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娴白
他须臾招来一个伙计,小声耳语几句, 那?伙计立马跑开?。
没过多?久, 伙计们陆续抬上?竹节爆筒、烟火杆子、千丈菊、长明灯、花火盆......十几种的爆竹烟花。
只见火折子一点,噼里声起, 窦姀眼前一烫, 光热忽来——
茫茫天?穹间, 无数流星飞冲,银花火树,漫天?金星点点。她似乎望见了天?上?琼楼, 蔚海金塔, 只是一瞬,幻化于天?地之间。
又是一声惊雷,但见春风夜,恰拂柳絮飞白梦, 又似落红万点,鹅黄、绯红、新绿的光斑纷纷扬扬从?天?地间散落。
一筒放完, 再?接一筒,如?雷轰轰。
正?正?是灯树千光照, 花焰七枝开?。
窦姀看愣了,直到漫天?烟火落尽,仍在余韵中。
附近的伙计不知何时全走?了,只留下他们二人。
他始终与她并扣十指,忽然揽住肩轻问?:“阿姐喜欢吗?”
她猛地回过神,垂下眼,却没吭声。
片刻后,才抬眸盯上?弟弟:“你放我回去,我还?有婚没成。”
清清冷冷一句话,又将窦平宴从?如?梦似幻的光景里拖出。
窦平宴闻言耷拉下眼皮,有些挫败。
良久后才打量起她身上?的嫁衣,又是展颜笑道?:“阿姐既穿了我送的嫁衣,那?该和我拜堂才是啊。原先?那?件不都?毁了么...”
他小声嘀咕,却不防被人听着。
窦姀打愣,眉一蹙:“你怎么知道?它毁了?我爹明明说是猫...”她突然反应过来,“是你...是你串通了我爹?”
夜风柔和,吹得他心痒痒。窦平宴略过她的恼意,却低头亲了下她的脸,很大?方承认了:“是啊,是我。”
他笑道?,“你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都?算计我多?少回了,我算计你一次又怎么了?”
窦姀惊愕,忽然推开?他,直直后退,脚竟不慎踢翻了方才燃过的烟花壳子。
原来不是巧合!
就连他从?闺房掳走?自己,都?是和人里应外合的!真是天?防地防,家贼难防!
漆黑的夜,已经没有了烟火,只有漫长的孤寂。念及自个儿和魏攸未完的大?婚,她心凉如?水。
可是放不下,真的放不下!
魏攸这样好,倘若没有这号人,熬了这么久,她或许真就这样认命了,不愿再?挣扎了,毕竟嫁鸡嫁狗,跟谁不是过一辈子?顶多?她忍着恶心,忍着不伦。
走?投无路,窦姀终于扑进弟弟的怀里抱住,低低哭着,哀恸而乞求:“好弟弟...好弟弟...我求你!我求求你!我求你放我回去成婚吧!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还?是说,你要我伺候你......”
她泪汪汪的眼盯向他,“你让我怎么伺候都?行,多?久都?行,只要你放我回去跟他成婚......”
她还?是不曾死心...
窦平宴缄默,心虽极冷,却也知道?愚公移山,事哪能一日?就成。
他低头望着怀里的人儿,只见她眉心花钿如?炽,双眸发红,眼泪涟涟,连胭脂都?将将要化开?,唇瓣红透。她今儿是为了成婚特?意妆成这样,擦脂抹粉,娇艳的像朵海棠,只瞧上?一眼就让人喜欢的不得了。
只可惜这双泛红的眼眸从?来都?是为别人而哭,没一次为他哭过。
窦平宴轻叹一声,接而把她搂得更紧。
“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你以为我想要你,只是想和你行云雨之欢吗?”
他阖了阖眼,喃喃:“放你回去和他成婚,我就真的没有一点希冀了......”
窦平宴说完将人抱起,她一惊,急急拍他。
他却我行我素,仍旧大?步往婚房迈,进去了,才将她放在床榻间,心疼抚过她哭红的眼,说道?:“今夜是我们的大?婚,就差堂没拜了...不过也无妨,回江陵再?拜一回。明早我们拜门,去见你爹娘好不好?给他们送些赏贺财礼。然后你就随我回江陵......”
