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崎
韦崇祥愣着,还是伸手接过了冰冻柠檬茶,并排放在了桌面上,附和道,“那得给你们社区发一面锦旗。”
黄恩宜补充,“锦旗上要记得写,表扬小黄。”
她没有告诉韦崇祥,这两瓶冰冻柠檬茶其实韦柯买来的,她只是代为跑一趟。
韦崇祥也没有告诉黄恩宜,他是知道的,他从监控里看到了一切。
***
医院里复查的人太多。他们坐在休息区角落里仅剩的空位上,耐心等待。
黄恩宜虽然拿着手机,点开了微博,可心思却完全没在微博上面。她没有办法不去思考韦氏父子的关系。以往和他们接触,周围总是还有一大群人在场,特别是有黎珍和黄东镇,表面看来和谐自然,热闹喧嚣。黄恩宜反应迟钝,从来不曾发现韦氏父子之间微妙的关系。
这回是她第一次单独碰上他们,她才知晓原来他们之间的相处和想象当中有这么大的差别。
偏偏父子俩的性格又是这么的相似,一个韦柯生气就已经叫黄恩宜有够受的了,再遇到两个韦柯同时生气,黄恩宜当真就快要吃不消。
“阿柯仔,”黄恩宜终究忍不住好奇心,“你和爸爸……一直是这样吗?”
韦柯面无表情地滑动着手机屏幕,“也不是……妈走后,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黄恩宜没想到竟会和妈妈有关。她想问得更具体一些,可不知该怎么开口,看向韦柯,欲言又止,便又低头。
韦柯揣好了手机。他知道黄恩宜是想了解以前的事,他也觉得不应该对她有所避讳。他的手掌先是覆盖到黄恩宜的头顶,再慢慢下滑到后脑勺,“妈走了之后,他带了个阿姨回家。”
黄恩宜疑惑,“是你不认识的阿姨吗?”
“嗯,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认识的。”韦柯解释,“我也不是不允许他重新找,只是……那个时候,妈才走三个月。”
韦柯顿一下,喃喃低语,“才三个月……我接受不了,接受不了。”
他的眼神变得黯淡。为着这事,父子俩闹了矛盾。矛盾又传播得快速,亲戚们竟都已知情。那段时间,韦柯承受了太多亲戚的劝诫,仿佛所有人都会来开导他。
“你别误会你爸,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妈妈的事情。那个阿姨,之前只是认识而已,并不熟,最近俩月才慢慢熟络的。”
“阿姨心好,一直陪在你爸身边。你知道你爸这段时间过得有多难吗?”
“这也不是古代,要守孝三年。现实一点。”
“这个阿姨和你妈妈关系好,万一说不准,这是你妈妈的意思呢?”
“你妈妈当时在病床上也说过,她走后,叫你爸记得找个人照顾自己。”
“而且人也没在一起,只是回家吃顿饭而已,你别那么大的反应。”
“你们年轻人,就是电视剧看太多,台词动不动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现实哪有那么简单?”
“重新找一个怎么了?谁不重新找一个?”
