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野渡
第54章
他刻意预留出那么一个余地?。
甚至不需要她捱着面子抬起头, 他亲自为她搭一层台阶,问她可不可以上来。
姜语并未出声,也不反应, 望着那两瓣将落不落的唇, 那双近乎渴求的眼, 思维定格在这一刻, 转不动?,到快缺氧的境地?,泄了气,偏头咳声,仓促后至一步,“我回去了。”
一时?半刻她都不敢转头瞧他面色,顺着逆反方向,匆匆略过他走开。
他没有阻拦,没有说话, 不尴不尬维持这个稍弯身的动?作。
又到那个拐道口, 姜语蓦地?停下, 闷躁空气吸入肺腑,至少不再窒息, 未挪步的几秒都在挣扎, 而后转过了身,唤声他名字。
他总算不再僵着那个动?作,侧过脸,自然笑着, 没有失落, 或许他本来就?没抱什?么期望。
姜语紧了紧牙关,眺着那抹在夜里黯淡的黑影, 叹息着说:“我不知道我们现在算什?么,但我无法?容忍下去。”
他似乎滞愣了,那样高大的身影站风里竟会显得单薄。
“若你?穷追不舍,是想和我继续回到从前那样,我明?确地?告诉你?不可能。明?日回国?吧,谁都会等着给你?过生日,至少我不期待。”
姜语也看着他,陪他僵持着,无声静默。
再蓦然转身离开。
很长的一段路,他们一点点走过来的,回去也是漫长,她几乎都能感觉到后背紧追不舍的视线,却怎么也没回过头。
燥热的风似是洗净,清新地?窜入鼻腔,大脑,涌进一片空白。
那时?候她在想,他多么像她生命中一场浩大的洪流,狂野的风浪,和猛烈过后趋于?宁静的海面。任何一次动?荡,都要将她逼至招架不住的边缘。
她总会闪过那么一丝念头。
要不算了,跨出去那步好?比纠结挣扎,不如把情感埋进最见?不得光的深处,仅仅满足肉.体的欲求。
原本就?是这样,有何不可呢?
还好?……
还好?那只是一丝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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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语提前发?过信息给孟仪,意料之中的,她与周闻景另有打算,明?早怕是事出有因也起不来看什?么日出。
她直想笑,回说:【他一追过来就?跟发?情狗似的?】
聊天框顶上的正在输入断断续续好?些?时?候,孟仪憋出来那么句:【……也没有,他起不来,要拉着我一起。而且,他在边上看。】
姜语回话就?在几秒接下去,打字飞快,丝毫不经考量地?骂说:【喔,还是只爱偷窥人聊天的发?情狗。】
刚切屏出去,没多久,孟仪电话打过来了,三分疑惑,姜语划开接听。
那只狗急了喊声出来,一秒就?被闭麦。
再打过来两回,姜语都秒挂了才停歇。
临到睡前,姜语又打了个电话给司机,叫人把孟仪他们那辆越野的车钥匙送上门?来,打算明?早自个儿去。
回房间将东西整顿好?,也准备明?天离开,忙完已然不早,姜语换上睡衣就?埋进枕头里了。却一晚上不大安稳,零点又醒过一次,很难再入睡,起来倒了杯酒喝,昏昏着再睡着。
被闹铃吵醒时?,她还有种几乎没睡的困顿感觉,爬起来就?费好?大劲,洗漱完精神些?了,换上便衣,收拾简单的随行物品装在小?背包里。
吃了两口面包,出门?时?看看时?间三点半左右。天还微亮,底下有彻夜不熄的灯火,站大楼门?口伸展会儿脖子,摸出车钥匙,向侧边停车处走。
穿过树丛,路道越宽敞,远远能看见?停车棚,再近两步,姜语霎地?顿住脚,光亮在视野里忽亮,反复看向某部亮着车灯的……巴博斯G?
