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戏社 第189章

作者:Uin 标签: 现代言情

  “忙完了,怎么一个人坐着?”陈修原来到她身畔,“要不要我陪你坐会?”

  邬长筠抬眸看他一眼,轻松地笑了:“走吧,回去了。”

  两人离开戏院,没叫黄包车,想散散步,走回去。

  路边有卖糕点的小摊位,陈修原上前买了些绿豆糕,递给邬长筠。

  邬长筠还以为他买来给陈老夫人,看着悬在面前的手,问道:“给我的?”

  他说是。

  邬长筠推开他的手,却说:“浪费钱,买回去给你母亲吧。”

  陈修原弯起嘴角,眉眼里尽是温柔,他天生一副和?善相,一对明亮的桃花眼,看谁都是深情款款的样:“吃完就不浪费了,吃吧。”

  邬长筠拿出一块咬了口:“不错。”她把纸袋递到陈修原面前,“来一块,”

  陈修原:“我不爱吃甜的。”

  “不是很甜。”

  “你吃吧,糕点类我都不感兴趣。”

  邬长筠收回手:“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缓慢走着。

  陈修原忽然道:“记得几年前和?你还有阿召在酒楼吃饭,你很喜欢这些小点心。”

  邬长筠僵了一下,不知是因为这件事,还是因为那个名字,她点头:“嗯,小时候就喜欢,但是没钱买,只能远远看着流口水,我还想过长大?以后开一家糕点铺呢。”

  陈修原问:“那为什?么后来唱戏了?从?来没问过你。”

  “为了钱,为了有遮风挡雨的地方,为了三餐不饿。”邬长筠坦白地说道:“我妈死后,我被她的相好卖给老头,后来逃出来在苏州行乞一年,没饭吃,没地方睡觉,被饭店老板打得浑身是伤过,被大?一点的乞丐欺负过,还进过妓.院,差点成?了妓.女。”

  陈修原讶异地看着她。

  邬长筠吃得有点噎,将?黄皮袋勒紧,手背到身后:“命都快保不住的时候,是顾不上什?么伦理?道德、气概尊严的。我啃着从?垃圾堆翻出来的苹果核,看着在妓.院门口招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们,很羡慕。我也想漂漂亮亮的,有吃有喝,有干净的衣服穿,温暖的床铺睡。可?我年纪太小,六岁的小娃娃,长得又黑又瘦,竹竿似的,看上去又丑又呆,还像个小男孩,人家不要我。”

  “后来呢?”

  “后来,好不容易求来一个扫厕所的机会,干了不到十天,还被一个妓.女的亲戚给挤走了。”她轻笑一声,“还真是哪哪都有关?系户。”

  陈修原低头笑了。

  “有比我大?点的女娃娃,八九岁的,有的留在妓.院养着,等到十二三岁就能接客,有的被卖去别处,成?了人家的童养媳。我就没那么好的运气,被卖去陪葬。”

  陈修原看向她,皱起眉。

  “听说是大?户人家的小公子,你猜我值多少钱?”

  陈修原一脸动容,心疼地没说话。

  邬长筠反倒豁达地笑了:“三十个铜板,我就值三十个铜板。不过后来被我给跑了,他那三十铜板白花,也许是我太便宜,他们家连个看守我的人都没有。”

  “之后你就去学戏了?”

  “还没有,我逃出来以后遇到一个和?尚,我骗他我是个男孩,他信了。我在寺庙住了四?年他都没发现?,也可?能是发现?了,没有戳穿。”邬长筠想起故人,眼底透了些隐隐的悲凉,“他是个武僧,我跟他学了很多功夫,我努力?做好每一个动作,不要命地学习、练功。我怕做不好,他不喜欢我,就把我撵走了。虽然日子清苦,但是起码有个落脚之地,又能学一技之长。我想我练好功夫,起码以后不会被人欺负,有人打我,我就更狠得打回去。”

  “难怪你身手这么好,我一直以为是后来唱戏练的。”

  “都有吧。”

  “后来是怎么学戏的?”

  “随着年龄增长,我越来越好看,已经?不是小时候黑瘦的模样,身体也开始发育,我怕会瞒不住,一直在想万一有一天暴露了,我该怎么办?人总是要留条后路的。幸好,我遇到了师父,祝玉生,他是个武旦,过来拜佛,初见?面时我正在练功,他一下子就看中了我。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去学唱戏,我立马答应了。武僧也没有反对,于是我果断跟着师父走了。”邬长筠低眸,注视着潮湿的地面,“是不是觉得我无情无义?”

  “人各有志,就像你说的,总得想条后路,留在那里时间越长,对任何?一方都没有好处。这么算,你是十岁开始学唱戏的。”

  “嗯。”她又抬眸,望着前方迷濛的路,“戏班里有其?他小孩子,一个八个,我是第九个。我永远是起得最早、睡得最晚、最刻苦的那个。脚底磨出泡,戳掉,再练,厚厚一层老茧,刀片能削出一层又一层来,夜以继日地翻跟头,耍棍弄枪,还把自己搞骨裂一次,养好了继续不要命地练功。这么拚命就是为了出人头地,赚很多钱,过好日子。”

  陈修原感慨:“你辛苦了。”

  “是苦,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苦死了。不过所有努力?都会有回报的,我一路摸爬滚打,终于爬了上来,对得起从?前的付出。”

  “可?你还是抛弃荣华富贵,安稳享乐,投身于危险和?黑暗中。”

