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山松树 第163章

作者:李暮夕 标签: 现代言情

  “万柳。”容凌淡声吩咐。

  徐靳最近为了拍戏方便,把钟黎安置在那边。

  他一早就跟他说过。

  那地方容凌也来过两次,风景不错,只是他不常驻,园艺布置得很粗糙,前些日子过去一趟,中庭已经长满了杂草。

  容凌茶余饭后跟他提起一次,徐靳满不在乎地说,又不住,花那心思捯饬?荒草丛生的,也挺有野趣,就这样吧,摆烂。

  车停在门口,容凌下来,首先朝高台上望去。

  东边飘出去的中庭小高台竟意外拾掇过,杂草早拔除干净,一副精心修缮、宜室宜家的样子。

  哪里还像是不拘小节的徐靳的做派?

  他常挂嘴边的就是“我一大老爷们要这么细致干嘛”?

  我又不养一小姑娘,要那么养人的风水?

  容凌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抬步进入院门。

  徐靳在中庭招待他,亲泡一壶雨前龙井。

  傍晚的庭院里,斜风细雨,落叶萧萧,晚霞却是刺目的橘红。

  此情此景,多少有些不相称的格格不入感,怪异得很。

  容凌叠着腿坐在藤椅上低头喝茶,喝得很慢。

  徐靳没喝,将茶杯搁在手边,径自点了一根烟,笑道:“终于想到来领人了?”

  “最近忙。”容凌低眉笑笑,“她在你这儿还安分吧?”

  “挺乖的,让学习就学习,给讲戏就听着。”

  “那是你调-教得好。”容凌瞥一眼茶面上漂浮着的几片绿叶,方才还蜷曲着,那么小的几片,如今已经尽数舒展,竟然胀大了很多倍。

  有些事儿就是如此,不能只看表象。

  他不知怎么就轻笑了一声,只是眼神有些冷。

  透着那么几分自嘲。

  徐靳也听出了他语气里那几分不明意味,吸一口烟,觑他:“小五,你有话不妨直说。咱们认识几十年了,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的吗?”

  容凌笑了,正色看他:“看来你懂我的意思。老徐,你如果真对她没想法,何必这么敏感呢?”

  他说一句他就迫不及待地还击了。

  这不像徐靳。

  气氛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庭院里,落针可闻。

  远处正清扫的园艺工人似乎都感受到了这种无声的对峙,忐忑地朝这边望来。

  见两人只是微笑地望着彼此,似是在聊天说事儿,又收回了目光,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徐靳指尖的烟已经逐渐燃尽,容凌略略抬手,提醒他。

  徐靳回过神,不太自在地将烟掐灭在了烟灰缸里。

  烟灰缸底有水,火星子被迫熄灭时发出不太和谐的“滋滋”声。

  徐靳皱了下眉,下意识碾了一下指尖。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继而是水杯摔落在地的声音。

  两人齐齐望去,原来是钟黎。

  她不慎将保温杯失落,好在是不锈钢材质,没有碎片溅起。但她仍有些不安地看了他们一眼,说了声抱歉,弯腰去捡那瓶子了。

  瓶子好像就要跟她作对似的,从高台滚落,咕噜噜朝这边滚来。

  一双皮鞋稳稳停在她面前,阻住了去路。

  继而容凌弯腰将水杯捡起,朝她递去:“下次小心点儿。”

  钟黎抿了下唇,迟疑地接过了水杯,目光犹豫会儿才望到他脸上。

  他挺平静的,眉眼在暮色里更多几分深沉,看不出喜怒。

  钟黎心里却打起了鼓,直觉这样的气氛不太妙。

  也直觉——自己出现得不是时候。

  她并不是多么敏锐的人,也无法判断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是凭借着自己的直觉判断。

  有那么会儿,想脚底抹油开溜。

  “我……我还有事儿,先走了。”钟黎小声地说。

  容凌本来心情不佳,听到这句话,实在没忍住:“你下次能找个合理点的理由吗?”