他一寻思,再?笑说,“当?然了,我不日?要入翰林院,咱们去上?京也好。你若想姨娘,我就将他们接来,不过江陵倒是不行,父亲还?是要杀他们的。上?京却是极好,到时我再?给他们弄座宅院安心住下,也能继续做木头营生呢。”
案上?两盏青玉蟠龙的烛台,两碟垒的高高的花生红枣。床幔是大?红纱帐,床上?金丝绣的喜枕喜被,一切都?像大?婚该有的样子。
她穿嫁衣,戴珠冠,他也一身圆领袍的婚服,赤带束发,意气风发,还?做着那?遥乡美梦。偏生是一对儿,却不该是一对儿。
窦姀瞪住他,骤然驳道?:“不!我不要去江陵,也不要去上?京!我喜欢扬州,就要待在扬州!”
此话出来,哪知窦平宴却遂然一笑:“阿姐是答应跟我在一块了吗?”
“......”
她张口结舌,登时闭上?了嘴。
窦平宴按住她的肩,又俯身亲了下她的脸,面上?喜色难掩:“好,你喜欢哪儿都?好,我跟你一块去。咱们就找个好州安定下来,像我爹那?样,我会在京中努力辗转,做个地方官。”
窦姀眼前几乎要晕,实在哑口无言。她突然想到,倘若自己真和魏攸成了婚,他是不是没两年也会弄来一个扬州的官儿当??
她两眼抹黑,心生绝望,偏他怎么阴魂不散。
她冷漠地睁眼,正?想骂他两句解气,突然见他站在床边,开?始宽衣解带......先?摘下簪花的大?红幞帽,褪了云肩圆领袍,又开?始解里头的中衣,衣领开?敞,露出结实的胸膛......
窦姀一惊,忙问?道?:“你,你做什么?”
窦平宴回头瞥她,笑说:“新婚夜还?能做什么?”
她惊得手脚难以动弹,不知是被吓到僵坐,还?是明知已经逃不出去,心灰意冷。
下一刻,光影摇曳,她忽然被推倒在榻间。他翻身上?榻,侧躺着,大?臂一伸,将她的腰身拖过来揽入怀中。先?摘了她额上?的珠冠,手又摸向纤纤腰身,欲解嫁衣系带。
窦姀僵直,千推万推都?推不动他,她紧紧攥住的衣裳全被他悉数扯了去,丢到床尾,最后露出两条雪白的胳膊,胸前袒露,只剩堪堪覆乳的大?红绣花抹胸。
窦平宴眸光一动,忽然制服她两只手腕,牢牢按进被褥,随后在她剧烈挣扎而不停起伏的胸口上?轻轻一亲,似还?咬了下。
窦姀呆滞,酥麻地登时想哭。不及哭出声,他已经从?她身上?下来,重新侧躺搂她入怀,凑到耳边低低问?道?:“想不想要洞房花烛?”
她颤|抖着闭上?眼:“我说不要,你就能不要吗......”
“怎么不能?”
窦平宴捏她的脸,随即一笑:“好,不要就不要。”
最后只是亲了下她的脸颊,便把她继续抱入怀中,叫她别哭,轻轻拍着背哄睡。
......
第二日?拜门,她面如?土灰地坐上?回家的马车。
窦姀简直不敢想象家中会乱成什么样,而魏攸...他又会失落气恼到什么地步?一想起将要面对的局面,她几乎不敢回去了。
这是窦平宴在扬州买的一处宅子,他喜静,以前玉京园就没多?少伺候的丫鬟仆婢,如?今就连这临时的宅子,都?买在远离闹市的僻静处。
这条巷子里没两三户人家,周围却都?栽种了各种花木小林,有窦姀见过的,也有不少她没见过的。
马车前行。
车舆内,窦平宴就坐在她的旁边。
他昨晚抱着人,难得睡了个安稳觉,今早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唤她起床时没忍住,偷偷在她唇上?亲了又亲,最后被她发觉,只能悻悻收尾。
他见窦姀缄默,土灰着脸,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只笑笑道?:“你别怕,你爹娘那?儿最好摆平,他们本就疼你,咱说句好话,勤快做些好事就成了。至于魏攸,我会努力给他搜罗几门好亲事的。”
搜罗几门好亲事?
