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范月台
连烬个子很高,一米八五往上,他一手?推着行李,一手?搂住连煋的肩膀,“姐,别担心,有我在呢。”
两人按照事务长说的流程,前往办理?特殊情况的窗口说明情况。
工作人员看了连煋给那份证明,上面清楚写着几月几号几点几分,灯山号在什么位置把连煋救上船,以?及做过?入境传染病检测等情况,上面有船长的签字和盖章。
“是江州市本地人吗,户籍地址和现在的家庭地址提供一下,还有身份证号。”工作人员道。
连煋记不得什么地址。
连烬道:“现住的地址是江州市德林区科麦路高峪公馆6号。”
同时,他把自己的身份证和写着连煋身份证号的纸条,递给工作人员,“我是她弟弟,她的户籍地址和我身份证上的一样,纸条上的是她的身份证号。”
工作人员拿起连烬的身份证,摆出笑脸,“原来是连先生?,这就是你姐姐吗,终于?找到了啊,恭喜恭喜。”
“是的,找到了,谢谢。”
连烬现在将他父亲家族那边的企业全部收入囊中,势头不小,算是江州市的商业新秀。当年他发布过?很多寻人启事,很多人都?知?道他在找他姐姐。
工作人员先给连煋进行人脸识别,进入户籍系统找到她的身份信息。又在海关内部的国际出行疫苗网站里?,输入她的身份证号进行查询,找到连煋早就打过?黄热病疫苗、霍乱疫苗、流脑疫苗等记录。
所有国际船员必须打的疫苗,连煋都?打过?了。
连煋三年前离开后,就没回过?国,又是国际海员的身份,海关这边需要查她三年里?大?致都?走了那些航线,在船上是干什么工作。可偏偏,连煋又什么都?不记得。
尽管连烬有点关系,但等手?续还是要花费很长时间?,工作人员需要一步步核查连煋的具体身份。
姐弟俩坐在等候区,工作人员给他们送了两份盒饭,吃完了还得接着等。
港口的航站楼空调开得很低,连烬打开行李箱,取出毯子盖在连煋身上,“姐,你要是累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儿吧。”
连煋眼皮直打架,搓了把脸,干脆躺在连烬腿上睡觉。
邵淮打来了两次电话,连煋睡得熟,没听?到。
连烬接了电话,到了陆地,不用看邵淮的面子,他说话也硬气了,“从?今以?后,我姐和你再也没关系,别再骚扰我们了。”
中午十二点就来办手?续,直到下午五点多才走完流程。
工作人员给了连煋一份盖章的临时身份证明,让她拿着这份证明过?海关,并嘱咐让她明天去派出所报备情况,并补办身份证。等拿到身份证后,让她再拿着身份证去找海事局补办海员证,重新录入她的海员信息。
姐弟俩拿着证件,又是经过?一番检查,终于?出了港口航站楼,来到外面的停车场,邵淮和商曜都?在外面等着,还带了不少保镖,隐约在防着什么。
连煋刚想和邵淮打招呼,一道冲劲的力道猛豹一样冲出来抱住了她,商曜紧紧搂着她,“终于?出来了,他们没为难你吧?”
“没有,挺顺利的。”连煋拍抚他的背,让他放松些。
第41章
邵淮和商曜都来了, 连煋四面?环顾,前方停了三辆豪车,邵淮盯着?她的眼, 瞳仁有种奇异的深邃感, 似乎在引诱她上车。
连煋犹豫不决,连烬已经将他们的两个行李箱都提上了后备箱, 又来握住她手中塑料桶的桶梁,没给她选择的机会,径直问道:“姐, 这桶是要放后备箱,还?是直接放座椅上?”
连煋的视线从邵淮脸上移开,漫不经心回连烬的话, “放座椅上吧。”
商曜挽着连煋的手臂,“走走走,咱们回家, 都饿坏了吧?”