  邬长筠沉默了。

  半晌,才说道:“我很羡慕那些从?小就生活在温室里的人,羡慕他们可?以衣食无忧、上学、交友。我也想抱著书本走在校园里,不用为钱财发愁,专注于建立高雅的精神世界。我本来也应该那样的,可?是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我想如果放在电影里,我就是那个恶毒女配角,充满了冷漠、虚荣、算计,和?纯洁高尚的女主角形成?鲜明对比,在阴暗的角落觊觎她的全部。”

  陈修原侧眸看她:“可?我看到的你不是这样的。”

  邬长筠苦笑一声,良久,复又开口:“我以前一直觉得钱最重要,任何?事都不能影响我光鲜的未来。我赚了很多很多钱,一辈子用不完的钱,我不用再受体肤之苦、饿寒之痛,我终于可?以离开这片让我受尽磨难的土地,走进梦寐以求的校园,自由自在地读书,安享来之不易的快乐的余生。可?是经?历了、目睹了一些事情以后,我总会想起那些有恩于我的人们,想起他们的眼睛、声音,我好不容易从?苦难的世间走出来,却坠入另一个苦难,直到某一天,我发现?自己好像从?这痛苦的深渊出不来了。

  我得把我的魂找回来,给它一个安灵。

  而且,这不是黑暗,起码我们能看到月亮、星星。漫长的黑夜,终会迎来黎明。”

  ……

第113章

  两人走到杜家,已经快九点半了。

  陈老夫人让刘妈离开前煲了一锅鸡汤,等孩子们回?来热热喝。

  湘湘一直等着,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听见开关门声才醒过来,起身揉揉眼,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切:“小舅,邬小姐。”

  她还是不习惯称邬长筠为小舅母,陈年?旧事别人不清楚,她可是门儿清,一直把她当杜夫人看待,这下好了,辈分完全乱了,她不清楚主子是怎么想的,但自己这心里挺不是滋味。

  陈修原问:“怎么在这睡了?”

  “老夫人让我等你们回?来,热个鸡汤。”说着她就往厨房去,“老夫人交代了,一人一碗,看着你们喝完,明早跟她汇报。”

  陈修原看邬长筠一眼:“喝点?,暖暖身子。”

  “你喝吧,我没胃口。”邬长筠兀自走上楼梯,“帮我那碗解决掉。”

  陈修原没强求,往厨房去,站到湘湘身侧:“她不喝了,麻烦你代劳吧。”

  “她就不怕老夫人生气。”

  “所以我们的湘湘得瞒着。”

  湘湘别了下嘴:“小舅,她和先生的过往,你应该知道的呀。”

  “嗯。”

  湘湘回?头,眉心?浅皱:“那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他们旧情复燃吗?”

  湘湘默认了。

  “不会的,就算真的复燃,那只?能说明我和她无缘。”

  湘湘摇摇头:“小舅,你真是太好了。”

  陈修原笑着看向锅:“鸡汤。”

  “呀——”湘湘赶紧去关火。

  ……

  杜召回?来的更晚些,鸡汤又凉了。

  湘湘眼睛都快睁不开,站在锅前?热汤,盛起来端上楼送给杜召。

  她困迷糊了,忘了敲门,直接推开书房门进去,被里面的厉声吓得手一抖。

  “出去——”

  鸡汤漾出来,烫到手,人也瞬间清醒了,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看着杜召少有的愤怒神色,有些发怵:“先生,鸡汤。”

  “拿出去。”

  “是。”湘湘悻悻退出去,在门口杵了会,还没从方才的呵斥中反应过来,以前?类似这样的误闯也有过,先生从未像今天这样恼怒,白天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吃了火药一样?她长呼口气,无奈地端着鸡汤下楼去。

  邬长筠还没睡着,刚好听到书房传来的声音,倒像是秘密被人发现?时的恼羞成?怒。

  他出去干什么了?这么晚回?来,又还在书房做什么。

  四周没有一点?儿声音,今夜连风都没起。

  白天睡太多,邬长筠失眠了,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发呆。

  他投日了。

  为什么投日?

  仅仅因为所说的那些原因吗?

  陈修原为什么一点?都不排斥他?难道就为了这岌岌可危的可怜的亲情?

  她想起陈修原的话——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

  会吗?

  邬长筠晃晃头,告诉自己,不该被过去的感情蒙蔽,特工总部蛇鼠一窝,哪个从前?不是高喊抗日的爱国志士,还不是照样变节,做日本人的狗。

  他那个浪荡的混蛋样,早就不是自己的旧人了。

  忽然,书房里的一阵电话铃打破寂静的夜。

  邬长筠集中注意近乎屏息听着,什么也听不见。她翘首看向床尾的陈修原,兴许医院工作太累了,他正熟睡着。

  邬长筠掀开被子轻声下床,没有趿拖鞋,赤脚走出去,小心?打开门,掩条细缝,朝书房靠近。

  杜召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她立到门口,耳朵贴住门,更加清楚地听到里面的讲话声,只?不过他说的是日语。

  邬长筠还在学习日文,并不熟练,只?能听懂简单的对?话,杜召大概在说喝酒、送行的事,还提到了资源、教授、村民、开采等字眼。

  一连串的信息并不难联想,这些年?日本人一直试图掠夺我国煤矿、石油重要资源,这是又要去挖掘了?

  说话声停了,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忽然朝自己而来。

  邬长筠立马转身,本想回?房,但看这距离,可能没到门口就被他发现?了,于?是她迅速往两米外的楼梯去,下了几?层,一个翻越,直接跳到了一楼。

  书房门开了。

  她稳稳落地,听上面的动?静。

  杜召没回?房,也下了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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