马车里,她冷眼一瞥,只觉好笑:“你怎能说得这样轻淡?我俩连亲都?定好了,他是我良人,你这搜罗不是给我心上?添堵吗?况且你又能去哪里搜罗?找来的又怎知人家肯不肯要?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他现在没准想杀了你。”
窦平宴不愠不恼,只是反问?道?:“阿姐怎知他就一定不肯要呢?你还?记得,他先?前可是要和三姐议亲的人?虽说两家也才开?始相谈,可事儿已经开?始了,倘若没遇上?你,你觉得他会推了与三姐这门亲事么?阿姐,他只是恰巧想要个样貌、家世、性情都?合适之人,而恰巧你俩遇上?罢了。”
“那?又怎样?”
窦姀懒得看他,一扬下巴:“我俩有缘,我和他,是天?定的缘分。即便你现在拦了又如?何,该是谁的,日?后也终究是谁的。”
窦平宴听她这样讲,终于忍无可忍。
登时把她拽入怀里,亲了下她的脸,冷漠道?:“真是可笑,你和他若算天?定,咱们俩又算什么?我们的缘分难道?不比他大??我们打娘胎里生在一家,长在一家,难道?不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
窦姀闻言愣住,竟是驳都?驳不了。下一刻,脖子忽然一阵刺疼,疼得她倒吸凉气。
又是这样,平白无故就老爱来这么一招!
她猛地推开?他,疼得急忙抚摸脖子上?的牙印。还?没缓过劲儿,忽然又被他拉了回去,紧紧抱在怀里。
但听他恨得牙痒痒:“阿姐,你怎么骂我打我我都?乐意,这都?是我该受的,我情愿我欢喜,但唯独一点,你不能这么诋毁我们!”
她眸光凝着,不吭声了,只有手指不停触摸腿上?裙裳的绣纹,自个儿攥着玩儿。
马车继续前行。
一路上?,两人再?没有吭声。
半个时辰后,终于回到桐花巷。
她没脸回去的地方,以及没脸见的魏攸。
第62章 魏攸
清早时分?, 偶尔有?几个妇人提篮路过。
桐花巷依旧如往昔,宁静安逸,宅院的大门上还挂着大婚的红绸缎、左右两门贴两个红喜,石阶前的炮竹残片还不曾被人扫去。
宅门敞开了一夜。
窦姀刚下马, 看见大门边, 一个女人坐在木凳上,低着头, 露出一截瘦窄的脖颈, 穿的还?是昨日那身偏红的褙子,对襟大袖衣。发髻微垂, 像是一夜没睡。
男人?端了碗稀粥走来?, “绫玉,你吃些罢, 快一日没进食了...”
话未说完, 便被女?人?胳膊肘一推, 木碗砰得滚落,米粥洒了一地。
男人?沉默地垂下头。
没有?再吭声。
见此一幕,窦姀心头惴惴, 忽然与那男人?的视线对上。男人?瞧见两人?从马车下来?, 顿时一震:“姀姐儿......”
凳上的女?人?本在?低头,却倏而一骂:“你还?敢跟我提女?儿,要不是你个掉钱眼儿里的老匹夫,我女?儿亲事早就成了!可怜我女?儿, 现在?人?还?没个影儿...”
马绫玉正?骂骂咧咧,忽然听到一声姨娘。刹那间抬头, 竟见女?儿好好的站在?面前。
而她身后有?窦平宴,还?有?几个随行的小厮, 手上都提了红纸包成的木奁。
马绫玉不管旁人?,急忙把女?儿与一干人?拉开,紧紧抱在?怀中:“他们昨晚把你带去哪了?真是要急死姨娘!都是你那个混账爹不好,都是他不好......”
马绫玉一边喃,一边又悲又喜,小声抽噎。窦姀听姨娘哭,自个儿身也在?颤,轻轻拍她的背:“姨娘勿要担忧,我没事儿,一点事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