韦柯只觉得脑仁疼。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和长辈们发生冲突,但他的脾气又让他心里烦闷不已。他只能沉默,把这些话放在心底,全部捣碎,不留痕迹。
韦柯将脸颊埋进手心里,“我后来跟他道歉了。但是他不知道是赌气还是怎么,和那阿姨断了联系,之后也再没带过任何阿姨回家。”
他抬起头来,苦笑道,“我和他之间……也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说不上一句好话。”
黄恩宜眉头紧缩,尝试着在脑海中复盘当时的场景,分析韦柯的做法,最后只发表了一句评论。
“阿柯仔,你果然是太温柔了。”
韦柯愣了下,看向黄恩宜。
黄恩宜抱着手臂,“如果换作是我。”黄恩宜想象着,她若是处于韦柯的角色,她该怎么做,“如果珍妮……如果黄东镇在珍妮走后三个月,就重新带一个阿姨回家的话,”黄恩宜咂舌一声,“我肯定得跟黄东镇打一架。而不是像你一样,只是简简单单的语言攻击。”
韦柯没忍住,笑了两声。
黄恩宜以为韦柯是看不起她,“你别小瞧我,我打架可厉害了。我和我爸打架,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黄恩宜说得越正经,韦柯越是笑得起劲。肩膀耸动着,埋着头,笑得没办法停下来。
他觉得她好可爱。
因为所有人都在劝他,要懂事,要成熟,要体谅父亲,要照顾长辈。只有她站在他这边,说他不仅没有做错,反而甚至太温柔了,说这如果换作是她,肯定得去风风火火地打一架。
那么多年,他独自一人承受这些教诲,他没想到某一天,竟能从她那里得到安慰。
第一次有人让他感觉到,他好像真的没有做错。
他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她的安慰,笑个不停。她仍在他耳边念叨,“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打架真的很厉害。你不方便动手的,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他只是点头应允,说不出话。
她轻扯他的衣袖,倒也跟着他一道笑起来,埋进他的肩头。他才终于忍住笑,抚上她的后颈,亲吻一下她的额头。
他莫名觉得很安心。
在喧嚣吵闹的世界里,成为彼此的依靠。
第41章 家宴
黎珍和黄东镇吵着要来看望黄恩宜。
黎珍给黄恩宜发微信, “我们到小区北门了,马上上来。”
黄恩宜的手机放在了客厅沙发上,她没能看到消息。
浴室里, 韦柯正在帮黄恩宜洗头发。等到冲洗干净,两人走出浴室, 走到了客厅。韦柯拿一块干净毛巾替黄恩宜擦头发, 再插上了吹风机。黄恩宜拿起手机看消息,刚打开微信, 就听到门外响起敲门声, 接着门锁被打开。
黄东镇和黎珍带着大包小包跨进屋内, 风风火火。
黎珍将一箱猕猴桃和一箱椰汁放到茶几旁的地板上, 站起来, 叉着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两人。
黄恩宜正站在韦柯身前, 倒是老实。韦柯正准备替黄恩宜吹头发, 倒是认真。
黎珍委实想不明白, 质问黄恩宜,“你还真让阿柯替你洗头啊?”她听黄恩宜说过这件事,还以为黄恩宜是在单纯开玩笑。
黄恩宜理直气壮, “我自己又洗不了。”
黎珍看不下去, “我给你办张卡,你去理发店洗, 别老欺负阿柯, 搞得他裤子上都是泡沫。”
黄恩宜与韦柯一起低头, 看见韦柯的黑色睡裤裤脚上, 确实仍沾着还未消散的白色泡沫。
韦柯捏碎了气泡, “没事, 我去换一条裤子就行。”
黎珍仍不停唠叨,“去个理发店,多简单的事情。”
黄东镇赶到黎珍身旁,疑惑地多看了黄恩宜与韦柯几眼,但没说什么,单单只放下了一箱核桃。他和黎珍一道,折返又要走出房间。
韦柯侧身,急忙问道,“妈,你们要去哪里?”
黎珍顺带拎起了门边的垃圾袋,“车里东西还没提完,我们再去跑一趟。”
韦柯放下了吹风机,往门边靠近,“我和你们一起去。”
黎珍反手就要关门,“我和你爸两个人就够了,等需要的时候,我晓得叫你。”
黎珍和黄东镇遂又风风火火地出门。
两人先去门卫处取早些时候托人寄过来的卤鸡,再回到地下车库里,取后备箱里装满的鸡蛋、咸鸭蛋、珍珠米。满满当当的两个人。
他们上楼回家。
黎珍去书房储物柜里放东西,路过客厅,发现两人已吹完了头发。黄恩宜正坐在沙发上,屈腿。韦柯正握着黄恩宜的右脚,拿着指甲刀,替黄恩宜剪脚趾甲。
黎珍这下更是震惊,“你竟然连脚趾甲都要他帮你剪?”