  钟黎语塞,脸颊渐渐涨红。

  这样左右为难,还是徐靳开口为她解围:“黎黎,你坐这边。”

  容凌偏过头,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脸上。

  不止徐靳体会到了这份意味深长,钟黎也有所觉察,脚下如生了根,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徐靳微笑如故:“没关系,你过来。”

  话是对她说的,目光却看着容凌。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里无声地交织,明明双方神色都挺淡,钟黎却觉得气氛更加怪异了,大气都不敢出。

  她走过去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容凌这时适时开口:“没关系,你过来坐。”

  她这才舒了口气,走到他们身边的空位上坐下,低头闷头喝一杯茶。

  茶倒了有一会儿了,已经有些发凉了,她却丝毫没有要添一点热水的打算。

  耳边是容凌和徐靳浅笑交谈的声音,他们在聊工作上的事情,她也听不懂,便更惴惴,无形间好似有一条线正逐渐收紧,将她网在其中,心口闷着一股缓慢窒息的郁气。

  偏偏她什么话都不好说,都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说。

  后来不知怎么聊到不太和谐的话题,徐靳拨烟的手停了一下,说:“真这么担心就领回去,别一边装大度一边又防着别人?你自己带着,不比放别人那儿放心?”

  “小五,这么多年了你这别扭的毛病没改啊?”

  钟黎头皮发麻。

  容凌不怒反笑,眉眼竟格外舒展。

  可他笑得钟黎更加僵硬,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这种雷区,也就徐靳敢踩,别人早不知道死几次了。

  容凌将茶杯搁回桌上,换了换双腿交叠的姿势,嘴角仍含笑,似乎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你今天是铁了心跟我过不去是吧?”

  “我怎么敢?你爷爷是军中大鳄,你父亲是中办举足轻重的人物,你舅舅是一方封疆大吏,你出生于这样一个顶尖的权贵家庭,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怎么敢呢?”

  容凌知道他在内涵阴阳自己,也不生气,修长的指骨轻轻在桌台上叩了一下:“我当你夸我了。”

  他这么尖锐地反击,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

  容凌自问很了解徐靳,就如徐靳了解自己一样。徐靳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在试探他呢?无非是忍耐不了罢了。

  他这样心虚,实在是少之又少。

  容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起身带着钟黎离开了。

  他的心情算不上好,并没有较量得胜的踌躇满志。

  加上最近家里面的事情,他的心情就像乌云密布的阴霾天。

  可这些事儿,他没办法和任何人说。

  那段时间他和钟黎吵架的次数也日益增多,他那里的因素要占很大一部分。

  虽然事后他都有道歉,内心仍无限懊悔。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两人吵得实在狠了,她一怒之下搬回了宿舍。

  电话不接,礼物不收,打定主意不再搭理他似的。

  他只好腆着脸亲自上门。

  细雨濛濛的午后,校园里路面微湿,草叶上透着洗涤后的绿意。钟黎隔着老远抱着书从远处走来,穿梭在林荫间,衣裙上不经意已被沾湿。

  容凌没有第一时间上前打招呼,而是靠在车门上静静望着她。

  她穿得比较休闲,上身白色雪纺荷叶边衬衣,领口系着蝴蝶结丝带,一截不堪盈握的纤腰收在浅驼色的包臀裙里,行走间袅袅婷婷,步履优雅。

  和他刚认识她那会儿相比,她确实成熟了一些,也更美了,哪怕是鼻尖那一颗小痣都性感娇媚得引人侧目。

  就这么短短几步路,他已经看到了两个男生假借着问路跟她搭讪了。

  可太招人了。

  他真想把她关起来,就绑在身边,不让任何人看到。

  这种恶欲在心底一旦滋生,就如疯涨的藤蔓般不断蹿升,风吹过,不免激起后背冷汗。

  他深吸口气,压住心底那些怪异的想法,走过去:“生完气了吗?”

  钟黎脸上原本还挂着笑容,一看到他,立马挂了。

  她有些警惕地望着他,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书。

  容凌心里发笑,温声道:“就算生气,也该生完了吧?”

  “你每次发完火又来求和,干嘛不平时收敛着一点儿脾气?”钟黎道。

  容凌一怔,没想到她会这样问。

  他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刚认识那会儿,他情绪很稳定,或者说……他不会为了旁人的事情而生气,又或者说,他这样淡漠的人,眼里从来容不下其他人太多。

  那会儿他也没想过会跟她长久,一次又一次为她破例。

  他没有办法左右自己的情绪。

  渐渐的,那些压抑的情愫逐渐报复,性格中恶劣的一面也逐渐展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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