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娴白
今日这?番折腾,窦姀有些累了?,坐床榻上又开?始闭目养神。可她?闭起眼,脑海中却都是窦平宴穿喜服的模样,如此意气风发,明媚风采。
原还奇怪,明明她?披了?一整日的盖头,什么都看不见,怎么会知道?窦平宴穿喜服长?什么样呢?
后来?她?觉得玄乎,又琢磨好一会儿,才恍然开?窍——哪用得着看呀!之前就和弟弟成婚过一回,自是知道?他?穿起来?是什么模样!
主仆二人就在屋里?等着,半个时辰过去,屋外的吃酒说笑声逐渐散去。
窦姀知道?他?快回来?了?,心里?紧张。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紧张,又在期盼什么,可胸口那处却砰砰跳个不停。
她?开?始了?焦急的等待。
一柱香燃尽,又燃起一柱...
再?半个时辰过去,还是没?有人来?。
窦姀终于忍不住,让苗巧凤出去瞧瞧。
不久后,苗巧凤从外头回来?,凑到窦姀耳边慌张道?:“姑娘,不好了?,二爷和大?娘子在主屋起争执了?!大?娘子把?东西又摔又骂,丫鬟婆子跪了?一地!老奴一出咱们玉京园就看见小年,还有二爷的人把?这?儿围的水泄不通。老奴还心奇,问他?怎么不去二爷身边伺候。但小年却说,二爷要他?一定护好姑娘的安危!”
第81章 回首那人在阑珊
(终)
窦平宴有种不安的预感。
这?几日, 他心中一直有个疑点,便是瓶翠或许会是他母亲的女儿。而他母亲又想把瓶翠纳做他的妾室,那么只剩他不是了......
窦平宴想想就罢,只觉此事太过荒谬。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会不是?
他在?家?里待了将近十八年, 倘若他不是, 怎么府上任何一个婆子丫鬟都没?提过?连点蛛丝马迹都没?有。若他不是,可母亲这?些年待他很?是用?心, 天寒了给他绣冬衣, 天热了亲手?煮梅子汤。虽说母亲此举,是为?了弥补儿时?对他的亏欠, 可......
窦平宴想不下去?了, 有时?候倒真希望,那只是自己的一番揣测。
今日是他最欢喜的一日。
因为?他和阿姐要成亲了。
他小心翼翼牵过她的手?, 来到堂屋拜堂。
宾客喧闹, 身旁新娘稚艳得像朵芙蕖。他心头喜着?, 轻轻唤了好几声阿姐,也不知她听见了没?。
此时?父亲已在?高堂坐好,窦平宴却没?有看见母亲。
窦洪只笑着?向儿子表示, 让他放心拜就是。
直到拜堂结束, 云如珍从?头到尾都没?出?现。
这?些时?日虽看上去?风平浪静,但他清楚,底下实则暗潮涌动。今日毕竟是他与阿姐的大婚之日,他不能不多加留心。
送完窦姀离去?, 天渐黑。窦平宴仔细跟小年叮嘱过后,便与几位表亲来到前院见宾客, 吃酒。
贺喜声连绵不绝,一浪高过一浪, 窦平宴眉眼带笑,这?种欢喜自心底而来,直涌上头。他高兴地又打赏给小厮丫鬟们不少银子,连往日看不顺眼的大哥窦平彰,都硬看顺眼了。
喜酒过后,宾客散去?。进入戌末,黑沉沉的乌云压在?天际。
往常这?个时?候窦家?很?安静,丫鬟婆子都回到各自院里。今日因着?大婚,亭中还有不少丫鬟小声谈笑,在?雪地插梅祈福。
按理说,在?前院与宾客吃酒时?父亲也该在?,可窦平宴却没?看见窦洪半点影子,窦洪只打发昌叔过来。
窦平宴想起今日夫妻俩的不对劲,生怕出?什么事。宴散过后,他便拔步往主屋去?。
主屋没?人,只有母亲身边的丫鬟还在?擦扫。
窦平宴绕过游廊,走?到后堂屋前,忽然听到里头的争执声——
屋里,云如珍坐在?藤椅上,脸色铁青,窦洪就站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
窦洪漠然看着?妻子,声平静:“你都知道了?”
云氏倏而把茶盏挥到地上,“你要我?怎么不知道!你卖了她?你胆敢背着?我?把她卖到妓院!”
“是,我?卖了她!”窦洪接着?冷笑:“我?卖她都算轻了!比你这?个毒妇当年杀人夺子,可良善不少吧?你自个儿不守妇道,与我?成婚前就跟你云家?的家?丁勾搭不清,竟还弄出?个野种来!成亲前你联合云家?瞒我?,诓骗我?,让我?在?洞房夜有苦说不出?!我?不与你一般计较,也不曾在?族老跟前揭你的短!可你竟胆大包天,将野种女儿带到身边来养,至今我?才知晓!我?卖掉她又如何?你当初杀了映香,将她儿子夺在?膝下抚养,我?今朝算杀掉瓶翠,都不能解心头一半的恨!”