连烬也过来拉她, “姐, 先?回家吧, 姥姥在?家等我们呢。”
听到“姥姥”两个字, 连煋记忆里尘封的大门恍若有了微启的趋势, 她在?商曜手心按了按, “商曜,我先?和我弟回家, 你也先?回自己家休息, 明天我再去找你玩。”
“那我也跟着?你回你家, 我去你家做客。”
连烬脸色肉眼可见冷了,过去拉开后座的车门, “姐,上车吧。”
连煋拉起商曜的手,“行,那你和我一起走吧,先?去我家吃饭,明天再去你家玩。”
“好,就这么办。”
商曜和连煋一起上车,他俩肩并肩坐在?后座,连烬坐在?副驾驶,面?无表情望向窗外。
黑色的宾利缓缓驶离港口?,沿着?海岸线平稳行驶在?途,海风丝丝缕缕顺着?车窗微开的缝隙泻进车内。连煋扭过身子,外面?的风景一帧帧闯入眼帘。
远处的山头像个做工粗糙的三角草帽,尾端拖出长长一条绿脉,山上的悬铃木、樟子松、柠檬桉漫天匝地铺满山间沟谷,郁郁葱葱,童童如车盖。
连煋看什么都是陌生的,她和陆地阔别了太久,现在?看什么都有种虚幻感。在?海上是虚浮的,顺水而漂,顺风而乘,和陆地上脚踏实地的牢固感全?然不同。
商曜探身凑过来,和她脑袋贴脑袋看向窗外,“有没有想起什么,会不会对这里地势觉得熟悉?”
“没有,好像从没来过这里。”连煋茫然摇头。
商曜和她脸贴着?脸,挨得很紧,张口?就来帮她回忆往事,“对面?那座山叫做沧浪山,以前我们经常去那里约会,你跑得很快,我去追你,追上了我们就牵着?手走,到了山顶一起看完日?落才回家......”
连烬在?前面?的副驾驶,眼底闪过异样,若有若无发出戏谑的冷哼。
商曜透过后视镜,恶狠狠剜了他一眼,旋即继续和连煋“重温旧梦”。
“宝宝,你再看那边的沙滩,我们第一次约会就是在?那片沙滩,还?记得吗,你说以后我们要结婚,要一辈子在?一起。”
“宝贝儿,你看到山腰上那座姻缘庙了吗,我们以前一起去拜过,在?上面?挂过一把同心锁,过两天我带你去看。”
连烬沉默地听着?商曜的信口?胡诌,再次冷哼......
连煋遥望远处山陵的横疏斜影,定睛细看,发现山上缀满了灯,这会儿天还?没黑,山脚的灯已经稀稀落落亮了起来,好奇道:“山上好多灯,是景区吗,这是谁的主意?”
商曜眯细的双眼迸裂出利刃,用特?别瞧不起的语气?咬牙切齿骂道:“不知道是哪个杂种弄的,搞这么多灯干嘛。原本这山就挺好看,瞎摆弄这么多灯,画蛇添足,破坏环境,天杀的,迟早要遭报应。”
连煋摸了下他的后脑勺,像给发癫的小公狗顺毛,“别这么说话,被人家听到了,骂我们没素质呢。”
夜幕画卷一样铺开,黄昏最后一丝光亮溺死?在?海天一线的分界点,车轮滚滚碾过柏油路面?,港岸风景被甩在?后方,车子正?式进入市区。
连煋依旧盯着?外头,街道两侧路灯璀璨,高楼大厦林立,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盛世?派像。
一直缄默不言的连烬往后转头,“姐,你饿不饿,估计还?要开四十分钟才能?到家,你要是饿了,在?前面?让司机停车,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好呀,我都饿了。”
司机在?前方路口?停车,旁边有家肯德基,商曜先?开了车门,才问连煋要不要一起去,连煋也跟着?下车了。
连烬一同下来,三人往肯德基店走去。
看着?单子上的菜名,连煋无从下手,自己这是有多久没吃肯德基了,好多名字都是陌生的。
胡乱买了一堆回到车上,连煋吃得很快,什么都想尝一尝,商曜鞍前马后顾着?她,心疼得想落泪,“慢点吃,都是你的,没人抢。怎么这么可怜,这三年你都是怎么过的啊。”
“我都说忘记了。”连煋拿着?汉堡,嘴里塞得满满当当。
高峪公馆位于市中心,是江州市最贵的楼盘之一,配备了私人电梯、无际泳池、地下车库等高端设施,均价达到30万每平方米。
连煋提着?水桶下车,她把大部分钱都放在?水桶里,上层用衣服和一瓶没用完的洗发水压着?。她没银行卡,钱都在?这里了,也不敢随便给人帮忙提自己的小金库,自始至终捏着?桶梁,从不让人碰。
这套大平层220平方米,是三年前连烬买的。
那时候连煋还?没离开,连烬也还?没毕业,姐弟俩基本上是住在?邵家,但连煋大半时间都在?出海,几乎不回来。
连家自己那套房子自从连烬被寄养在?邵家之后,很久没人回去住。后来连煋缺钱,把房子租出去了。
三年前,连烬有预感连煋要离开,他迫切想要离开邵家,单独有一套属于他和连煋的房子。
到处筹钱买了这套房子放在?连煋名下,说以后他们就有自己的家了。
可房子还?没装修好,连煋就离开了,谁也联系不上她。直到半年后海事局传来海难的消息,说连煋在?货船出事了,船上的海员包括船长在?内全?体遇难。
连烬刚要用指纹开锁,门便从里头打开了,姥姥拉开了门缝,人未见声先?响,“元元,是不是你回来了?”
