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娴白
窦姀连忙坐起身,擦擦微肿的唇瞪向他:“你到底搞什么名堂?你老?实说,今日那伙匪寇,是不?是你找人假扮的!我当时真给吓住了,竟被你忽悠过去,现在一想?,真是哪哪都不?对劲!”
见她擦唇,窦平宴也摸了下嘴唇。
忽而敛眸,乖乖低头道:“是我找的,阿姐。我原只是想?......”
窦平宴停住看她,突然闭口不?再言。
唇边却勾起惬意的笑。
“你原只是想?什么?不?会是想?吓我吧!”
窦姀羞恼地再一瞪他,“我都决心跟你回家?了,你还要这样对我!难道你心里对我的恨还没报完吗?”
窦姀愤然站起,提着湿重的裙摆锵锵直走。
没走两步,被他从后头追上,措手不?及被人拉入怀中抱住。他紧紧抱着,紧张得牙咯咯响,竟是略羞涩道:“不?是,当然不?是了!你只要对我笑一笑,我早对你没恨了!”
窦姀气来得快,消得也快,拳头捶向他的胸膛:“我真真是烦透你了!你以后不?准这么吓我,我是真怕水!”
窦平宴耳朵一动?,原本美滋滋自个儿猜对了,还想?此招日后百试不?爽。
现在听她训话,只得灭掉自己跃跃欲试的心,亲了下她的脸,遂嘻笑赔罪道:“好?好?好?,以后再不?这样了。好?阿姐,是我错了,你就宽恕我这回罢!”
“......”
二?人说完话,彼时正值日暮,霞光漫天,
窦姀倏尔抬眸,望向西天边的半片残阳,真是灿烂又?柔和,照得整片山头金光熠熠,河边芳草萋萋。
两人在河边走了没一会儿,便见不?远处的车队朝这儿驶来。再进了,窦姀终于看清,那就是他们的马车!
小年就在车前座,一边赶马,一边挥鞭喊道:“二?郎君!二?郎君!小的们在这!”
终于要回去了...
窦姀本来欣慰,但一看自己湿透的衣裳,登时窘迫地背过身。
她一转身,窦平宴显然也意识到。在身边轻轻一笑,“你便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拿斗篷来。”
......
经过此事,窦姀可算心有警觉,生怕他再生什么闹腾的事。
好?在后面一阵子没有了,也没莫名来的山贼匪寇之?类,大家?都相安无事。虽然窦平宴常常会粘她...不?过只要人不?闹腾,她还是能勉强说服自己,宽容一下。
窦姀如今想?来,也没搞懂窦平宴为什么要那样做?找人扮强盗这好?玩么?
纯粹吃饱了撑的!
后来,一行人从池州离开,又?行了一个月,抵达鄂州。
深秋去过,进入鄂州城的这日正是冬至。
天越来越冷。
既到鄂州,离江陵也不?远。这样一算,必在年关前就能到家?。
于是,一行人便打算在鄂州城歇息,三?日后再整顿行路。
夜晚酉时,窦姀刚和弟弟从酒楼吃完出来。
二?人走走逛逛,不?一会儿,看见前方街巷有个极热闹的馆子,大门口围了不?少宾客,叽叽喳喳成片。
生意如此好?,窦姀以为是个说书?极好?的茶馆,也想?去瞧瞧。
她正在兴头上,于是拉了拉窦平宴的衣袖。
起先窦平宴不?肯。
他岿然不?动?,伸手捏住她的颊肉便问:“阿姐真是好?没良心,我昨日要去买干粮你都不?陪我,现在你想?去听说书?了,反倒要我陪。常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你不?愿去吗?”
其?实她原就不?在意他陪不?陪,只不?过恰巧在身边罢了。
不?过人既然不?想?去,那也不?能强求嘛...
窦姀挥开他的手,当即嬉皮一笑,“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听!”
本以为弟弟心能有多坚定,她刚走还没两步,人又?火急火燎从后头追上。
窦平宴破天荒的瞪她,一边气恼,一边牵上她的手:“谁说我不?去了?你不?想?我去,那我偏要去——”
窦姀噢一声,只笑笑不?言。
二?人很快走到馆前,原先站在远处看,只知热闹,还没察觉人这么多!
等到走近,才发觉人是真的多,一个一个都要挤破头了——这些宾客都是男子,有年纪轻浅,和窦平宴一般大的,也有不?少上了年纪,和爹爹叔伯们那样岁数。
不?过茶馆平日大多也是这些人。
窦姀一抬头,只见那金匾上大大写着“暗香阁”三?字。
暗香阁...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旁的茶馆取名都是飘茗楼,云水轩,御茶馆,天书?阁......这家?倒是别出心裁,有那么几分雅味。
馆里头很热闹,有茶气,但也有酒气。
酒气还要更甚些。
窦姀起先只是觉得略怪,但是一想?,好?像也有不?少宾客喜欢吃酒配瓜豆的。
直到她和窦平宴方一入座,立马便有个掌柜娘子过来,笑眯眯问他们要吃些什么。
窦平宴说了句都行后,掌柜娘子一笑,拍了拍手,立马有个小娘子从绢纱后探头出身。
这小娘子掐着柔媚嗓子,盈盈而笑。看见窦平宴,眸光更是亮了亮,突然朝他身上丢来一块绣了牡丹花的香绢。抚了抚雾鬟,眼波儿媚,笑问:“小郎君,可要奴家?来伺候呀?”
