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范月台
乔纪年笑了,“你别想太多,她这是心疼你,不想让你跟着出来受苦,你不知道新水手得干多少活儿,她心疼你,才不带你一起来呢。”
乔纪年说得没错,次日,商曜和连烬总算明白,连煋这样?独来独往,来去如风的性子,为何在他们三言两语的哀求下,就带他们上船了。
船体是钢板焊接而成,在远洋途中,空气湿度大,船体很容易生锈。
水手的日常工作,就是进行甲板保养维护,除锈补漆,这可不是轻松的活计。
吃过早饭,虽然人员少,但连煋和乔纪年还是按照寻常的跑船流程,开了个早会,来确定一整天的工作内容。
今天没什么大事?,除了正常航行,就是进行清理甲板和维护保养。
乔纪年去驾驶舱看?守,连煋开始教商曜和连烬干活儿。
领他俩去库房,换了连体橙色工作服,穿上雨靴,再带他们到?大舱舱盖上方,检查有没有生锈之处。
发现有生锈的地方,要用?气动除锈锤,把锈块敲掉,再用?气磨机把磨平,清理垃圾,最后进行补漆。
连烬和商曜以前哪里干过这种?体力活儿,一上午的时间?,在连煋的指挥下,汗流浃背,工作服都湿透了。
乔纪年去轮机室检查过后,很正规地做好检查记录,带上来给连煋看?。
他看?了一眼正在敲锈的商曜和连烬,在连煋耳边低笑:“还好你把他俩带来了,不然这些活儿,全都得我们两个干。”
他伸手撑在后方的栏杆,望向碧蓝的天,“以前我当水手时,最讨厌的就是敲锈了,敲得我都想吐。”
“对了,你什么时候能考船长证?”连煋问?道。
“今年再熬一年,资历就够了,明年应该可以考,不过我还不确定要不要考。”
“为什么不确定?”
“出海很累的好不好,一上船了,也没个人说话,时间?久了很容易抑郁的。”
连煋看?向他,眨眨眼睛,“那你现在抑郁吗?”
“还好,和你在一起挺好玩的。”
连烬和商曜敲了一上午的锈,本以为下午可以休息了。
结果连煋早早就去油漆室调油漆,补漆用?的油漆各有不同,得自己?调,加固剂加多加少都不行,底漆和面漆的调量也各有不同。
连煋调好油漆,把连烬和商曜叫过来,“先去涂油漆,把今早敲过锈的地方都补上漆,今天先涂两遍底漆,明天再补上一层面漆。”
连烬和商曜不敢有怨言,提起油漆桶就开始干活儿。
生锈的地方最好不要暴露在夜晚的湿气中,会加重腐蚀,所以得要在天黑前把底漆都补好。
眼看?就要日落了,连煋催得很急,一直让他俩快点,连煋和商曜上船了就是水手的身?份,水手就得干这些活。
两人干得满头大汗,头一回尝到?出海跑船的苦。
而且连煋也是真?不含糊,把他俩当成劳工在用?,该训的训,该骂的骂,船长的威风拿捏得毫不掉分。
日落了,乔纪年出来,看?到?这两人还在补漆,问?道:“连煋呢?”
“她去轮机室了。”商曜道,他腿脚发麻地走过来,低声凑近了些,小声问?乔纪年,“每天都得干这么多活?”
“肯定啊,我们都分工好了,这船上,你们两个是水手,敲锈补漆,做好船体的保养维护,就是水手的工作。”
他拍拍商曜的肩膀,“现在连煋是船长兼轮机长,我是大副兼水手长,你们别心理不平衡,我和连煋身?兼数职,工作强度可比你们大多了。”
“那补漆要补到?什么时候,听连煋说,补完底漆还要补面漆,我都听不懂,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商曜早没了在陆地上贵公子的骄横,这会儿被连煋磨成了老实苦工。
乔纪年笑得慵懒,“加油吧,我刚上船时,两个月刷了将近五十桶油漆,习惯了就没那么累了,加油。”
商曜心疼了,但不是心疼乔纪年,而是心疼连煋,“我家元元刚上船时,也要受这样?的苦吗。”
一想到?连煋风吹日晒天天这么刷油漆,他像吞了黄连,又苦又涩。
乔纪年双手抱臂,看?向在下方准备换缆绳的连煋。
“连煋还好吧,她是正规统招海事?院校出来的甲板学生,对于她那样?的学生,船长是把她们往驾驶员方向培养,不是来当水手的,不用?专门干这些,普通人才需要从底层水手开始混起来。”
连烬也竖起耳朵听,问?道:“我姐现在是什么资历?”
