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娴白
果?然是血气所致。
老?郎中是魏攸找来的,比姨娘还要早找来。
可见那时候她一离开?,魏攸就出门找了。
窦姀轻声向他致谢。
“若再晚些时候,命就更难救了,我简直不敢想象到时候会是什么?样。”
魏攸陪她坐在屋外的石阶上。
无边无际的深夜,一轮明月当头。
天上没有星辰,双眼望去,浩瀚如江海。其实可见之处,不过天地下一方飞檐,四角萧萧林木。
魏攸听着风动,转头看她:
“其实我早就知晓你姨娘要杀他,并且在他碗中下了葫蔓藤的毒,这些都是你姨娘事先跟我说的。”
“因?为她觉得我会帮她,她要我在晚膳后先拖住你,哄你绣东西?,好方便她去捅窦平宴几刀,让人死全。我明白这件事瞒不住你,即便现在不说,事后你也定能?猜到。”
“你会怨我吗?怨我事先不告诉你,害得你弟弟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他倏而?长长一叹,看向前方庭院:“我的确也想他死,盼着他死,所以我帮了姨娘。”
窦姀静默少许,却道:“不怨你。”
在魏攸的惊诧下,她慢慢说:“那时你问我,倘若没有弟弟,我会怎么?样。可见你当时便悔了,后悔做下这事。”
窦姀再一看他,“那时你若不说这句,我的疑心便不会起得这样早,也不会如此确切你们在做局杀他。”
魏攸一怔,没想到她竟看透了自?己?,也说中自?己?的心事。
他当时犹豫,既想窦平宴消失在这世上,却又怕事情败露,她知晓后接受不了。
他平生没犯杀业,也从未谋害过一人的性命......但为了和她在一起,却在这一回走上歪路。
他没像马绫玉那样拿刀杀人,然而?生出自?鄙之心,其实还远不如马绫玉呢。
马绫玉她恨,她敢杀又敢担,敢跟女儿认罪。而?他的恨不比马绫玉少,却不敢杀。
既便想窦平宴死,却也只能?藏在马绫玉的背后,纵容一切,借刀杀人。
可他终究,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人不害我,我不害人,他自?认一生秉承这个信念,但却在这事上跌了坑。
窦平宴从未谋害过他的性命,而?他心中却生了歹念,想那人就死在马绫玉的刀下,最好这一辈子也不被人知晓。
魏攸沉默着不说话,也不敢看她,沉沉垂下眸光。
长寂的夜,没光亮的前路,两人曾经执手走过很久。
久到虽未大婚,可她早将他当做命定之人。
她原想着,他们会一辈子这样走下去。
窦姀见他不作声,半弓的背。
她太了解他,清楚他心中所想,再度轻声说:“你不要自?嫌自?弃,我不会怨你,也不会怨姨娘。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好评判对错,一个人的好坏?你恶念因?我而?起,却终于自?身坚守的善。我没理去怪任何一人...”
窦姀这厢说完,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怨过的,只有窦平宴一人。
当初春莺的背叛,大哥的侮辱,窦云湘的满心算计,窦云筝那样嚣张,她都从未真真正正,厌恶过、恨过一人。她会反击相抗,但她没那么?大的恨意。然而?对自?己?的弟弟,却是什么?狠话都说过。
窦姀想起命在旦夕、垂死之际的窦平宴,忽而?难受。
两人并肩而?坐。
魏攸听她的宽慰,心里舒畅很多。
他们就像心连心,极相知的两个人。
她不用多说,他也懂她的意思,他不在乎世人看她的污点。反过来,她亦是如此。
风吹叶落,也吹起魏攸心湖的涟漪。
柴门前的光倏而?一灭,老?郎中急急从屋里跑出来,说道:“灯油烧尽了,屋里还黑着,老?朽看病也不好看。家?中可还有火烛?再拿几支来续上一续。”
窦姀听话,忙起身去寻。
寻来递给老?郎中,他再揣着匆匆进屋。
虽然郎中嘴上没说,但没有人不清楚,窦平宴快要死了。
回天乏力?。
魏攸仰望夜空深深叹息。
按理说她不怪他,而?窦平宴又是将死之人。明明他心愿达成?,心头高?悬的石块该是一落。
可他仍惴惴。
怎么?也落不下。
两人此时已经站到了门前。
“倘若...”
