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aradoxical
“不?要碰我。”她撑着石头摇摇晃晃起身,推开他的手,冷冷道,“你脏。”
萧青棠抓住她的手,失声痛哭:“求你,我知晓错了,求你,往后若再有这样的事,你杀了我,别不?,别不?……”
“我杀了你?有用吗?难道杀了你,我心里就不?难过?了吗?我再也不?要和你在一起。让开!”她一把推去,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
萧青棠不?防,往后摔了几步,掉进假山旁的小湖里,溅起一滩水花。
姜溶一愣,泪挂在脸上,回眸看去,只见他全身湿了个透,湿发贴在脸上,狼狈站在水里。
天太冷,只是片刻,他脸色已发紫,眼睫和薄唇都?颤着,不?知是哭的还是冷的。
他垂着眼,始终没?敢抬起,也一句恳求的话都?没?有再说。
他在等,等一个怜悯。
但姜溶看他一眼,只道:“你就是冻死在这里,我也不?会再跟你在一起。”
他缓缓阖眸,冒着热气的泪滂沱而下。
死在这里也挺好?的。他想。
“郎君,郎君,天冷,您快从水里起来?吧……”一旁偷偷打量的侍女见他迟迟不?动,慌忙来?劝。
他没?说话,垂着眼看着水面,盯着自己狰狞的面孔。
到?底为什么他要将自己弄得一团糟。这些年,他和他们斗气,可到?头来?皇帝还是皇帝,郡主还是郡主,他却不?是他了。
他恍惚着被白府的随从搀扶着上了马车,一路犯呕一路往回走,正?如当年他亲眼撞见最爱他的母亲和最宠他的舅舅纠缠在一起时那样。
怎么他就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模样?
他已好?多日没?着家,侯府守门?的瞧见他都?有些惊讶,旋即跑去与徐氏禀告。
“一个人回来?的?二夫人呢?”
“回夫人的话,二爷是一个人回来?的,神情瞧着不?太好?,眼睛肿着,像是哭过?。”
徐氏急忙起身:“我去瞧瞧。”
乌金院极其安静,像是没?有人一般,徐氏匆匆走进,在角落抓了个侍女问话:“二爷呢?”
侍女畏畏缩缩:“在房里。”
徐氏皱了皱眉,往正?房去,敲了敲门?,没?人应,又喊了喊,还是没?人应,她又推门?,门?也被锁了。
“二郎?”她朝卧室的窗户走去,拍了拍窗,“可是弟妹出了什么事?”
里面还是没?人应,她又道:“要不?我去帮你劝劝?”
她实在没?想到?会闹这样严重,都?到?要成亲这一步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二郎从前是有些过?分,可现下不?都?全改了吗?
但她也不?敢闯进去,只能差人去白家打探打探,等萧长聿回来?后与萧长聿商量。
“白家的姜家的都?劝过?了,说是没?用,弟妹如何也不?肯原谅二郎。”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们又不?是没?劝过?他。”
“可他瞧着着实可怜,一整日没?从屋子里出来?了,不?吃不?喝也不?答话,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萧长聿呼出一口气:“可能有什么办法??你又不?是不?知他的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再去劝也一样。至于弟妹那儿,我看都?是他自己教出来?的,跟他一个牛脾气,也不?会听劝。况且这事儿本就是二郎的错,没?道理让弟妹来?哄他。”
“不?如让老夫人去劝?”
“他和叔母关系一向紧张,能听叔母的劝?”萧长聿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告诉老夫人便告诉吧,总比他现下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
翌日,徐氏去寻了老夫人。
老夫人虽在侯府中,却一直吃斋念佛不?问世事,此时才知晓此事,难免惊讶:“我见过?那孩子的,还不?错,没?什么心眼儿,脾气又好?,怎就闹成这般了呢?”