“她有甲一的三副证,不过按她的经?验和能力,都可以当船长了。”乔纪年有种?从容的自信,扫视连烬和商曜的表情?,“你们就放心吧,跟着连煋出海,一定能平安回家。”
第71章
在连煋的安排下, 前五天?,商曜和连烬几乎没有休息时间,被连煋催着干活儿。
每天都是一层不变的工作, 敲锈, 刷漆,两人闻油漆都快闻吐了。
除此之外, 商曜还要负责做饭。
连煋并没有他要做饭,而减轻他的工作量,开早会时, 该敲多大?面积的锈,该补多少桶油漆,全都安排到位。
下午日落之际, 但凡工作没完成,连煋就来催。
两人不敢偷懒,咬牙往死里干, 腰酸背痛也不敢哼, 生怕惹连煋生气。
两人刚开始都还有小心思, 以为和连煋出来, 海阔天?空, 天?高水远, 邵淮也不在身边, 船上没有什么可打发时间的东西,连煋又?是个三心二意的, 说不定能和她感情升温, 挤占邵淮在她心里的地位。
结果, 这么一通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下,哪里还能藏有什么心思。
夜夜倒头就睡, 身体累得像灌了铅,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两人以前都没受过这样的苦,刚出来这几天?,又?累又?晒,跟掉了一层皮差不多。
连煋和乔纪年忙,但肯定比商曜和连烬轻松多了。
他们?负责巡逻和检查船舱的各个仪器,只要?仪器不出错,不需要?调试和修理,他们?就不用忙活,甚至还能挤时间在驾驶舱里打牌。
这天?,头一会儿在夕阳未沉时,连烬和商曜把所?有的油漆都补完,外头的甲板也清洗干净。
连烬来找驾驶舱门口找连煋,他穿着连体工作服,脚上是长?筒雨靴,满头大?汗,汗珠一滴滴顺着鬓角滑落,他今早急着干活,胡子没来得及刮,下巴上一圈青涩胡茬,显露不符合年纪的沧桑。
连煋还在和乔纪年打牌,她手?里握着牌,扭头看去,被连烬这沧桑面容,弄得怔神。
在她的印象中,连烬一直是个挺拔俊冷青年,性子闷沉了些?,但帅气清爽,是走?在大?街上都会让人侧目的青年。
这会儿不禁恍惚,连烬怎么一下子变这么老了,才出海几天?,就蹉跎成这样了?
“连烬,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连煋率先开口。
“怎么了?”连烬看了眼自己身上脏兮兮的工作服,以及手?上的水泡,“哦,等会儿我?去洗个脸就好了,我?过来是想?说,你中午调的那两桶油漆,都补完了,现?在还要?干什么吗?”