连烬先?答话,“是,姥姥,我姐回来了,我带她回家了。”
门彻底打开,连煋看过去,老太脸上皱纹很深,头发全?白了,但双目还?很清明,不算太憔悴。
连集英一眼认出连煋,一看到她便哭了,泪眼婆娑,几乎要站不住,嗓子里迸出沧桑的哀嚎,一把抱住了连煋。
“元元,你可算是回来了,姥姥想你啊,你这孩子,走了那么久也不给姥姥打个电话......”
连煋终于舍得放下自己的水桶,抱住眼前的老人,从没人和她提过“元元”这个昵称,连烬在?船上也从没这样叫过她。可这一瞬间,她就是知道,元元是她的小名。
“姥姥,没事啊,不哭了,我回来了。”
连集英手背发颤抹了抹眼泪,牵着?连煋的手进门,连煋连忙提起水桶,跟上她的脚步。
“元元,你到底去哪里了,连烬说你出海了,出海哪能?去那么久啊。村里人都说你死?了,姥姥一个字都不信,每天给你打电话,但你这孩子从来都不接。”
连煋握住老人的手,“姥姥,我在?海上没信号呢。不哭了啊,我已经回来了。”
絮絮叨叨说了会儿话,连煋简单和姥姥解释自己失忆的事情。
姥姥起身,盘着?她的脑袋心急地检查,“怎么会这么严重,都撞到哪里呢,给姥姥看看,这脑袋瓜子没破吧?”
连煋被小老太这认真的模样逗笑了,“没破,就是撞了下,什么都不记得了。”
姥姥长吁短叹,担忧不下,盯着?连煋的脸左瞧右看,“那还?能?正?常吃饭不,拿筷子手抖吗,说话不结巴吧?”
村里有个挺年轻的小伙子,摔坏了脑袋,人都傻了,筷子也不会拿,就会眼歪嘴斜流口?水。姥姥就怕连煋摔着?了脑袋,也会变成那样的智障。
连煋笑着?道:“没有,我正?常得很呢,医生说只是小伤,以后慢慢恢复就能?想起来了。”
姥姥放心了许多,又安慰她,“实在?想不起来也没事,咱也不着?急,姥姥现在?年纪大了,也总是想不起以前的事情。没事,只要会吃饭,下雨了知道往家里跑就行。”
商曜也坐到姥姥身边,热情地自我介绍,“姥姥,我是元元的男朋友,您的孙女婿,您叫我小商就行。”
商曜心弦密匝匝地绷紧,草木皆兵。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偷偷给姥姥看过他骂连煋的朋友圈,要是姥姥知道了他以前天天骂连煋,骂到被派出所拘留,那他得完蛋。
好在?,姥姥并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干过的那些荒唐事,笑眯眯应他的话,“小商啊,长得真俊,怪不得招元元喜欢,元元就喜欢俊生。小邵也是标志得很,把我们家元元迷得不得了哟。”
家里现在?除了姐弟俩和姥姥,还?有一位住家保姆。姥姥平时也不住城里,都在?乡下养老,这次是连烬说找到连煋了,才把她接来城里。
连煋和姥姥说着?话,连烬让保姆先?做饭,自己则是推着?行李到主卧室帮连煋铺床,整点行囊。
半小时后,连煋来到卧室门口?,连烬察觉到她的视线,扭过头来,“姐,怎么了?”
连煋站着?,什么也不说。
连烬放下手里的被套,朝她走来,“姐,怎么了?”
“爸妈失踪了很久是不是?姥姥都告诉我了,当年我还?没离开时,爸妈就失踪了。”
连煋其实早就猜到些许端倪,还?在?船上时,每次问起父母,连烬总是藏着?掖着?,让他打电话给爸妈,他也总说打不通。
“对不起,姐,我是想着?回家了再和你说的,在?船上时怕影响你情绪。”他握住连煋的手,大拇指指腹在?她手背轻轻摩挲,“我这些年一直在?找,终于把你找到了,总一天也会把爸妈找回来的。”
一起吃过饭,连煋让商曜先?回家去,明天再来找他。
临走前,商曜暗中警告连烬,让他别说自己的坏话,连烬烦躁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