黄恩宜理不直气也壮,“我自己剪不到,我的老腰弯不下去。”
黎珍翻白眼,“你倒是会装模作样。”
黄东镇跟在黎珍身后,也要去书房拿他上次放的储物箱,好装珍珠米。路过客厅,黄东镇夸张地撇着嘴,一脸鄙夷。
黄恩宜看得懂黄东镇的表情,她明白她的亲生父母此时正在无情嘲笑她,笑她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要装出一副柔弱娇嫩不能自理的模样。她其实也不是故意伪装的,只是在韦柯面前,她不知不觉就变成了这样。
她不满地嘀咕,“妈讨厌,爸更讨厌。”
韦柯笑着,觉得他们的相处还挺新奇。他替黄恩宜剪掉了小脚趾的指甲,“我去拿指甲油,就在梳妆台的抽屉里?”
“嗯。”黄恩宜先应和,细想觉得不合适。她本来想让韦柯帮忙涂指甲油的,虽然技术不好但是过程好玩。只是现在她没了这个胆量。她补充一句,“你拿来我自己涂吧,不然我怕珍妮看不惯,会杀了我。”
韦柯凡事听从黄恩宜的安排。他放好了指甲刀,拿来了指甲油。“不知道你要哪个颜色,就都给你拿来了。”韦柯嘱咐黄恩宜,“我去给他们帮忙,有什么你记得叫我。”
“嗯。”黄恩宜把韦柯拿来的五瓶指甲油放到茶几角落,排成一排,抬起右脚搭在小圆凳上,开始捣鼓她的脚趾甲。
韦柯去到了生活阳台。
黎珍正在晾衣服,韦柯才想起他们早前洗的一缸衣服忘了晾晒。他从柜子上拿出了更多的衣架,同黎珍一道取出衣服,抖动晾晒。
黎珍把衣架固定到晾衣杆上,质问道,“黄恩宜呢?把她叫来一起做事。”
韦柯想要拿过晾衣杆,被黎珍拒绝,他于是负责抚平衣服,再递给黎珍,“恩宜刚做了手术,让她多休息一下。”
黎珍埋怨,“她是近视手术,不是骨折手术。”黎珍把衣服挂上晾衣杆,碎碎念,“她已经够懒的了,你还把她惯得更懒。”
韦柯抱起了已经晾干的衣物,“其实恩宜很勤快的。”
黎珍笑道,“得了吧,我还不了解她?”黎珍压低声音,提醒韦柯,“你可别太迁就她,不然可有得你受的。”
韦柯暗想,黄恩宜给的折磨,他可不是没受过。他只是笑着,没接话。他把衣物对折,跟随黎珍走出阳台。
黎珍去了厨房,韦柯回到卧室,各自忙碌。
棕色花瓶里桔梗开放,光影流动之后,花瓣融入阳光,单薄清新。
黄恩宜在客厅,精心涂完了指甲油,张开脚趾等着指甲风干。黄东镇站在餐桌旁,试图从满桌繁多的购物袋里找到几根新鲜丝瓜。
父女俩之间相隔一株龟背叶。
黄恩宜打算收拾桌面,抱着一堆指甲油正要撤离,却是由于不小心,小腿肚刮到了沙发转角。那本是柔软的沙发,因为天热,黎珍给铺上了一层竹凉席。凉席转角坚硬锋利,在黄恩宜的小腿肚上划出一条伤口,白皙的皮肤冒出一道血红。
黄恩宜埋头,看着腿上鲜艳的血色,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办?流血了,有印子。”
黄东镇赶来观察情况,满脸惊恐,“喔唷!得赶紧拿给韦柯看,不然待会儿就痊愈了!”
黄恩宜一下被气笑了,攥紧拳头,愤恨地瞪着黄东镇,“你这小老头……还挺潮,知道这个梗。”
韦柯耳朵好,隔着一段距离也能听见他们说起他的名字。他从卧室走出来,询问道,“怎么了?”
黄东镇手拎一袋丝瓜,抬起下巴,“你媳妇被划伤了,叫你给包扎一下。”说罢潇洒离开。
黄恩宜被黄东镇调侃得面颊泛红。
韦柯光听见了划伤两个字,问黄恩宜,“哪里?”
黄恩宜侧腿,向韦柯展示她的小腿肚,“就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