辈子没做错过决定吗?你敢打包票吗?!你要看我这么不顺眼,你现在掐死我,来。”
斯珩冷笑:“你以为我不想吗?”
他气到掌心正要微微收紧,就见庄静檀从裤兜里艰难地摸索,最后掏出了什么。
“掐死我之前,这个!”
庄静檀没好气地把东西甩他那里。
一枚麻花锤纹的银戒滚到地上。
“我打了半天的,你不是嫌我对你不上心吗?我找了地方手工做的,你看我手都被划烂了!你除了吼我,给点臭钱,还会干什么?行,这么想让我死,就让我带着伤痕永眠雁明山吧,我看这里就是我最好的归宿。”
说完,庄静檀眼睛一闭,任人宰割。
斯珩被她这种无耻的样子气到头都有点发晕,他这辈子赔再多钱都没体会过这秒的心情。
刚刚就应该直接开回家的,可以随时转换战场,比在这里对峙好一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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