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Uin
陈今今不想与他?弯弯绕绕,也?不想隐瞒什么,直接坦白:“我想去做战地记者。”
她以?为李香庭会劝说自己,至少会啰嗦几句,分析这件事的危险性。
可是他?没有。
只说了句“好”。
“你不再说点什么?”
李香庭看着她坚毅又清澈的双眸,知道?自己挽留不住,也?不能挽留:“你是想着以?后生死难定,来再看我一眼?。”
陈今今沉默地同他?对视,心?里一阵酸楚,忽然故作轻松摆了下手,笑道?:“都被你猜到了,我还说什么。”
仿佛秋风都落寞起来,墙边的树叶一动不动。
李香庭起身,去树上摘了两颗黄果,仔细擦了擦,递给她:“这边特色,你一定没吃过。”
“谢谢。”陈今今接下,咬了一大口?,“不甜啊。”
“怎么会?我吃过几颗。”李香庭拿起一颗尝尝,“很甜啊。”
“我不信。”说着,陈今今就把头伸过去,冲他?手上的黄果大咬一口?,“我跟你换。”
李香庭同她交换,慢慢品尝这颗没滋没味的小果。
陈今今见他?默默吃着,笑起来:“好吃吗?”
“很好吃。”
“你还真是不挑。”陈今今把自己的黄果递过去,“给你咬一口?。”
“你吃吧,树上还有很多。”李香庭推开她的手,“你喜欢,以?后我每个都尝一口?,把甜的给你。”
“好啊。”
话一说完,凄清的院中?又陷入一片岑寂。
“我养了些鱼,要?不要?看看?”
“看。”
李香庭牵住她的衣袖起身。
陈今今顺势抱住他?的胳膊,摇摇晃晃去看鱼。
鱼养在东院水池中?,十几条小鱼自由游荡。
陈今今用?手撩了撩水:“哪来的鱼?”
“集市上卖的,我和明尽去采买时碰见,就买下来放这养着,只当救它们一命。”
“那下次再碰见,替我也?买几条。”她抬脸对他?笑了,“善有善报嘛。”
“好。”
……
半夜,陈今今溜进李香庭的房间,躺到他?旁边,搂住他?。
李香庭被她弄醒,睡眼?朦胧地转身看过去:“这么晚了,还不睡。”
“睡不着。”
“那我陪你聊聊天。”
“嗯。”
两人?却都沉默了。
陈今今脸枕着手,目不转睛地凝视他?,李香庭绷直身体?躺着,眼?睛紧闭,呼吸平缓,心?却是乱的。
陈今今往他?身上贴了贴,手伸向他?腹部。
李香庭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佛门圣地。”
陈今今从他?身上翻过去,到他?对面躺下,清瘦的身体?被挤在他?与墙之间:“我们又不是佛门子弟。”
双目对视,皆是火花。
陈今今看到他?额前的汗,微笑起来,刚要?说话,李香庭倾身过来,吻住她的嘴唇。
两人?缠抱在一起,滚得木床吱吱作响。
李香庭握住她的手按枕边,另一手落在她的薄衫上,刚拉到肩头,忽然停下了。
陈今今意乱情迷地注视着他?:“怎么了?”
李香庭在她肩头落下一吻,温柔地理好她凌乱的头发与衣裳,翻腾起身,长呼口?气,压下情.欲:“想喝酒吗?”