徐氏大致说了一遍,老夫人明?了了:“看来?是青棠的错,我去瞧瞧吧。”
乌金院还是照旧安静,正?房的门?还是照旧关着。
徐氏朝侍女询问:“二郎可出来?过??”
侍女摇摇头:“没?,也没?叫过?送膳送水。”
徐氏心里有数了,老夫人心里也有数了。她没?去敲门?,只是走到?窗边,淡淡道:“你们都?先下去吧,大夫人也下去。”
院子里空空荡荡了,她站在门?口,先默念了一段经文,才缓缓开口。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青棠,人要往前看,从前也是,现下也是。”
“姜溶是个不?错的姑娘,她什么都?不?懂,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有意或无?意间教的,青棠,她现下的模样,你有责任。”
“我们的事是我们的事,你们的事是你们的事,我们不?好?,不?代表你们不?好?。若真那样在意,躺在这里不?如去再挨挨骂,她还愿意骂你,便表明?心里还有你,若真不?在意,你无?论做什么她心里都?不?会再有一点?儿波澜,别让她失望太久。”
……
他昏昏沉沉的,没?太听清,只是梦见姜溶原谅他了,一睁眼发现所愿落空,猛得又惊醒过?来?。
那身湿衣他未换下,带到?床上,将褥子也弄得又湿又冷,一日都?未能干。
双目空洞盯着床顶看了许久,他拖着滚烫的病体下地,摇摇晃晃到?了门?口,干涸着沙哑的嗓子道:“叫马车,去白府。”
他脸色白得不?正?常,侍女哪儿敢叫马车,应了一声,急匆匆往徐氏那儿跑。
萧长聿和徐氏一起来?的,到?时他靠在椅背又昏睡过?去,连唤了好?几声都?清醒不?了。
两?人无?法?,只能叫人先将他扶去躺着。
侍女要给他宽衣时,他突然睁开眼,低斥一声:“出去!”
徐氏一惊,走近几步:“这是怎么了?”
方?才那一句似乎是梦话,他又闭上眼倒回去,喃喃呓语:“不?要别人碰,溶宝会生气……”
徐氏和萧长聿对视一眼,无?奈叹息一声:“叫二郎身旁伺候的随从来?。”
招福来?,他仍旧按住腰带不?肯脱衣,众人轮番解释了好?一阵子,他似是迷迷糊糊看清了招福的面容,才肯配合一些,却还是不?肯脱掉被湖水泡过?的寝衣。
萧长聿上前摸了摸那衣襟,摆了摆手:“罢了,也快被捂干了,别折腾了,早些看大夫吃药。”
他病得严重,被强行灌了些药后便一直昏睡不?醒,额头热一会儿冷一会儿,眼角的湿意没?有干过?。
萧长聿放心不?下,干脆搬到?了乌金院,日日盯着他。
微风和煦,窗边燕子筑了窝,叽叽喳喳不?停,他恍然睁眼,朝房中看一圈,没?瞧见朝思夜想的身影。
萧长聿看他一眼,心中了然他在寻谁,却没?提起,只道:“醒了就好?,先将药喝了。”
他撑起身,要往外去。
“你这般要如何去?”萧长聿将药碗放下,不?紧不?慢道,“要使苦肉计吗?”
“苦肉计?”他扯了扯嘴角,“她说,就算是我死了,也不?会原谅我。”
萧长聿说不?出什么训诫的话了,缓缓坐下:“那你还去吗?”
萧青棠转身,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淡淡答:“还去。”
第62章
他往白府赶, 抵达才知人已回姜府,又匆忙往姜家去?。
姜府他来过许多次,倒是很熟悉, 不用人?带路, 径直去?了姜溶院里。
姜溶没想过他还?会再来,有些惊讶,默默放下手中的书册转头看他。
“你……”他顿了顿, 跨进门?槛, “你?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姜溶垂下眼, 避开他苍白消瘦的脸颊,“你?是为?了地契来的吗?”
“什么?”