魏攸再度望向她,“我并非在咒他,倘若他救不回来,你会怎么?样?会跟着他一起走吗?”
窦姀摇头:“你不用担心,我并非诗文传诵的那种殉情之人,不会寻死觅活。我惜命,知道性命可贵,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魏攸目光紧张,再问:“那我们,以后会怎么?样?”
此话一出,窦姀倏而?看他。
脸上有了心绪,两根眉深深拧着。
她不知道。
从前一眼能?望见两人的前路,是夕阳下携手并行?,走过长长的古桥。
而?如今,她看不见前路。
她努力?看到的,只剩一片混沌,还有黑暗中不断的回声:“阿姐...你要好好活着......嫁你想嫁的......”
这回声一次又一次抨击她,扣响她的心门。
因?为回声,窦姀回答不出魏攸的话。
两人静默对视着,风忽起,吹开?了衣袍。
她捋着发丝,须臾低下头。
冥想。
“谢谢你...”
窦姀再度抬头看他时,忽然哽咽,往后退了一步。
就像回到两人第?一次在窦家?,光明正大见面的那日。
是两年前,还不太熟。
远远隔着那么?几步。
那时她还是窦姀,不受重视,被窦家?认下的表姑娘;
而?他也还是魏家?长子,与她三姐议亲的人。
“谢谢你还愿告诉我。”
窦姀勉强扯起嘴角,“可弟弟若死,我却无法坦荡和你在一块。就像你当初问过我,若有抉择,是你还是他?我虽未曾告诉你,但早已心有抉择。”
窦姀骗不了自?己?,索性直白地说,本以为他听后会难受。
却不想他反倒松气,神色轻松。
魏攸轻轻颔首,只微笑说了句:“好。原本也该如此,我能?懂的。”
天地飞霜白,枝摇叶落。
他四顾而?轻声,“起风了云姀,我们进屋吧?去看看你弟弟。”
“但愿我们还能?是知心之人。”
这话落下的同时,马绫玉领着郎中也回来了。
一起回来的,还有被支去夜市买糕点的张伍。
众人面面相觑后,脸色皆寂。
最后各怀心事,一同走进柴房。
窦姀率先推开?门,正看见弟弟猛然吐出一口黑血。
而?那老?郎中的手,还握着驱毒的针灸,布满皱纹的脸凝起。
窦姀焦急,连忙扑到弟弟身边。
见他仍是黑紫的唇,脸色苍白,她心疼的哗哗落泪。手指颤巍巍抚摸他的脸,低低哭道:“你别?死...你活下来,姐姐求你活下来,你说什么?我都应你......”
不过须臾,窦平宴缓缓撑起眼皮。
唇启了又启,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无甚力?气。
窦姀心急,忙俯身,将耳贴近他的唇边。
耳畔气息流动,是他虚弱的声音:“答应我,跟我...跟我一起回家?......我们回江陵,回到以前......”
第66章 赎罪
“好, 好。只要你活下来...”
她抱住弟弟的头,低声哭道,“只要你活下来,我们就?回?家, 一起回家......”
听到她这么一句话, 窦平宴面无血色,却勉强勾起唇。
众人皆默然看着, 心思各异。
最后, 马绫玉示意郎中,“他被捅过几刀, 服的还是葫蔓藤的毒, 劳您去瞧瞧,可还有救...”
马绫玉找来的这?个郎中不过二十来岁, 在这?行?里?算年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