窦平宴正在?门外,听到最后一句,蓦然开门:“你们在?说什么?”
窦洪没?想到儿子会在?这?时?候来,不妨吓一跳。
他当初为?了一家?安稳,替云如珍隐瞒十几年的事,如今是瞒不住了。
不过窦洪得知瓶翠就是这?疯婆娘以前跟家?丁生下的女儿时?,一股气血涌上脑,什么也都不想替她瞒了。
他两?步上前握住窦平宴的手?,狠狠瞪着?云氏:“不错,你的确不是她亲生的儿子!你生母是我?死去?的外室。如今你唤的这?个母亲,是个实打实的毒妇,她生不出?来儿子,怕将来没?有依傍,便杀人夺子!就是她叫人,把你生母活活勒死的!”
云如珍看向儿子,原本恼怒的脸一下子苍白。
她的手?死死抠住扶椅,须臾的心梗,又硬着?脸低吼:“那又怎么样?瓶翠是我?的女儿,我?唯一的女儿!你们如此糟践她,害得她身入泥潭,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的女儿...她是你的女儿?”窦平宴倏而大笑,“可我?不是母亲的儿子么?这?几日我?虽隐约察觉到一点,也不敢往那上面多想!难道我?就是你前半辈子报复解气,后半辈子依仗的器件?”
云如珍唇哆嗦的说不出?话,心头的恼火好像被什么冲灭一半,让她再没?气力敢去?拼。
窦平宴像只翅膀震碎破败的蝶,不再看他二人,转身离开。
一只穿着?大红喜服的游魂,虚虚浮浮,飘荡到玉京园。
此刻,窦姀本焦虑地坐帐内,忽然房门一开,她听到了皂靴踏地的脚步。
她的心,就跟着?那脚步声一牵一引。
接着?,盖头被一根秤杆挑起...昔日抢婚的旧景与今日交叠,她果然看见了大红幞帽下弟弟极清俊的脸。只是他的神情好像很?难过,却还努力朝她笑着?,坐近拢住她的手?:“阿姐,我?们成婚了。”
窦姀见他眼红,不免担忧,“你怎么了?怎么好像是,要哭?”
话音落下,她忽然被弟弟搂进怀中。窦平宴紧紧抱住她,勒得她生疼,头自然而然抵到她的肩上。
可她却一声没?吭,手?反而轻轻拍他的背:“你有什么,便跟我?说吧。”
窦平宴再也忍不住,似痛苦似哽咽,只将这?一肚子辛酸沥尽。他说,原来我?真不是母亲亲生的,原来我?生母是被她杀死的,原来她收养我?,是因为?恨我?生母,才要对我?百般折磨。可我?还等着?她回头,有一天她不打我?不骂我?了,我?以为?她对父亲的恨消尽,终于愿做个好母亲,终于,我?也有母亲了,就像你有姨娘一样。但其实不然,她不是悔过才不折磨我?,乃是她意识过来,她缺个终身的依靠了。今日她为?她女儿恼怒的模样,我?才知道,原来她不是不懂做一个好母亲,只是不想对我?做个好母亲......
窗外是飘茫大雪,和无尽的夜。屋内火炭噼里,暖香盈室。
听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吐气如兰。
窦姀暗吃一惊,以前总捉摸不透为?何大娘子不肯对自己儿子好点,想过十几种缘由?,却没?料到是这?样的。他开始自轻自贱,窦姀心要融了,连忙拍他的背宽慰:“你怎么会没?人要呢,我?就要你啊,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窦平宴忽然哽住,松开紧锢她的臂膀,红着?眼怔怔看。
“你说的,不要骗我?。”
她笑笑颔首,还想继续伸手?想摸他的脸,却没?摸到,人就被他放倒在?被褥里。他像虎狼扑食般缠了上来,不停亲她脸颊、嘴唇,最后一口?咬在?脖子上。
窦姀呼疼,推他的肩。他突然回过神,发觉方才走?火入魔了,心疼替她揉着?,时?不时?如绵羊轻轻舔.舐,凑到耳边唤她,“阿姐,不疼了...别生我?的气......”