姜语走过去,敲了下车窗,里头的人似还在熟睡,没反应,她喂一声,续上两下敲窗。
终于?,那窗缓慢摇下来,在副驾,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疲顿面孔,他看向她,平静,又牵上一丝浅笑。
“你?怎么在这?”姜语惊得心脏漏跳,似从高空摔下去,却落不到地?面的惊悚感。
他嗓音很哑,像空咽一把粗粝的沙,典型的受尽感冒蹉跎后,卡刀片难出声的模样。
他说:“等你?,不是要去看日出?”
那颗心脏遽然坠地?了。⑧1四8一⑥9流③
摔得粉碎。
姜语一下都不知道怎么说话,尽量没让自己出口期艾:“……我都让你?回去了。”
“晚点跟你?一起回也差不多。”
姜语诘问:“那你?睡在这里做什?么?”
他有劲笑:“我哪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
所以就?打着车灯,在根本伸展不开的越野车座上睡到现在?
这是什?么国?际笑话,天塌下来都比这可信。
场面实在过于?戏剧,让姜语痴愣好?久。
李京肆勉强将身子撑直,几小?时?实在酸痛,脖子扭过来就?已经不容易,“我年?纪大了不经造,劲儿没缓过来,还有点感冒,怕一个不留神,让咱俩都交代了,可能得劳烦你?来开车。”
他实在像是故意委屈,但也确实遭了罪。姜语冷哼:“少卖惨。你?都知道你?年?纪大了,干什?么还睡在这?”
他哑声笑:“刚才我不是回答你?了。你?这姑娘,怎么揪着一个问题要问两遍?”
姜语杵着不动?,看着他慢慢压下眉头,脑子里很乱,组不起一条完整的思维链。
很慢地?,慢到近乎在一帧一帧流动?的时?间,她终归是伸手拉开驾驶座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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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四点的天,处于?盛夏季,再暗也不够完全,朦朦一点光。
车子开进旷野路段,沿途的山田都种满薰衣草,一排排紧挨,呈簇绽放。
李京肆开过一次窗,点了根烟,几次再看向姜语,张唇复闭上,想说什?么又堵回去。等烟燃尽了,他就?再点一根,神情犹豫着总在酝酿什?么。
姜语专心开一条半明?半暗的夜路,没去注意他,偶尔瞥过去一眼,只问:“你?不再睡会儿?”
“想跟你?说说话,想得不大睡得着。”他似乎不受丝毫影响,还是偶尔就?一副油腔滑调。
姜语也作置若罔闻的数。
到现如今,她都不屑于?回应。
这叫李京肆些?微失落,顿顿又不死心地?说:“已经过了零点,能听到你?一句祝福么?”
姜语哼声:“你?早回去,少不了人祝福你?,怕是煲电话粥的也不少。”
“手机我关机了,我现在只想听你?说。”
姜语有那么一秒觉得自己像块海绵,极容易就?被卷缩一团。这样下去一定要影响开车,她索性给自己开了个闭麦模式。
窗外灌入冷风,碎发?被倒吹着,很久,李京肆还是没能等来她讲话。
他往窗外看,眼睛就?睁不开。
这条路附近鲜少住民,黑压压的柏油路似看不到头,隐约只在晦暗天光中觅得那片薰衣草田在迎风浮动?。
一支烟再燃尽,关上窗,风浪裹袭的声音停止,车内开了冷温,清凉空气中,他似乎还能够闻着她身上那股熟悉的微淡香气。
往椅上靠倒,眼睛望向顶,空洞茫然,说话也似自言自语,“实在不愿说话,不妨就?听我随便嘀咕好?了。”