陈今今没再追问,只说:“想。”
“这里没有。”
“那我们去城里。”
于?是,他?们牵上马,立刻去了。
一个拉缰绳,一个拿手电照明,马跑累了,便停下,躺在土坡上赏月。
等马吃点草,喝点水,再次启程。
不幸的是,雷声轰轰,像是要?下雨。
他?们已行至半途,不好返回,路上又没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只能继续前行。
不一会儿,大雨倾盆。
幸运的是,蜿蜒的闪电一次次照亮前路。
沉闷的雷声在旷野回荡,他?们策马在雨中?狂奔,眼?睛被雨糊住,看不见前路,好在老马识途,朝前行过无数次的方向肆意奔跑。
深夜冰冷的雨冻得他?们瑟瑟发抖,心?却是热的。
陈今今脸伏在李香庭背上,紧紧抱住他?,雨水冲刷掉所有的烦闷,雷声掩盖了昼夜萦绕在耳边的枪炮雷弹声。
此时此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们两人?。
自由地,往爱的方向。
……
雨停了,他?们来到镇上,湿透的衣裳被风吹干,晨光熹微,早点的浓香涌入鼻息,两人?都饿了。
饱餐一顿后,并没有去买酒。
陈今今卷起裤腿,手提着短靴,赤脚走在湿透的地上,时不时踩一下水坑,故意将雨水溅到李香庭的身上。
李香庭在后面跟随,默默看她玩闹。
曾有很多个瞬间都自私地想让她留在这里,想让她永远这样无忧无虑地笑。
可覆巢之下无完卵,寂州,又还能安定多久呢?
陈今今转着圈,手中?的鞋掉了一只,弯腰捡起时,顺手折了一枝野花,送到他?面前:“送给你,亲爱的李先生。”
他?接过来,被她的一颦一笑牵动着,心?里像化了蜜糖,又甜,又苦……
……
第79章
他们?在街上闲逛一上午,中午来?到一家小饭馆吃饭,要了?两壶酒,还?同旁桌的客人玩起了行酒令。
陈今今喝多了,一手握酒壶,一手拿筷子,与众人说战争:
“你们知道短短一个月,淞沪会?战死了?多少人?”
“光军人,就牺牲了十几万。”
“小鬼子不仅炸.弹到处扔,毫无顾忌地炮轰百姓,还?卑鄙无耻,用化学武器,放毒气弹,安插卧底给?我军下毒!”
“物资紧缺,有?的战士饭都吃不上,饿着肚子就上战场,罗店成?了?血肉磨坊,枪弹没了?,就上去和鬼子拼刀,前面的倒下,后面的接上。”
“整个城里残垣断壁、尸横遍野,难民往租界躲,没有?容身之处,就挤挤睡大街上……”
“就是这样,还?有?很多人争先恐后当汉奸!藏在平民区放信号弹、用手电筒为日军舰炮指引目标!”
“……”
座上阵阵唏嘘与愤恨。
一会?儿拍案骂娘,一会?儿钳口不言,一会?儿泣不成?声。
连老板都动容地送了?他们?两瓶酒,同饮几杯。
四?点多钟,李香庭背着喝到烂醉的陈今今来?到家旅店开了?间房。
把人放到床上,脱去短靴。
刚盖好?被子,陈今今一脚把它踢了?,四?仰八叉地躺着,不时咂咂嘴,嘟囔几句。
李香庭再次为她盖好?,坐在床边看着她酡红的脸,不禁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般不省人事的状态,说着稀里糊涂的话,还?干了?些离奇的事。
幸亏遇到的是自己?。
他静静注视着她,仿佛回到一年多前那个还?风平浪静的沪江,想起陈今今酒桌上所说的惨状,胸口一阵憋闷。
不知故乡的朋友们?怎么样了?。
他刚到寂州就给?邬长?筠和孟宜棣写过信,至今都没收到回复,正愁思茫茫,陈今今翻个身过来?,脚搭在他的腿上。
李香庭任她搭着,轻轻躺下去,与她隔了?半个枕头的距离。
是在做梦吗?
一定是不好?的梦,眉心都皱得紧。
他的指腹落于她眉间,轻轻抚了?抚,再缓缓滑下,落在她滚烫的脸颊上。
战地记者。
李香庭早就想过这种可能?,她喜欢文字,更喜欢拍照,记录身边美好?的、不美好?的一切,在北平时便时常拿着相机到处记录百姓在家园沦陷后的悲惨生活、丧尽天良的日军以及为虎作伥的日侨。
战争应该被记录下来?,不仅要让世界看到他们?的暴行,百姓铭记国仇家恨,也叫后人永不忘此屈辱历史,兴国强民,让外敌再不敢来?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