窦姀闭着?眼,不去?看他。
眉眼处落下湿热的吻,柔软的物什熨过,烫得她身心都在?颤。最后那吻又流连至唇边的时?候,紧抓被褥的手?忽然被他的手?指钻进,十指交缠。
窦姀慢慢睁开眼,望见他逆光下动情的眸色。那眸中有疯狂、偏执、占欲、怜爱交杂,一只手?捏住她的脸,睇凝着?:“这?辈子你都不能抛下我?,不然我?一定会死的。”
随着?她一声嗯,窦平宴露出?笑容,亲昵去?亲她的脸颊。最后把她的腿盘到腰上,附到耳边低喃:“阿姐,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
......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日,窦平宴都不想跟云氏见面。
云氏也没?有再出?现过,只一个人待在?主屋,不爱出?来。
她听说云如珍把瓶翠从?勾栏救出?,送到一个农庄去?住,还送出?好几百两?银子作嫁妆,让瓶翠嫁了个地主。窦洪到底没?有赶尽杀绝,对于此事,就当做不知晓。
成婚后的几天,一下子搬到玉京园住,窦姀还有点不适应。
更不适应的是,成婚后还要取字。
窦洪为?她择的是“如微”二字,自此一来,府里的丫鬟仆婢便不再称她为?姀姑娘,而是如微小娘子。这?个叫法,窦姀硬是听了三日才顺耳。
自此搬到玉京园,窦平宴比从?前还要粘她,可谓蜜里调油。多数情况下,她还是做不到乖乖躺床上等他来,因为?不适应,总要半推半就才能成。且欢好之前,她总要看着?弟弟把避子药喝尽才能安心。
窦平宴起先总觉得丧气,一边攥她的腰发力,一边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要我?的孩子?我?们不都成婚了吗?你便是偏心,要是姓魏的孩子,你肯定要。”
滚烫的气息落在?下颌,咬在?胸前...她努力咽下喉间?的嘤咛,抬手?挡着?眼,并不答。
其实自己也不知道缘由?,总觉得还太早,这?一切又来的太快了,她还没?准备做一个母亲。
瞧,他就是这?样的人,明明说了会慢慢来,总忍不住一下推进...再推进...就像现在?,她都事先招呼好,要他柔缓点,一到情动什么都抛之脑后,非得绑她的手?,眼眸再度满覆贪婪与执拗,掐住腰让她叫夫君。
窦姀没?有想到,成婚后最常来玉京园走?动的,会是窦云筝。
她本以为?云筝是来找茬的,头一日严阵以待了许久。
窦云筝瞧她那警惕的模样,一抱胸,作势要把送来的礼收回:“魏郎的事都过去?多久?你怎么比我?还斤斤计较?我?早就挂怀不恨你了!我?们好歹也是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几年的姊妹,你大婚,做姐姐的好心来贺你,特特挑了两?个时?辰的礼,你爱要不要,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不恨我?了?”窦姀拦住人,奇怪道:“你为?何不恨我?了?”
只见窦云筝突然仰头望天,长叹老天爷,“天底下真还有这?么傻的人?你还巴不得我?恨你吗?”
窦云筝笑着?,颇是大气地正视她:“我?过生辰那日,你不也送了我?两?箩筐的螃蟹,还有一只金丝线绣的福字枕头,忍冬纹袖袍,缀了明珠的藕荷色翘头履,这?些绣品一看就是你的手?艺!后来我?想了想,自己也没?那么讨厌你,不过一个男人罢了。既然你有心与我?交好,做姐姐的哪能不卖你这?个面子?不然显得我?也忒小气。”
其他东西的确是窦姀送的,不过那两?筐硕大的活螃蟹,却是窦平宴弄来,要她送的。
窦姀方笑出?声,上前拉住云筝的手?:“好,三姐姐是大气之人,如今可是真对魏攸忘怀了?”
云筝一拍她的肩,“那自然,你走?之后我?总觉得家?里少点什么,没?了你还怪不习惯的。后来父亲又带我?去?相看一门亲事,就是晋阳吕家?的,他家?五郎你可曾见过?”
窦姀摇摇头。
云湘一脸兴奋,再度拍笑道:“吕五郎容貌可不比魏郎差,五年前大娘子携你和大姐、二姐赴晋阳赏花宴,那次吕五郎也去?了!可惜我?当日得了风寒,只能留在?家?中,不然早就能见到他呢!”
云筝一提及晋阳赏花宴,窦姀突然有印象——当时?宴上的确有一极出?彩的小郎君,当众作的诗竟赛过后来的新科状元苏冒。后来回程的马车上,二姐窦云湘还对此人赞叹许久,数日念念不忘,催着?主君要去?打听呢。
没?想到,如今这?朵花竟落在?云筝头上。
夜晚时?分,窦平宴从?书院回来,照样缠她要了许久。今日他倒是来兴,变化好几种花样,有些进的太过里头,窦姀实在?受不了,弄了两?下方作罢。
旖旎过后,窦姀倒在?榻间?,浑身散了筋骨。她太困了,迷迷糊糊间?还睡过一觉。短暂的梦里有一场火,她看见窦云湘身陷其中,却任火烧也不呼救。反而隔着?火光,朝她微微一笑......
窦姀被这?个梦吓醒了。
睁开眼,刺目的燎火已经消失,只有熄灯后昏暗的室内。月光朦胧,帷幔柔纱,她转头望向窦平宴,却发觉他竟还没?睡。
那场梦让她后怕,她下意识地靠近他,被他轻轻一笑搂进怀中,“我?知道你做噩梦了。”
窦姀嗅着?他中衣熏的白芷香,不知何时?,这?种香已经能让她心神安定。她抱紧弟弟的胳膊,小声问道:“上回二姐去?医馆买药之事,可还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