“我?先去看看。”连煋放下手?里的牌,朝乔纪年道,“我?去看他俩干活干得怎么样了。”
说完,朝连烬走?去。
姐弟俩来到外头的甲板,商曜正拿着水管在冲洗甲板,看到连煋来了,他关掉水龙头,担忧又?兴奋,兴奋于见到连煋,担忧连煋又?要?让他去刷油漆。
“元元,你怎么出来了,这里多晒啊。”他小跑过来,抬手?帮连煋遮阳。
“我?去看看你们?的工作怎么样,不合格的话,我?可是不客气的。”
连煋顺着铁梯爬到上层的大?舱盖,生锈的地方,连煋都让他俩敲掉锈块,再用角磨机重新抛磨,有需要?焊接的地方,连煋则是自己上手?焊,最后才让他们?按顺序补漆。
连烬也爬上来,走?在她身后,跟着她看了一圈。
“可以,明天?和后天?你们?可以休息两天?,后面我?再安排新的工作。”
连烬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擦了把汗,目光清澈许多。
连煋回驾驶舱后,连烬头一回用和较柔和的语气,主动和商曜说话,“我?姐说,没问题了,明天?和后天?我?们?两个可以休息。”
商曜几乎要?喜极而泣,本来就不怎么适应海上的生活,晚上睡觉也睡不好,再这么高强度继续干活,人都得废了。
商曜去洗了个澡,干干净净收拾好自己,又?去厨房做饭,单独给连煋做了一碗鸡蛋羹,大?锅排骨还没炖好时,他把鸡蛋羹端到外头的长?餐桌,去驾驶舱叫连煋过来。
“这鸡蛋羹是我?单独做的,你先吃着,另外的菜马上就好了。”
连煋拿起汤勺,一勺勺挖着吃,想?了很久,还是决定问道:“商曜,如果你的问题,一直都治不好,你能接受吗?”
商曜身上还围着白色的围裙,他把手?里的几颗蒜摊在桌上,低头沉默地剥着,也不说话。
连煋吃得碗底只剩最后两口,“对了,你吃了没?”
商曜还是不说话,连煋知道,船上的鸡蛋不多,商曜这两天?早上煮面条时,都只给她一个人煎荷包蛋。
她将还剩两口蛋羹的碗推到商曜面前,“你吃吧。”
“你不吃了?”
“留着点?肚子等会儿吃饭。”
商曜拿起连煋用过的勺子,低头吃起来,他头埋得很低,连煋都看不到他的表情。
须臾,连煋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凑过去看他,“商曜,你怎么了?”
商曜还是一声不吭,嘴里紧紧咬着不锈钢勺子。
连煋伸手?去握勺柄,却拔不出来,另一端被商曜咬着不放,他眼里水光微澜,眼眶稍红。
“商曜,松嘴!”
连煋另一只手?掐住他的两腮,迫使他张开嘴,这才把勺子拔出来。
“你又?在发什么疯?”
商曜低下头,悄悄抹眼泪。
连煋又?道:“有什么好哭的,你之前不是说有感觉了吗,说不定后面就会好了,再说了,实在治不好也没关系啊,这又?不影响生活,不是还能吃还能喝的吗。”
“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我?懂得多了。”连煋坐过来,拍拍他的背,“就这样也挺好,无欲无求,不然整天?想?着谈恋爱,难成大?事。”
“我?可以不谈,可以一辈子不破处,但我?接受不了这样的缺陷。”他看着连煋的眼睛,“还没这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厉害,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在乎,但现?在,我?总觉得别人在嘲笑我?。”
“别人又?不知道,怎么会嘲笑你呢。”
他握住连煋的手?,捏得很紧,“我?以前从来不发脾气的,自从那里不行后,我?脾气越来越不好。我?以前也从没看过那种片子,阳/痿了之后我?才去看,看一眼我?就吐了,那种东西没有激起我?任何欲望,我?一直看,一直吐。”
他身体微微颤动,眼泪落在连煋的手?背,“连煋,我?是个变态,我?心里很扭曲的,我?......”
他说不出来了,说不出来,那天?趴在床底下听连煋和邵淮亲热时,竟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不仅是身体上,心里也有扭曲的、诡谲的满足,枯槁的身体里缓缓生出黑暗的枝藤。
他真真切切觉得自己肮脏又?变态,他看过那种片子,心里眼里都脏了,趴在别人床底还能兴奋,更脏了。
他是个烂货,配不上连煋,跟着连煋一起出海,说不定会给连煋带来晦气。
“连煋,我?以后不缠着你了,对不起,我?该死,我?不该总是跟着你的。”他握起连煋的手?,不轻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这是最后一次,等这次回去后,我?再也不缠着你了,我?这么变态,不该留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