姜语呼吸有那么稍缓,在车内后视镜迅速瞧了眼他,再听见?他那股沉哑到仿佛多说一个字都要失声的嗓音:“我母亲在生我之后身体就?垮了,无法?承受二次受孕的后果,我就?成了父亲唯一的孩子。”
他在那时?匆忙扫过一眼她,还是那张冷冰冰,无关所有的侧脸,笑着再瞧回顶上,继续说道:“他对我教导十分严厉,事事管控,叫我自小?性格不好?,不讨人喜……”
他的父亲李政廉是让老爷子打小?栽培的高官道,经年?从政,与他母亲是政治联姻,生下他那年?不过结婚第二年?。
所有关系奠定的基础都抛不开一个利字,对待李京肆也自然,李政廉是打定主意要他往商路拓展,在家?族里头稳稳立位。他的成长就?是固定模式的训练,像个从起始起就?制定算计好?路线,成就?利益最大化的机器。
他性格不好?,待一切要么严苛要么漠然,甚至冷血。久待国?内那几年?,他常住在老庄园,那时?候弟弟妹妹也在,常因些?蒜皮小?事被他训斥得哭出来,保姆就?上来拉走几个娃娃哄,丢个无奈眼神给他,摇着头叹声离开。后来也都怕他,吃饭不敢多看,更别提玩耍要叫上一块。
他常是训完就?后悔,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哭,分明?父亲是那样教他的。
因这性格,他也从不被同龄人喜欢,大致六七岁那年?生日,家?中举办宴会,盛邀宾朋满座,都冲他父亲的面子来,攀亲的攀亲,谈商的谈商。他早早下了宴席无人在意。
那晚还遭了亲戚家?孩子的恶作剧,他们引开保姆,将他推入后花园的泳池,扑腾许久,几个孩子才肯去叫家?丁将他捞上来。
他没有愤怒,没想告状长辈,保姆要将他拉走时?,他就?猛然冲向池岸,面无表情地?,再将他们一个个往下推,挣扎推搡的就?往下拖。
那之后不仅没人喜欢他,也没人再敢惹他。
渐渐长大,踏进商圈,他最早听命老爷子安排跟随几位长辈,被亲近之人算计,蒙骗,掣肘,早便尝味人心。
身在世家?,自降生起便无从选择地?溺进这片明?争暗斗的沼泽地?,一生挣揣,扼吭夺食,孤独而强大终才登顶。
听完这些?,姜语很深地?叹了口气,顿时?怅然。她总觉得看不透他,高深,隐秘,总将自己伪装好?一面交代出去。
独独没有这次,他将自己剖析,将几经风霜潦草几语,最不为人知的禁处摊开。
她突然又有些?沉郁,心里头浮了一层沉甸甸的乌云,随时?便要坠下暴雨。惊讶于?他们竟有点同病相怜,自小?就?被掐扼住喉咙,一口气吊个十几二十年?。
李京肆将目光,不知第几次地?怀抱希望看向了她,期望他这一场几笔带过的,匆匆而坎坷的二十来年?,能换她些?冰雪消融的动?容。
无形之中,车速有慢下来的实感。
姜语允许自己稍微走神片刻,看了看他,无言,又觉总要说些?什?么,破开这一段压抑气氛。
咽咽喉,竟是笑了声,“你?又在卖惨?”
李京肆略惊讶,这姑娘反应也在预料之外。
他无所谓将这些?从未坦露与人的旧事随口闲语,也随意她作个笑话听。而她仅是那一声就?颠覆他所有猜想,她刻意不叫他沉浸回忆里。
李京肆可算明?白为何她是硬抓不住的,他事事都算计的人生,包括以前那么些?莺莺燕燕。
唯独姜语,他算计不到她头上来,从他费尽心思要断她这桩联姻开始,他就?不再主导。
他是被这姑娘糊了脑,一道被牵着走了。
紧关着窗,他却仍错觉那阵既闷又含清冽的长风搜刮进来,卷走他仅剩下能辨别自己情绪的呼吸。他也笑:“没,是真惨,等你?安慰呢。”
第55章
姜语看他一眼?, 衔着那丝笑,将车子速度再提回去,嘴上是?毫不给面:“你再絮絮叨叨干扰我, 咱俩一样得交代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