第70章 村子
窦平宴的脸一僵, 下意?识看向左侧。
不料她?脸稍红,竟是不自在起来。
两人都以为错了,没来?过不知,原来?这里不是茶馆, 而是家烟花之地。
窦姀平生没来?过这种地方, 人声嘈杂,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句夹杂的荤语胡话。
一抬头, 竟见二楼木栏的飘飘红缎, 一个?黑黢的莽汉正勾着花娘的下巴调笑。
那?汉子不知怎么,这时瞟来?, 竟不慎与窦姀的目光对上。忽然面露喜色, 手?遥遥一指,朝掌柜的大喊:“鸨娘!鸨娘!我也要她?!”
掌柜娘子一愣, 还没来?得及细看窦姀, 突然身边风起, 香绢竟被?那?小郎君塞了回来?。
小娘子盯着妈妈怀里的香绢,错愕不已,正欲开口, 窦平宴已经笑道?:“我们来?错地了, 多有叨扰。实在对不住,先告辞了。”
说完,窦姀就被?弟弟拉着起身。
牡丹难得见到这种神姿高彻的小郎君,很?是惋惜, 还想再留,人却不待一分一毫地离开。
只能委屈地看向妈妈。掌柜娘子拍肩宽慰, “罢了,那?人瞧着年纪就不大, 穿得清贵,哪能是我们的常客?身旁的好像是他?娘子,两人正登对,瞧着也是走错了地。”
窦姀忘不了汉子极下流的一眼,现在还有些抖。
方才她?只是匆匆一瞥,才瞥到的一对男女,二楼多得是这样荒淫影子。她?从前没见过这样秽的,初初一见,真是胆颤心惊。
很?快窦平宴察觉她?在发抖,心下一叹,大臂把人揽住,遮去?了她?半边身不让人看,只低声道?,“别怕、别怕,我在呢......”
走出暗香馆的大门,下石阶时,窦姀才捏开一把汗。
她?拉紧弟弟的衣服,回头频频看,低喃:“那?儿的姑娘,各个?鲜妍漂亮,可来?的男人都是......”
就像刚刚的莽汉,还算好些。临出门前她?又?看见个?满口黄牙,流氓模样的老汉,进去?就摸了把里头姑娘的臀。
任是再恶心又?能怎么样,银子还是得赚,姑娘们忍着,很?快逢迎打笑起来?。
窦姀想起自己?那?兄长也爱逛妓院,但她?没去?过,没见过,还不知道?是这样腌臜地儿。小声说道?:“难怪兄长每回从勾栏出来?,主君总要打骂好久。”
“他?去?的地方比这儿好些。”窦平宴看了眼她?,说:“都是富家子弟去?的,听闻没花个?五两银子,还进不去?。”
两人走出暗香馆,旁边正好是条巷子。
巷口那?户柴门开着,隔了几步,能够听到院子里面的说话声。
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嚷道?:“小崽子,叫你沐浴换身好衣裳,半个?时辰了都没折腾好!还要让人冯老爷等多久?”
“二妈妈,他?四十?好几,都能做我爹爹了......”
女人骂咧:“四十?又?怎么样,冯老爷可是多花三两银子买你破瓜的!我和大掌柜这些时日好吃好喝供你,好药好汤补着,把你养的细皮白肉,来?了这地儿,你还当自己?黄花闺女?可别给老娘做赔钱货!”
院子里渐渐起了抽噎声。
原本听声音,略为?稚嫩,窦姀以?为?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娘子。
这世上穷困之人多了,她?原管不着,只有心头怜悯一下。
但和窦平宴走进巷子,经过柴门前时,她?飞快瞟一眼后却心头惊跳——这哪是十?二三岁的小娘子?分明还是个?女孩,那?么矮,个?头才到她?胸前!
才到她?胸前的丫头,岁数能有多大?
她?想起了春莺被?卖到妓院的妹妹,和这女孩一般高,才七八岁呢!
七八岁的丫头,身子还没长全,那?冯老爷竟愿意?多花三两银子买人破瓜......简直细思极恐。
窦姀脑海中不由飘过春莺死前那?句,奴想往上走...奴不想做一辈子的奴婢,再生奴种子,苦一辈子,连自己?妹妹被?卖到妓院都救不了。
她?想到春莺为?了救妹妹的钱财而背叛自己?,投向窦云湘,虽不会宽恕春莺,再当自己?人,但心底深处却难免悲悯,一种人人都逃不开枷锁的悲悯。
她?的脚刚往后退一步,忽然被?弟弟拽住手?。
窦平宴目光凛然,盯着她?低声问:“世上有数不清悲苦的人,阿姐这样帮,难道?要帮尽天下人?”
窦姀却摇头:“我不帮天下人。可今日遇上了,却实在看不过眼......这孩子跟琦哥儿一样大,琦哥儿还能在曹姨娘怀里撒娇打滚呢,她?这么小,却要给四十?来?岁的老爷破瓜。弟弟,我又?不是个?傻人,若是真麻烦我还避之不及呢。但几两银子我身上也有,能用钱财解决的事儿都不算麻烦。”
窦平宴定定望着她?。
片刻后,轻声道?:“好。我去?买人就好,你在这儿别动。”
窦姀原只是想说服弟弟不拦,毕竟在她?印象里,窦平宴最不喜欢管别人的事。
手?腕的束缚消失,窦平宴松开,转身往身后柴门走去?。
夜色下,窦姀眸中是他?迈步飘起的衣袂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