姜溶有些不耐烦:“我走时把你?家里的地契拿走了。”
“噢。”萧青棠自?顾自?坐下,“那?些本来就是你?的,你?想拿走就拿走, 不用与我说的。”
姜溶听见这样的话心里就烦:“那?你?来做什么?”
萧青棠不急不忙道:“想你?了,来看看。没你?我睡不好。”
“没我睡不好?”姜溶觉得好笑, “那?么多?女人?陪着你?, 你?还?睡不好?”
“我没和她们睡过。”萧青棠缓缓道,“你?来之前我几乎每日整夜睡不着,睡不着脾气?便不好。我看不起她们, 只因她们明知我脾气?暴戾,还?是为?了荣华富贵朝我献媚。于是我便故意?捉弄她们,叫她们在房中一跪跪一整夜,心情不好时就随意?朝她们发?脾气?。
我和她们的关系仅限于此, 再无其他。
我不记得后院有多?少人?, 除了后来你?常提起的那?几个, 我也不记得她们的样貌姓名出身背景。来历倒是记得,只是对不上号, 一些旁人?塞进来的,或是皇帝给的,或是旁人?送的,她们大概是奉了她们主子的命,过来盯着我或者做些别的。一些是乐妓……”
“一些、一些,到底有多?少!”姜溶气?得腾一下几声,将他往门?外?推,“你?给我滚出去?!”
他往后踉跄几步,被挡在了房门?外?。
“一些是乐妓,她们给柴胡打?点了不少好处,挤破头想进乌金院,大概是为?了钱。
我知晓她们的目的,也知晓柴胡会安排她们往正房里去?,我没有拒绝,也没有阻拦,缘由有二。一开始是为?了跟皇帝和老夫人?置气?,后来是因觉得十分有趣。
我喜欢看他们在我跟前费尽心思表演的模样,滑稽,丑陋,拙劣,荒谬,可笑。
我明明臭名在外?,可他们不在乎,只是为?了钱便这样谄媚奉承,那?我为?何要在乎?喜欢在我跟前表演,那?我便给他们机会;喜欢来正房伺候,那?我便让他们来正房伺候。总归惹了我不痛快,我便处置他们。
这时我从不会觉得愧疚,也不觉得自?己错了,因为?我觉得他们活该,这是他们应得的。
尤其是死亡来临的最后的一刻,他们对我破口大骂时,那?是我最痛快的时候,我丝毫不生气?不恼怒,甚至想暂且饶了他们一命,留着慢慢玩。”
唯有只有柴胡和那?群被处死的侍妾,他们千不该万不该骂他的溶宝,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自?己心里清楚,可溶宝没错。
“我最讨厌旁人?跟我耍心思。当初城门?外?,我见你?母亲与你?兄长不顾脸面苦苦哀求,便想着算了,反正我也不缺这一个乐子,甚至柴胡将你?送来时我也没想将你?留着。
可偏偏你?父亲去?求了皇帝,试图以皇帝之手?压我,我最痛恨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作派,便将你?留了下来。
起初我对你?并没有那?样的心思,只是觉得你?好玩有意?思,是明白自?己对你?有意?后才行夫妻之事。
但我以为?你?不懂你?不明白,我也以为?成不成亲没什么要紧,我心底明白自?己喜欢就够了,我又尤其不喜欢旁人?逼迫,故而每次旁人?催促成亲之事我都不愿。
我迟迟不与你?成亲,并非嫌弃你?,也并非不喜欢你?,缘由太多?太杂。我还?不喜欢这世俗的规矩,要我遵守我不愿意?。还?有很多?,一时要我说,我竟也不能说全。
我的确不是好人?,可以说是恶人?,大概这京中大多?数人?都要对我避而远之,但我的确只爱慕过你?一个,也只与你?一人?做过夫妻。”
话太多?,解释的太多?,姜溶有些听不明白,只大概知晓他在为?自?己辩解。
她推开门?,仰头看着他:“要不是素雨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